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三年冬。
树影婆娑，银月疏朗地泻在缀满雪绒的梢头，整个昱国被白光重重裹紧。
已至戌时，兀清殿黄炽的烛光仍在曳动，凝音于殿内缓缓回旋，直至余音断绝，而后，门“哗啦”一声向两边移开，一双素绿织锦鞋从内踏出。
随侍的婢女早在门口候着，见里头走出一个身姿曼妙，眉目秀丽的女娘后忙迎上去，从其手中接过琴盒，小步跟在后头。
她身前之人正是三年前从民间被昱王召入宫的乐师——司忆。
听闻，她的琴声一动，能使满京生撼，当年众多达官贵人与世家子弟挣破头都只为听她一曲。
可司忆从不轻易抚琴，若她不喜眼前人，便是千金，也换不来她弹指一音。
正因如此，民间有人赋了她“幻乐娘子”之名号，意思是如梦似幻，不可亵玩。
浓雪盖城，司忆拉了拉自己身上的白毛大氅，扑面而来的寒意让她不自觉地轻搓了下手，紧接着从口中呼出一口长长的白气来。
“娘子，可要回荇园？”婢女问道。
司忆伸出手，雪花即刻飘至她掌心，一片、两片……
这雪已纷纷扬扬地下了两日，此刻，仍碎玉般地从深蓝不见底的夜空中坠落下来，雪意涔涔，玉树琼枝。
她向不远处看去，在这般光景之下，宫人们仍在熙来攘往地忙碌着。
再过半月便是昱国三年一度的迎春大典。
快了。
她在心里轻叹。
“你先回去吧，我想独自走走。”
“这……可王上说……”婢女面露难色。
“无妨，有任何罪责只我一人担着。”
婢女兴许是怕被责怪，仍扭捏地不肯动弹，双眼定定地望着双忆。
“退下吧。”司忆仍说。
而在说话之余，她已将婢女手中琴盒揽过。
“是……”婢女手心已空，见司忆今日出奇地坚持也没了办法，颔首过后一个作揖便回身离去。
司忆看着她背影松了口气，一手护着琴盒，一手撩起裙摆小心翼翼地走下木阶。
积雪虽尽数被清扫，可地面仍有些湿滑，她挪不出手来提灯，只好借着皓白月色蜗行牛步般地走着。
“娘子。”
“幻乐娘子。”
路过她身旁的宫人，在同她问好。
司忆一一回应过后仍没停下脚步，只是在夜深之处，她的笑意隐进了晦暗里。
如若不曾在门外听见她们对自己的讥讽和嘲笑的话，她一定会天真地认为方才眼前看到的一双双笑眼是出自真心。
可惜，这宫闱之内，向来虚假居多。
就连方才那婢女，也不过是昱王用来监视她一言一行的棋子。
只是，幸好，她毫无恶意。
想到这里，司忆心略沉了下。
眼前之路渐渐窄了，宽阔的大道变成羊肠小径，灌木丛在两边肆意生长着，司忆继续向深处走去，直到到了一处看着有些破败的园子，她驻足下来。
刻了名字的木匾已然在岁月的朽蚀中剥落了原样，只是勉强可依稀看出些轮廓。
园子名为泠园，也是世人们俗称的冷宫。
只是，其中已无人居住了。
半年前，唯一住在这里之人已离开人世。
司忆推门走入，看着脚下足有两尺厚的积雪，才算真切地体会到今年这场大雪的不同寻常。
她踏着雪，总算到了亭子里坐下。
虽无灯，但所幸，周边还算亮堂。
司忆打开琴盒，抚着上头的琴丝，接着轻轻拨动起来。
琴音之下，她想起了故人曾拜托她的一件事。
“如果你有机会再见到他，帮我告诉他，要好好活。”
本篇灵感来自于音频怪物的《琴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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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古言］宫闱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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