“你不会以为我会这样说吧?”
周逸哲看她一瞬,抬手撇下她的手,顺势把碘伏扔丢到垃圾桶内,声响不重,却震得蒋孟鸢心慌一秒,怔愣地抬起脸。他正背对着她,身体冷得像个冰壳子。
仿佛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所以我说,我不喜欢许愿。”蒋孟鸢躺下,语调懒散,“因为都无法实现。”
周逸哲冷冷道:“到时候你列个清单给我。”
“周逸哲,我提前许个愿吧。”蒋孟鸢站起身来,伸手环住男人的脖颈。因为距离近,他独有的冷冽气息袭来,浑厚的心跳声即刻灌耳充目。
“松手。”
“嘘!人在许愿的时候,周围应该保持安静。”
“我是圣诞树?”周逸哲伸手轻扶她腰肢,“站稳了说话。”
蒋孟鸢看着他,往前半步:“我站得很稳,比你的性-取向还稳。”
周逸哲:“..........”
“趁我好好说话前,放手。”
语气更趋近于命令。很多次他都这样说话,没有温度的、耐心用尽的,提醒着她——你越界了。
蒋孟鸢侧头佯嗔:“周逸哲,我想要什么,你不知道吗?”
周逸哲说:“这次想要多少。”
是这样。
蒋孟鸢抿唇半天不语,把自己的眼尾噎红了。
或许对他来说,她的想法没那么重要。
周逸哲本来就不缺适婚的人选。他选人最首要的条件,是要个听话、懂事的提现木偶。允许她有点小脾气,他可以适当下点台阶,送点礼物、送点钱、送点包哄哄她。
这些表面功夫他还是愿意做的。
只要她不给他添乱,不去烦他。
都一样,谁都一样。
除了白月光,他不会在任何人身上投入感情。
起初他也许知道,又或者故意装不知道,碍于蒋星葵的关系,没有说破。
到后来,他也坦然地接受了这段全新的关系。
反正都是不需要感情的,是谁,对他来说,根本没什么分别。
蒋孟鸢双臂沉甸甸的。他的衬衫材质丝滑,手一落就到了皮带的位置。见他没推开她,拾掇起心里最后一点勇气,她仰起面,认真低声道:“周逸哲,下一次暴雨,你能试着和我上床吗?”
周逸哲抚平唇线,将她推定开点距离,嗓音冷硬,“一晚上,你就想和我说这些?”
“那不然呢,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聊的?”蒋孟鸢勾了勾他的皮带,“可以吗,周逸哲?”
“药给你擦好了,把裤腿放下,自己上楼睡觉。”
“周逸哲,我也不想听这些。”
蒋孟鸢低头,不再看他。捱住发酸的喉咙,停顿很久,她艰涩地呢喃,声音小到只有自己能听见,“你当一回我的圣诞树吧。”
“可以。”
蒋孟鸢惊诧地抬头。
周逸哲把她推回到沙发上,单手撑着靠垫,嘴角浮现一丝玩味的笑意,“那你能戒烟吗?”
蒋孟鸢眼瞳微缩,转瞬感觉小腿肚有点凉、定眼看,周逸哲正拽拉着她的裤脚,还没来得及收腿,裤管就被他拉到了脚踝。
他高大的影子铺天盖地地笼着她。
看被捏住的裤管和脚踝,蒋孟鸢惊颤好久。
“蒋孟鸢,想好了再回答。”
仍记得上次脚踝受伤,也是这样被他握着。
高二那年,蒋孟鸢和贺琛分到了一个班。上姚二中组织学生集合前往名人馆,为的是参观世界伟人、历届毕业校友的光辉事迹,以此找到个人的学习榜样和目标。
贺琛和她都没兴趣,躲在东侧教学楼的厕所吸烟。
开溜的也不止她们两个,其中一个望风的说:“兄弟们快跑啊,段长来抓人了!”
她是第一个冲出厕所的,后面几个男生在追,贺琛说她不打招呼就跑,不够义气。
她扭头嬉皮一笑,“菜就别逼逼,追上我再说。”
他们还在下楼时,她已经跑到了三楼楼道。
“卧槽,蒋孟鸢!”
