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被她一番话说的有些懵。
“这些……”他蹙眉，问道：“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他怎么就青面獠牙，吓哭十里八乡的孩子了？
虽然早年带兵身上被砍了几刀，却也不至于破了相满脸刀疤啊……
姜淳雪哭的可怜，半晌才哼哧哼哧说：“我，我不能告诉你。”
虽然昭宁公主很讨厌，但是也总不能直接跟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说她的不是。
卫戎戟抿唇，问道：“那公主觉得他人怎么样？”
姜淳雪擦擦眼泪，点着唇思索一阵，眨巴眨巴眼道：“但，我都说好要嫁给他了，总不好中途反悔……”
“若是公主无意嫁他，臣可以帮公主说明，他……定会答应的。”
男人站在微风里，几缕发丝飘扬，眼中似乎被吹的蒙了一层水雾，静静站在她面前，如一棵翠绿挺拔的劲松。
姜淳雪揉揉鼻子，嗡声道：“他对我有恩，早前我家那片地方也遭过匪事，是蘅越将军领兵剿匪，为了护我爹的字画，我险些被一刀劈成两半！是蘅越将军救了我……”
他一愣，又见她边比划边说：“我没看见他长什么样子，得救后只顾得跑了，都没机会谢过他，只是后来听那属下叫他将军，便想着他应是蘅越将军。”
“他救了我的命，多年来战功赫赫，我一个乡里人都知道他在战场上的威名，想来也是个心肠好的、本事大的男子。”
若是与他成婚，她心里也不是不愿，就是害怕他是个坏脾气的凶悍之人。
只见她用手在空中比划几下，似是在丈量他，想了一下道：“他的身量，嗯，说来也巧，差不多就与大人您一般高。”
卫戎戟抿唇，当年他确实为了救一个姑娘遭了暗算，这才……被砍断了手臂。
那个被救的姑娘，应是满心害怕，抱着字画便跑了，他的剑扎在土里，还未等到拾起来，便被匪人砍了一刀。
想来，他救的那个姑娘，便是姜淳雪无疑。
“我曾去他们军营外偷偷看过，只听说蘅越将军收了很重的伤……后来匪窝被剿了，便再也没有了蘅越将军的消息。”姜淳雪慢慢说完，心里不免有些遗憾。
卫戎戟听罢，嗯了一声。
“我知道，将军他确实受了伤，现在已经是个残废了。”他哑然道。
鬓角一抹发丝垂了下去，半掩他眼底的落寞。
姜淳雪却霎时捕捉到，情不自禁开口：“他……怎么了？”
“被匪人砍断了一臂，现在已经，无用了。”
“什么……”
姜淳雪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震惊。
她瞥见他黑色的罩衫下藏匿着的右臂。
“你，你的手臂是……”她退后几步，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就是蘅越将军？
她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男人，竟出了如此严重的事。
卫戎戟看着她，沉默中又似乎将一切都告诉了她。
若是她知道眼前这个断臂的男人就是她日后的夫君，她还会接纳他吗？是不是宁愿他是破了相的、青面獠牙的、将十里八乡的孩子都吓跑了的人？
“怎么会，将军你……”姜淳雪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昔日那个一刀将她救下的男人竟成了这样，眼中满是失意，她冷静着，缓声道：“你怎可这般自嘲？失了手臂而已，为何就成了你口中的残废了呢？”
姜淳雪上前几步看着他的脸，心中暗道：这个昭宁公主除了欺负她就是蒙骗她，实在是可恶！
难怪他昨日会问她那般沉重的问题，若是昨日她说了些不该说的，恐怕要投井的便是他了。
闻言，男人一愣，他看着姜淳雪的反应，心中五味杂陈。
他本以为自己对那段过往早已释然，可如今，那些被克制着、深埋着的情绪却如潮水般涌来。
见他仍是伤神，姜淳雪此刻意识到方才说错了话，忙摇头解释：“将军，实在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说错了话，将军明明就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她没读过什么书，大字都不认得几个，别的夸赞的话也在想不出来了。
“公主不必自责，臣本就不在意相貌之事。”卫戎戟强扯出一丝笑来。
“将军为何要瞒着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便知道我们的婚事吧？”说到着，姜淳雪有些脸红，想到昨日当着他的面做了不少丢人的事……
看她面色微红染了愠色，卫戎戟忙道：“臣之所以隐瞒身份，是因为臣不想因为自己的残疾而让公主对臣心生厌恶。”
“是臣冒失了，本来应早些告诉公主的。”
姜淳雪眼中忽然就泛起泪花，心疼道：“将军为什么要这么想？你救了我，我又怎么会嫌弃你呢？”
她委屈的看着她。
她怎么会因为他丢了手臂而嫌弃他？别说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玉面将军，就算他青面獠牙、满脸疤痕，她应下了就是应下了，绝不会有悔婚一说。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以后再说便罢。
