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小颖，快醒醒。”
“不好，祂来了。”
程颖小声喃喃了一句，“别吵，困着呢”，她昨夜复习地太晚，刷着视频就睡过去了，困得不行。
意识即将再次陷入混沌时，浑浑噩噩地闪过一个念头，她们不是都回家了吗，怎么还有人在宿舍？
不对，是谁！
程颖一激灵，猛地睁开双眼，却发现本该躺在床上的她，此时正坐在一个逼仄的空间里，身体一左一右地规律摇晃着，一道苍老浑厚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和欢快的唢呐声有些格格不入。
程颖脸色一白，脊背止不住地发凉，身为中文系大三的学生，这首《山鬼》熟得不能再熟，就印在期末的考点资料上，是一首祭祀山神的颂歌。
而她身着大红喜服，头戴凤冠，脚上是一双红缎描金绣花鞋，脚边是一顶并蒂芙蓉的红盖头。
此情此景，像极了舍友上周看的除妖电视剧中的一幕，河伯娶亲。
饶是程颖在二十年的人生中都是一个坚定的科学主义者，眼前的这一切让她不受控制地想到四个字。
山神娶亲。
程颖心头一颤，还在惊慌之时，忽地一阵狂风吹过，吹开了轿帘，本就颤抖的心脏狂跳不止。
轿外整齐地站着两列披红戴花的纸人，目测有二三十个，最前面的显然就是负责吟唱的老者，除了它，还有吹唢呐的，抬轿的，抬着祭品的，忽略这诡异的氛围，俨然就是一支豪华的送亲阵容。
那位老者似乎是察觉到程颖的注视，僵硬地转过身，紧接着唢呐声骤然停止，所有纸人齐刷刷地回过头来。
他们的脸色惨白，两只没有瞳孔的漆黑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她，脸颊还涂抹了两块鲜艳的腮红，嘴唇大而鲜红，仿佛涎着鲜血，瘆人可怖。
程颖呼吸瞬间停止，来不及思考就伸手飞快将被吹起的轿帘放下。
她绷直了背，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发现她偷看的纸人会突然出现。
但过了会儿，轿子就重新一摇一摆起来，吟唱声和唢呐声同时响起。
程颖再也忍不住，扶着轿厢干呕几声。
不，一定是做梦，是她复习太认真才会梦到！冷静想想，被魇住只要能醒过来就没事。
程颖狠狠掐了一下手腕，没有醒，却惊喜地发现自己左手竟然就握着手机，因为太过用力，虎口处和手指都印出一道道红色的痕迹。
对了，听说做梦的人能用手机，她的手疯狂地上下滑动着，一个个搞笑视频流畅地播放着，丝毫不受影响，除了没有声音，一切都很正常。
程颖不停按着音量键，终于有声音响起。她还来不及高兴，后脖颈就传来刺骨的冷意，充满恶意的男声犹如毒蛇吐信，攀上她的耳朵，“夫人，别急，很快就到了。”
视线里是平时最喜欢的猫咪卖萌画面，可程颖只觉此刻浑身的细胞都在尖叫，动物天生敏锐的直觉在叫嚣着“快跑”，但她的整个身体已完全僵住。
刚才还抱有的一丝侥幸化为彻底的绝望。
这里不是梦境，而她，莫名其妙成了这场送亲大戏的女主角，几乎确定会丧命的那种主角。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那股冷意消失时后，程颖浑身都卸了力，瘫靠在轿厢上，脑子里拼命地想着逃出去的方法。
她才二十岁，爸爸妈妈还在等她毕业回家，大好时光还等着她浪费，怎么能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程颖这时才悔恨，自己平时对这些神鬼传说一向嗤之以鼻，从来没有好好看过，眼下竟然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一个方法来。
报警吗？
程颖拿起手机，屏幕上的信号显示是满格，她咬咬牙，死马当活马医，不是说古代衙门恶鬼不得进吗？警察一身正气，说不定能震慑外面这群妖魔鬼怪呢？
就在她要退出界面时，手指一滞，愣住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一个直播间，镜头前是一位随意地坐在地上的少年，乌发浓稠如墨，双眸狭长，额间一点红衬得五官更为艳丽多情，正轻佻地逗弄着一只黑猫。
但真正吸引程颖目光的不是他们，而是镜头前的一个小人。
小人仅有巴掌大，肤白胜雪，穿着一条繁复的洛丽塔裙，除了尺寸不同外，竟几乎与人类无异，简直就是从童话里走出来的放大版拇指姑娘。
她的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声音甜得如糖果一般，“欢迎来到非人间直播间，本店可承接各种阴间委托，只收取100功德点。”
［老婆我来晚了呜呜呜，今天的委托开始了吗？］
［姐妹们我新来的，求问主播是有脸无脑型吗？我立马拉黑。］
［主播虽然脾气烂爱骂人，但还挺有本事的。］
［这年纪比我死之前还小两轮，说他有本事？别看到帅哥就走不动道。］
［唬谁呢，现在骗子都这么嚣张吗？随便来只凶煞，我看主播跑得比谁都快。］
那个少年不耐烦地哼了一声，想说什么又忍住了，粗暴地挠了挠头，“有需要的自己点福袋，再说一遍，我们只能接当事人委托，请不要代点浪费福袋。”
他的嗓音和外表性格都不同，如金石碰撞般清脆，又带有一丝懒懒的尾音。
程颖激动地快哭了，紧紧盯着屏幕生怕错过抢福袋，放在平时会令她恐惧的诡异三人组，此刻在她眼里简直散发着圣光。
恰在这时，轿外传来一声“落轿——”，紧接着轿子被放平，一股强力的阴风吹来，程颖如坠冰河，只觉整副骨架都冷得打颤。
轿帘被缓缓掀开，一只泛着青白色的手慢慢伸进来。
程颖屏住呼吸，一边在心中不住祈求主播快点放福袋，一边拼命往里缩，紧紧贴着轿壁。
就在那只手快要抓住她时，屏幕一亮，出现了一只金色福袋。