回头一瞬,她没留意脚下,踩中了鞋带,连滚带摔扑向前方,撞上迎面上楼的人。
楼上的伙伴以为她会摔个头破血流,高声喊卧槽,结果她正巧被旁边的西装男接住了。
两人同时摔躺到地上。
“逸哲啊,没事吧?”主任上前搀扶,担忧不已。
“你们几个小王八蛋,不去集合,又在厕所吸烟!全都给我下来,别想跑,我记得住你们每个人!”
见状,几个学生慌乱无比,脚底抹油,没一溜烟功夫全跑了。
徒留蒋孟鸢一条漏网之鱼。
主任逮着她薅,试图逼她供出同党。
她慢吞吞地看向扶她起来的男人,他西装后背积了一层灰,在拿手帕擦手,似听见主任说她常常和几个男同学躲厕所抽烟时,他嫌恶地蹙起了眉。
倒不是蹙得很厉害。
只是他那张脸谦逊平和,一时表情变化,都显得格外刺眼。
男人说:“小年轻嘛,难免的。老师也不容易啊。”
“害,比你们那届差远了。”
“蒋孟鸢要集合了,还不走?我回头单独找你班主任!”主任骂完,又挂起笑脸,“逸哲啊,我们接着去楼上吧。”
蒋孟鸢贴着墙挪两步,却刚好被男人叫住,“小孩。”
他是这么叫她的。
她神情复杂地回望他一眼。
“脚扭了吗?”
“.....没——”她飞快吐出这话,当被他抓住脚踝时,彻底没了声,心脏开始怦怦乱跳。
只记得当时,他手指冰凉修长、手背的青筋似藤蔓,缠住了她的脚踝。
他抬头看她,“疼吗?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蒋孟鸢后退:“不疼。”
旋即她飞快转身,试图逃离,却被主任叫住了。主任喊她明早交三千字检讨到他办公室。
训完话,男人问:“小孩,吃糖吗?”
那是一根草莓味的真知棒。
“我不喜欢草莓。”
“怎么办,我身上只有这一根。”他说,“要不你告诉我,喜欢什么口味的,我明天给你带?”
“不用了。”
蒋孟鸢伸手夺过,仓促飞奔下楼,跑入教学楼的集合大伍。
一路上,她的心跳像条脱绳的疯狗。待找到班级,她看见贺琛正和人聊刚刚差点被主任抓住的事,眉飞色舞地朝他们吹牛皮,“还好我跑得慢,主任没看到我的脸。有时候快,也不是件好事。”
“没想到这么有哲理的话,会从你这张烂嘴里说出来。”
“弱鸡哦!你也好意思说。不过刚刚抱阿鸢的那个男的,真是超级帅啊!”她说,“阿鸢,你觉得我去追的话,有没有机会?”
蒋孟鸢拽紧糖果,朝东教学楼看一眼。此时主任和他正站在四楼楼道,看学生整队。男人西装正雅,年纪很轻。目光有种冷锐感,他正淡然俯视底下的学生,仿佛与周遭的事物不处在一个次元里。
“就你啊!也不撒泡尿....诶诶诶,你没法撒哈哈哈哈——”贺琛笑得前仰后翻,躲开女同学的肘击,“我和你说了吧,他啊....有喜欢的人了!人在美国的女博士,搞芯片的。”
“谁啊?”
“你怎么知道?”
“我哥和我说的,他们高中一个班的。”贺琛说,“那可是女神级别的人物,干净、漂亮又聪明,等会你自己进去看吧。人家会多看你一眼就怪嘞!”
蒋孟鸢烁明的眼眸逐渐熄灭,她低了低头。
......
“同学们,有序排队入场,不要拥挤!”