她知道，他本身就是个极好的人。
“公主的心意，臣明白。”卫戎戟看着姜淳雪，心中满是感动，“只是，臣如今已是残废，恐是配不上公主……”
“将军说什么傻话！”姜淳雪上前一步，拉住卫戎戟的手，“在我心中，你永远是那个所向披靡的蘅越将军，将军救我一命，我又怎么会在意那些？”
卫戎戟看着姜淳雪，心里被填了一块，可空缺的另一块确仍是刺痛。
她到底只是与她隔了层救命之恩罢了。
他眼中黯淡无光，不敢奢求太多，于是道：“公主不必如此，为了恩情委身于一个残……”
“从现在起，将军不许再提自己是残废的事。”姜淳雪打断卫戎戟的话，“我感恩您救了我，但姻亲之事是你情我愿的，我愿意嫁给将军，这绝对不是儿戏。”
她蹙眉看着他。
“将军就说愿不愿娶我？”
卫戎戟心上一颤，张了张口还要说些什么。
姜淳雪直接上前一手捂住他的嘴，有些凶的警告他：“我是可以下公主令的，将军若是在说自己是残废的话，我就……罚你银钱！”
眼前的小姑娘像只兔子一般，瞪着圆溜溜的一双眼睛。
他薄唇感受到她有些凉的手掌心偶尔的摩擦，愣了一瞬，面颊不知怎的就泛起了一股热意。
男人低眸：“臣愿意……”
姜淳雪看到他眼神躲闪，自耳根传到面上的红意，忍不住调侃：“啊，将军这是害羞了？”
“脸都红了！耳根也红！”她笑嘻嘻的收回了手。
卫戎戟竟不知有朝一日能被一个小姑娘弄得面红耳赤，轻咳一声，矢口否认：“臣，没有害羞。”
“明明就有。”姜淳雪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眼神里满是戏谑。
卫戎戟看着眼前巧笑嫣然的姜淳雪，轻笑一声，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他故作镇定地转移话题：“公主，关于婚事……”
姜淳雪听到“婚事”二字，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后双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她微微低下头，小声说道：“我……我听将军的。”
非要这么问出来，多不好意思啊！
卫戎戟见她这副娇羞模样，轻声道：“殿下若不嫌弃，臣愿一生护你周全。”
姜淳雪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光芒，与卫戎戟四目相对，两人相视而笑。
第二日早朝。
卫戎戟身着朝服站在朝堂之上，深吸一口气，出列向皇帝禀明：“陛下，臣与蕙纯公主情投意合，愿结为夫妻，恳请陛下恩准。”
皇帝听闻，龙颜大悦，笑道：“朕早就盼着这一天了！你们二人能喜结连理，朕也十分高兴啊。”
说罢，当即命人取来纸笔，亲自写下婚书，又定下了婚期。
因公主府修缮即将完工，婚期便定在了公主府修缮完毕之后，时间紧迫，可只有早日办了才让皇帝安心，以为这样就能断了昭宁公主对卫戎戟的念想。
退朝后，卫戎戟跑去找姜淳雪，她看到卫戎戟前来，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连忙迎上前去。
“将军，早朝之事如何？”姜淳雪迫不及待地问道。
卫戎戟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婚书，递到姜淳雪面前：“陛下已经恩准了我们的婚事，这是婚书。”
“公主，陛下说婚后你既可以住在将军府，也可以住在公主府。只是臣想着公主在宫中住不惯，不知能否先将公主接去将军府？”
姜淳雪听了，轻轻点了点头：“一切都听将军的安排。”
要跟他同住了吗？
她内心波澜翻滚，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是微微咬着唇。
“我听橘络说，将军府与公主府距离不远，我想将阿娘接过进京来同住，将军觉得如何？”她问。
“自然是好的，臣从小便没有双亲，公主的母亲进了府，也便是臣的母亲了。”
姜淳雪看着他，忽然有些心疼。
她张开双臂环住他劲瘦的腰，男人微微错诧，便听见她道：“我母亲很好的，知道我嫁给蘅越将军也定是欢喜，日后便由我给将军一个家吧。”
暮色温柔，几卷残阳弥在半空，他低眸频频寻她。
少女眼中似有点点星子，散漫又闪着坚韧的微光，叫他很是沉迷。
“好。”他轻笑，单手也缓缓抱住她的腰身，少女细软的腰肢在他臂弯里，他闭了闭眼，嗅到了她身上的芳香。
姜淳雪感觉到他一只手搭在她腰间，微微愣神。
至今都不敢相信经有朝一日嫁给了自己崇敬之人。
虽然他只留给她一个背影，刀光剑影中，贼人身上淌着血，他的剑横在她面前的庄稼地里，残阳如焰，她眼中最显眼的颜色竟是他已被割裂的、染了血污的氅衣。
在她眼里却犹如盛开的红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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