程颖激动地戳了下去，大力到在界面发出一连串的“咚咚”声，紧接着竟从屏幕里浮起淡淡金光，将那只手团团包围。
青白发黑的手指突然静止，堪堪在离她五公分的地方停了下来。
程颖大气都不敢出，飞快点击接通，画面卡顿了一下，下一秒，屏幕的右半边冷不丁出现一张惨白的鬼脸，右半张脸画着繁复的花纹，比纸人更加瘆人。
她被吓得一激灵，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少年眼底的狠戾一闪而过，随后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拍拍脚边的猫，“走了，干活。”
小人一个纵步，竟然跳到少年的肩上，“等等姜望，钱还没收，这位客人，一次委托是100功德值，但刚刚紧要关头我们用了一次道具，所以收费……”
“一共200，请付款。”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姜望强硬地打断。
程颖慌乱地点点头，毫不犹豫地点击付款，她还没来得及查看钱包，看着旋转中的圆圈，心提到了嗓子眼，求求了千万要够，不要支付失败。
幸好，从来只能在博饼中博到一秀的程颖，这一刻被幸运女神眷顾，向她抛来救命稻草。
“叮，已到账200点，感谢惠顾。”随着一道冰冷的女声电子音响起，手机页面跳转到支付成功，余额显示300点。
［卧槽，我刚进来，谁能给我解释一下，她这什么打扮］
［这还看不出来，这么大阵仗也有只有山神娶亲，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一套。］
［有和我一样觉得越看越美的吗？］
［美？我被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虽然喔没有心脏。］
［哈哈哈哈哈哈谁懂我的笑点？阿淼肯定气死了，天天做亏本生意，我敢打赌那个道具至少400功德点。］
程颖看到这里，愣住了，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情绪，刚才还惊魂未定的她，现在面对鬼手好像也没有那么害怕了，还有心情吐槽一句，这么好看的手留什么长指甲，真脏。
没过多久，鬼手突然消失了，紧接着一声“砰”的巨响，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程颖鼓起勇气，掀开轿帘走出去，面前站着的少年唇色殷红，带着些许戏谑的笑意，脚边蹲着一只猫，正是非人间直播间的主播，姜望。
至于那个新郎官山神，被一脚踢翻在地，其他纸人仍保持送亲的队形，一动不动。视线再往前放一些，不远处是一栋阴气森森的鬼宅，装饰着大红绸缎，门口还挂着两个灯笼，喊着“大喜，大喜。”
程颖后怕地倒吸一口冷气，如果不是侥幸进了直播间，被姜望救了，恐怕她最终就会在那里死去吧。
姜望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轻笑了一声，“别想了，不是你运气好，是有人帮你。出来吧，它暂时控制不了你了。”
程颖怔了一下，姜望后半句的你，很明显不是在和她说，但是在场还有其他人吗？
“真好，起码这次你能逃出去。”突然，身后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
她下意识回头，从浓重的雾气里走出一位穿着大红喜服的女鬼，画着和她一样的妆容，双目赤红，流下两道血泪。
女鬼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在她面前站定，“好久不见，小颖。”
程颖呆住了，这熟悉的声音好像是……
她按捺住天性对厉鬼的恐惧，仔细端详了一会，虽然妆很浓，但是还能分辨出原本的五官。
丁妍？那个会温柔对她笑、送她好吃的零食的丁妍？开什么地狱笑话，丹容说丁妍去留学了，这会应该在泡外国帅哥才对。
丁妍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很诡异的表情，“是我，丁妍。”
程颖大脑一片空白，喉咙像被堵住了，完全说不出话来。丁妍的脸还和刚刚一样可怕，可是她却一点也不觉得瘆人，只呆呆地看着她，控制不住地流着泪。
“你刚坐上轿时我就试图叫醒你，告诉你怎么逃跑，可那只恶鬼突然出现，我不得不躲起来。幸好它中途离开，我才能进轿子，替你点开非人间直播间。”
丁妍努力地想微笑，不想在朋友眼里自己是这样吓人的模样，可是她的尸体已经僵硬，根本牵动不了面部神经。
而且她是真的高兴，她被这顶红轿子送进鬼门关，关在一处地牢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手指抓得满是鲜血，嗓子都哭哑，最后还是死在了那里。
可程颖活下来了，她会好好地回家，继续过她的人生。
幸好她偷听到伥鬼提及今日要娶亲，趁山神不在，偷偷跟了出来，原本是想帮下一个新娘逃脱魔掌，可没想到轿帘掀开，坐在里面的，却是她的朋友。
［两个新娘认识？这么巧？她们不会是被人给害了吧？］
［呜呜呜呜呜女孩子的友谊真美好，我真的哭死，尸体暖暖的。］
［卧槽，所以在主播开播时就点福袋说要救朋友的鬼，是她吧？］
［难道说，第一个福袋作废之后，老婆一直不发第二个，就是为了留给新娘？］
程颖越哭越凶，号啕大哭起来，“阿妍，你不是去留学？为什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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