队伍在前进,蒋孟鸢趁机离队走到垃圾桶旁,抬手,朝里头扔东西。
贺琛给她打掩护,看她回来,松口气:“你丢什么东西?非在名人馆丢?这里可是有监控的。”
“...不重要的东西。”蒋孟鸢说。
从第一眼,她就该知道,他们不会是一路人。
他离她太远了。
巨大的失望像急雨,一滴滴地落下,凿穿了她的心口。
比起脚踝上的伤,她更怕陷入一场无结果的独角戏里。
蒋孟鸢挑了件周逸哲的白衬衫穿。更衣室内的衣服,估计是按照订婚时量的尺寸买的,他说这里的衣服随她穿,但都不适合睡觉穿。
打开门,她没找到周逸哲。
在一楼寻一圈也没人,最后她去了三楼的洗衣房。
门是半掩着的,她握住把手推进去。
三楼的设计比一楼多了点人情味,唯一的亮点是墙纸,上面有栀子花的图案。
夜凉,风吹进来,风铃乍响。
周逸哲衬衫领口微敞开,露出点冰雪色的肌肤,精实的腰线在白色窗帘后方若隐若现。咧咧风吹,像白鸽飞过,他的白色衬衫摇曳。
周逸哲目光投过来,淡如细雪。
“不是怕冷?”
蒋孟鸢拽衬衫下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陪在他身边的人是她。.这次她想试着再靠近他一点。
一周不行,就一月,一年不行,就三年。总会有变化的吧....
“你说更衣室里的衣服我都能穿。所以,我上来问问你,能不能穿你的?”
周逸哲闻声走过来,拉过推拉式落地窗,将凉风堵在门外。他的衬衫偏大,给她穿得有些凌乱,精致的锁骨浅露着,白里透着一小片红。
明明没风了,却总觉得那领子在晃。
周逸哲寻张椅子坐,“这点小事,你以后不用问我了。”
“那对你来说,什么是大事?”
周逸哲没答,听渐次靠近的脚步声,微抬起头,“还不去睡觉?”
“我有点认床。”
“将就睡一晚。明早九点送你回南封。”
蒋孟鸢停步到他身前,“我有点冷,能坐你身上暖一会儿吗?”她没等他开口,驾轻就熟地正坐上去。
“谁让你坐上来的?立刻从我身上下去。”
蒋孟鸢吓得一愣,随后莞尔一笑。
周逸哲看她有点仗着自己是病号在耍无赖了。他微弯臂弯,扶住她腰肢,把人从他腿上端起,最后一次说:“下楼睡觉去。”
蒋孟鸢歪头,嗔怪.“那你倒是放开我呀。”
显然这话激到他了,周逸哲转眼将人横抱起来,一路抱到卧室里。一把扯被子给她裹着,盖得严丝合缝。
“周逸哲,”蒋孟鸢快速弹坐起上半身,拽拉住他的领带,停视他几秒。他下半张脸明显长得更柔和些,她笑着说:“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看起来很好亲。”
周逸哲垂眸,看她,他戴有腕表的手伸进被子。
凉风钻入,蒋孟鸢全身一颤。
薄茧的触感逐渐贴近衬衫下摆,凉凉的金属表带蹭过皮肤。
“周逸哲....”
她嗡闷着呢喃,忙松开他的领带,回防,隔着被子按住男人的大手。惊疑地看着他,她生来对凉的东西就敏感,现下被这样盯着,双腿紧张地弯曲。
平坦的被子,渐渐隆起一座小山。
现在,她的每一秒呼吸的起伏,或快、或慢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周逸哲平淡道:“怎么了?”
听着像吃喝拉撒一样平常,他的脸上也捕捉不到任何情绪波动。
明明是这样难以启齿的事,他却做得这么从容优雅。
蒋孟鸢呼吸凝滞,抓着棉被,浅浅闷哼一声,“....别按。”
恰逢床头柜上的手机响起,救星!她抓住机会侧头,“电话。可能是我哥。”
周逸哲抽出手,身体往前探,拿过手机。
蒋孟鸢接过,抵在耳边,“哥,什么事.....还、还没睡。”
温时越:“你现在在哪?”
蒋孟鸢警惕地抿唇,看向周逸哲,“哥,没事的话我就睡了。”
“你旁边是不是有人?是不是那姓周的?蒋孟鸢,你疯了?敢在别的男人家里过夜?!”
蒋孟鸢听着,有些无奈。她知道温时越的脾气,问不明白,就会一直打电话。
“哥,我现在是成年人了。我留在谁家里,和谁睡觉,都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事。”
对面陷入长久的沉默,突的爆出个骂音,“蒋孟鸢,翅膀硬了?!”
