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晖迟心满意足地回了座位,临走前,还一声不吭顺走了周清盏刚写完的作业。
点开方晖迟的头像,苑无双悄悄进入他的朋友圈,一条一条仔细视奸,就连几年前的陈年老图和咯噔非主流语录都没放过。
NBA、球鞋、豪车名表、环球旅行……
苑无双没看出什么端倪,有些懊恼。
当然,她也并非全无收获,毕竟她发现方晖迟的朋友圈里,没有任何一条动态与周清盏相关,甚至照片里都没有出现过周清盏的身影,哪怕一个背影。
苑无双意兴阑珊地关掉手机。
转头见周清盏还在神游天地外,苑无双拍拍她的肩膀:“清清,还在画什么水墨画呢?”
“啊?”周清盏意识回神,低头发现钢笔尖戳在了本子上,她赶紧抬起手,发现墨水已经洇透了好大一圈,就连下面几张作业纸也被浸了色。
弄脏的纸已经用不了了,周清盏默不作声撕掉了被污染的纸张,可装订处还残留着参差不齐的毛边,她伸手用指甲一小段一小段地掐,却无论怎么掐也掐不干净。
“撕不完的,当了十几年学生,我还没见过能把毛边完全清理掉的。”苑无双拿出一个新的本子,封面上还印有几朵水彩画小花,她递给周清盏,“东西不好了就换个新的。”
这话不知是在说本子,还是在说其他的。
周清盏没接,也没说话,苑无双便自顾自将本子搭在她手边。
还有两节自习课才放学,苑无双已经完成了所有作业,她填好假条,收拾书包准备去找班主任签字。
“盛洺,我交作业。”
前桌的盛洺闻声回头,伸手接住那一堆练习册,喃喃道:“你怎么每次都做这么快?我化生作业都没动呢,你就全写完了,怎么做到的?”
就算是一中的培优班,也并没有到全员天才的程度,七班学生的组成大致分为两种。
第一种,就是柳如烟、方晖迟和于河此类,家里拿钱托关系塞进来的。
第二种,就是凭实力考进来的。
然而考进来的学生也要分成两类,第一种是真正的天才,他们轻轻松松便能考一个全市顶尖的成绩,作为清北苗子被一中抢进培优班。而盛洺显然属于第二种,她凭借超乎常人的努力才考出高分,挤进了培优班。
盛洺进来以后,从班级前几名一下子跌到了班上倒数,学习压力巨大,几乎每天的空闲时间都拿来写作业,才能勉强在放学前写完。
然而最近这几周,苑无双每次七八点就把全部作业上交了,给盛洺纳闷得不行,今天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苑无双神神秘秘凑近她,语气充满引诱的意味:“想知道我的秘诀吗?”
盛洺被她装腔作势的样子唬住,眼神不自觉肃然起敬:“想,当然想,你可以告诉我吗?”
“当然!”苑无双书包一甩,包带稳稳挎在肩上,她一脸正气,“你抄你也快。”
盛洺:“……”
她趴下继续赶作业,并决定以后不会向苑无双询问任何有关学习的问题。
苑无双已经连续两周以生病为由,在晚自习请假离校了。
她走出校门,拦下一辆出租车,报了个地址。
“这么远?”司机撇了眼后视镜,见苑无双穿戴都不错,手里还拿着最新款的苹果手机,好奇一问,“同学,你不是住那儿的人吧?”
窗外的景物逐渐倒退,苑无双拉上安全带,摇头:“不是,去那里有点事。”
司机师傅倒是挺自来熟,抓住话头跟苑无双攀谈了一路,从国际形势谈到邻里琐事,再到她女儿学习不好,最后连她家银渐层前几天下了一窝崽子的事都跟苑无双分享了一遍。
“唉,现在到处都在打仗,好多平民百姓死死伤伤,可怜哟……”
苑无双虽然不用学时事政治,但经常在手机上刷到当地人拍的视频,起初她还以为是拍到了流星,看了评论才知道,那些在夜空里闪烁的光点居然是导弹。
苑无双叹气:“是啊,受苦受难的还是底层人民。”
司机:“其实哪里的底层人民都挺苦的,就你去的那个马口村,鱼龙混杂,里面的住户很多都是外地来的民工,三五个人不分男女住在一间房,洗澡换衣服都不方便!那边大白天都有抢钱偷人的,也没人管,你一个女娃娃大晚上过去要注意安全。”
汽车在人行横道前缓缓停住,前面有一对母女过马路,司机打亮右转弯灯,一手靠在车窗沿上:“说起这个,我想起我家楼上那个住户,前天晚上从楼上扔了两个空啤酒瓶下来,16楼!警察来调监控,结果监控拍不到,还是对比了指纹才找到人,你说这还是读过大学的人,怎么这么没素质?”