蒋孟鸢垂眸,嘴角带点冷笑,“没碍着你吧。再说,哥,我已经订婚了。”
“把电话给他。”
“你后天不是要回美国了吗,”蒋孟鸢说,“难不成你还天天打电话过来查岗啊?我不是十二岁,也不是十八岁,是二十三岁.....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蒋孟鸢掐断电话,调成静音模式。挂断电话的那一秒,她感觉自己的心空了一瞬。
待回神,周逸哲起身离开,扔下一句-“我要去开个会,你先睡吧。”,便关了门。
看紧闭的门。
心底那块空空的地方,突然塌陷下去。她整个人坠入某种道不明的慌乱里。
-
木延豪庭。
蒋孟鸢下车后开始打哈欠,昨晚等到凌晨三点,也不见周逸哲上来睡。醒来后,周逸哲已经穿戴整齐坐在一楼厨房了。
“昨晚...你在哪睡的?”
“沙发。”
蒋孟鸢微愣,也许是找了个合适的借口避开她。他不愿多说,她也不想往下探究。
象征性地“嗯”一声。
一户两梯。
左侧电梯上行,他们便站在右侧等。
蒋孟鸢缩在卫衣里,“那你今天——”
电梯叮的一声响,金属门大开,里头的人朝她喊:“蒋小姐。”
“嗳,梁先生。”
“你们刚从外面回来啊?”
“啊...嗯,对。刚从上姚回来。你是准备出去吗?”
“我准备搬走了,今天过来清理最后一点东西。”梁文生说,“我那套房子易主了,新房东又不租房。”
“.......那你这新房东真不厚道。”
蒋孟鸢颇感同情,当初她房租没到期,也是被房东那个坏人赶出来的。虽说拖欠了他一个月的房租费,但吞她押金实属可恶。
最后她来不及找房子,只能流落街头,当晚在公交站撞上了周逸哲。
她折腾好了几天,最终还是领包入住了周逸哲的房子。他当时说是好友送他的闲置房,设备齐全,环境优美。他不长住,请她做一阵子看门狗,守一守房间里的几件小古董。
如今想来,都是吃了没经验的亏。
“我还以为见不到你最后一面了。”梁文生说,“我之前送给你的饺子,还行吗?”
饺子?她怎么不知道?
蒋孟鸢看向旁边的男人,当时确实有一盒饺子在垃圾桶里....?
她内心有一种猜测,但没明说。
“我还没和你说谢谢呢,那饺子还可以的。”
“那....方便加个微信吗?多爱挺喜欢你的。”
蒋孟鸢应声,从口袋掏出手机,刚准备打开微信扫一扫,她的手腕就被抓住了。那指尖冰凉修长,大拇指抵扣在她手背青筋上。
砰砰。
她抬眼,定睛在男人脸上。他的眉目平和,声音朗润,“抱歉,她不加人。”
蒋孟鸢:“...........”
梁文生尴尬,转而微笑,“哦,好....祝你们幸福。”话落,他快步走离他们眼前。
就这么跑了。
蒋孟鸢觉得有些可惜,她还挺喜欢他那只萨摩耶的。
要是能加上微信,偶尔还能跑他朋友圈云吸吸狗。
之后上了楼,蒋孟鸢才开嗓。
“周逸哲,你偷吃人家饺子,不告诉我。还不让我加他微信。你真缺德!亏我给你打掩护,”蒋孟鸢说,“他都被狗房东赶出去了,他的狗狗也没家了,你还这么没有同情心。”
“说完了吗?”
蒋孟鸢一顿,或许是睡眠不足,被他问住了。
“.....你等我酝酿酝酿。”
周逸哲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眼中尽是倦怠冷漠。他生得骨相极佳,冷脸时有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疏离中带点媚态。下颌线微绷,眼神专掏人心底最柔软处揉。
被堵在门前,蒋孟鸢不自觉腿脚一软,后背小幅度撞了下,撞上之后,她又感觉有只手垫在她后脑壳上。
那手把她脑袋揽了过去,使她被迫与他对视。
“蒋孟鸢,是我低估你了。”
“你还真把我当成慈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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