说到这个,苑无双是最有发言权的。作为一个饱经风霜的大学生,苑无双在大学里被偷过五次外卖,被恶意拔电动车充电器四次,被网课代刷骗过50块钱,被家教中心的大学生中介坑过850块中介费,还在考研前一个月被偷走了一本复习笔记。
“阿姨,读没读大学跟有没有素质其实毫无关系。”苑无双顶着柳如烟稚嫩的脸,说出的话却无比沧桑,“有的人在大学里踩的坑,比在社会上踩的还要多。”
“上个大学能踩这么多坑?”司机摇摇头,并不是很认可,“一般人应该没有这么倒霉,这种毕竟是少数。”
成为少数天选倒霉人的苑无双:“……”
车开了快半小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司机减慢了车速。
“对了同学,你们一中学生的成绩肯定很好吧?我姑娘是六中的,成绩比不上你们,她一放假就躺床上玩手机,我跟她爸商量找老师给她补课,她也不愿意,你说这怎么办,你有没有什么独家秘籍之类的?”
“你说我们也算是通情达理的家长了,她要追星,我们给她钱,她要养猫,我们给她买,她的要求我们都满足了,但她呢?我跟她爸唯一的要求就是学习好,她都做不到,唉!”
“学习这事好像也没法强求……不过,如果您有需要,我可以把学校的资料和我自己的笔记都分享给您。”
苑无双掏了张便签纸出来,写了串数字,塞进座位中间的水杯架里:“我把电话写给您,您打电话或者加微信都行。”
“哎呀,谢谢你啊小妹妹,这我该怎么感谢你呢!”司机惊喜万分,激动得一拍大腿,“对了,你喜欢猫吗?”
“我们家猫下崽子了,你想要的话我就送你一只,疫苗什么的你不用管,我弄好了再给你!”
车缓缓停靠在路边,苑无双向外望去,路边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不知是供电问题还是电路问题,这里的路灯比市区里昏暗不少。
“算了吧阿姨,我已经有一只比格了。”苑无双解开安全带,扫码付了一百来块钱,有些肉疼。
司机一听有比格,也不提送猫的事了,直夸苑无双年轻人精力旺。
关上车门,苑无双放眼望去,这一片全是低矮的红砖平房,电线杂乱交错,如同蜘蛛网一般错杂缠绕着天空,发黄的管道歪歪扭扭攀着砖墙,屋顶的瓦板檐上,水一滴一滴打在水泥地上,水凼积了深深浅浅的污水,泛起一朵朵油花。
苑无双七弯八拐地绕了好几圈,才终于找到名单里的最后一个地址,她伸手敲了敲门,破旧的铁皮门发出刺耳的闷响,在安静的城中村里格外明显。
过了好久,门里才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谁啊?”
苑无双紧了紧手里提着的塑料袋,有些磕巴地开口:“你好,是叶繁家吗?”
“吱呀……”一声,铁门开了条缝,门后出现一双死气沉沉的眼。
苑无双一怔,下意识后退一步。
那双眼盯着她看了许久才挪走,屋内飘来一句:“进来吧。”
屋里只有一盏小灯吊在门框上,电线用几个钉子固定在墙壁上,堪堪照亮这小小的空间。屋内东面是一张木桌,桌面的薄板已经成块脱落,桌上垫着一张透明的塑料垫板。北角摆着一张床,床垫有些塌了,看不出什么颜色,插线板上插着好几根充电线,胡乱地散在床头。
一股潮湿的霉味飘进苑无双鼻腔。
苑无双第一次见到这种环境,一时间竟不知往哪里下脚。
“我买了点水果……”
塑料袋里装着新鲜的葡萄和橙子,还有一盒红红的草莓,她把袋子轻轻放在门边,拿出那盒草莓,“我去帮你洗洗。”
“……”
没得到任何回应,苑无双便自顾自从杂物堆里翻找装水果的容器,半天才翻出个不锈钢盆,盆里积了一层灰。
走到门外,苑无双拧开蓝色的塑料水龙头,先将盆洗了一遍,才把草莓倒进去,一个一个去掉草莓蒂,放进盆里用流水冲。
再次走进屋内,她扯了张纸,擦干盆底的水放在床头,轻声说:“叶繁……”
被子被掀开一角,叶繁露出半张脸。
“有什么想知道的,你问吧。”
苑无双早在两周前,就拿到了大多数受害者的联系方式。这两周以来,她挤压出所有的空余时间,一家一家拜访,拿到了大量的关键证据。
叶繁是众多受害者里伤势最重的一个,苑无双把她排在最后。
对于这次拜访,苑无双演练了许多次,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可见到叶繁的第一眼,她满腹的问题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这房子杂乱不堪,像是好久没被人住过,毫无生气。叶繁一个活人住在里面,也没能添上一分生机。
苑无双的话在喉咙里上上下下滚了半晌,却只问出没头没尾的一句:“你……你其他家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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