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着爹爹的字画跑回家里,阿娘不在,她心里又忍不住害怕,担心着母亲只能又跑了出去找人。
途径一处林子,与几个兵卒擦肩而过。
“跑快些,将军受了重伤!”
她不知那“将军”便是卫戎戟,是那个救了她的男人。
看着现在满眼落寞尽是失意的卫戎戟,脱去铁甲,身上再不挂佩剑,就如一颗明珠蒙了尘。
她不愿看他如此。
小时候,姜淳雪听到街坊口中说她阿爹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娶了阿娘那般书卷气息的女人,一身铜臭味实难与之相配
于是姜淳雪就问姜母,为何要嫁给阿爹那样一个没出息的男人?
姜母在半截烛火前纳鞋底,闻言,微微对她一笑:“你阿爹遇上家门口一直摔了翅的鸟雀都尚且饲养庇护,对我更是不忍苛责重语,他是个好人,成婚之事你情我愿,我既不在意他前途背景,便是信他能与我过好这日子。”
“你爹平日最珍爱字画,如今正屋墙上挂着的着的雪梅图便是年轻时我画完赠予他的,这些年为了生计变卖了些许,唯独那一幅不曾动过。”
她眨巴着眼睛趴在阿娘腿上看她纳鞋底,烛光忽闪着,照在阿娘的脸上昏黄。
后来姜父重病,嘱咐她要好好照顾年幼的姜淳雪。
父亲西去那天,她被阿娘抱在怀里,阿娘要强了一辈子,哭的像个孩子似的喊着她的乳名:“阿姩,我们阿姩……日后就只有母亲了。”
可说到底,家产败空也并不是父亲的错,父亲本就没什么手段,凭他一个心地纯善的青年人如何能让败落的家族重现光辉?
父亲与母亲恩爱了那么些年,变卖字画珍玩的钱财也是多半用在了这个家上,除了懦弱一些,也没有什么过错。
后来姜淳雪才知,两人相悦,愿意携手过日子比什么都重要,千金散尽还复来,可若是心散了,便是无论如何也拼凑不起来了。
卫戎戟看了眼天,太阳已然趋西,他带着姜淳雪出宫,两人慢悠悠的走着,踩着落日余晖,风也不凉,流转在人的颈间、发间,格外清逸。
昭宁公主忽然带一群人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手里端着一盆污水,眼也不眨的冲两人泼来。
卫戎戟一惊,下意识挡在姜淳雪身前,左手小臂轻轻一挡,水桶被弹了回去,昭宁公主便人连带着水桶子一起向后倒,“啊”的大叫一声。
“公主!”身旁的侍女来不及扶她,伸着两条手臂只能看着昭宁公主摔在地上。
桶里尽数的水也浇在她身上,淋了个心里拔凉。
昭宁公主疼的大叫,又受了冷水:“大胆!”
侍女忙将她扶起来,她的发髻与衣裙全湿了个干净,她环抱着胸,看着面前护着女孩的男人,眼底泛起热意。
“你怎么能这么护着她?”她咬唇。
卫戎戟蹙眉:“公主这是做什么?”
侍女将手里的披风给她披上,她哭道:“你可知这水多凉?本公主全身都湿透了!”
“公主也知道这污水凉得很?”男人喝问:“公主将水朝着蕙纯公主泼,是何居心?难不成蕙纯公主便是不怕水凉了?”
闻言,姜淳雪愣了愣神。
他居然护着她。
昭宁公主心里又气又难过,她接到皇兄托卫戎戟带给她的物件,便是一本经书,劝她放下执念,淡忘与卫戎戟的过往。
后来她被姜淳雪气了一道,心里有怨,凭什么卫戎戟要娶她,她独恋卫戎戟这么多年凭什么得不到他?
从小到大,她想要的东西就没有父皇不应允的。
她想要的就必须是她的!
她去找父皇,可父皇发怒,就是不同意她与卫戎戟的事,她不明白。
见到两人站在一起仿若一对碧人,她心里怒火翻涌,定是两人早就私定终身,卫戎戟不同她在一起,定是受了姜淳雪的蛊惑!
“这个土里土气的丫头有什么好的?你就非她不可?”昭宁公主眼眶酸涩,忍不住诘问他。
男人不搭话,只是转身看了眼姜淳雪:“公主无碍吧?可有吓到?”
姜淳雪摇头:“多谢将军。”
昭宁公主看着卫戎戟温柔的模样,愣神,他从来没对她这般温声细语的慰问过,从来就只有君臣之别,对她冷眼疏远。
现在竟与姜淳雪这般?
她到底哪里比不上姜淳雪?一个乡下来的妃子连襟,也配跟她堂堂嫡公主相提并论?
怒在心头,昭宁公主气的颤抖,她走过去一把拽住卫戎戟已经失了知觉的手臂,满脸戏谑的对着姜淳雪喝道:“他可是没了一条手臂的残废,你确定要嫁给他?”
卫戎戟一惊,想动一动断臂抽离,却没有能力摆脱她的桎梏。
“你倒是甩开我啊?”昭宁公主笑,看着卫戎戟挣扎的样子。
男人闭了闭眼,感受不到断臂的存在。
姜淳雪蹙眉,忙去分开昭宁公主钳制着卫戎戟手臂的手:“你做什么?我怎么样跟你没有干系!”
“你别狡辩了,这世上唯一不嫌弃他的人就是本公主,本公主身份如此高贵,他一介白手起家的粗鄙武夫,本公主愿意嫁给他,他不该烧高香对本公主感恩戴德吗?又为什么要找这么一个乡野来的臭丫头来羞辱本公主?”
“那你这样又算什么?口口声声说爱,却不断揭开他的伤疤讥讽!”姜淳雪一个用力扒开昭宁公主的手,甩出去喝问道。
“我不嫌弃他,哪怕他没有手臂,日后他不能亲力亲为的事我替多替他做就好,公主从一开便在意他的断臂与身份,那便不要在一起相互折磨,不要再如此伤他!”
卫戎戟抬眸,她身上好似披了一层金辉。
昭宁公主被甩了个趔趄,姜淳雪将卫戎戟护在身后,瞪着昭宁公主,眸子里渗出寒意,沉声:“他是为了什么失了手臂,公主如此尊贵的身份不是不知道,他牺牲自己的前途为了万家灯火,公主又凭什么说三道四?”
“住口!”昭宁公主厉声,指着她道:“若不是因为你,现在在他身边的人肯定是我!我开口求父皇,父皇一定会同意的……”
“公主不必如此想,”卫戎戟捂着胳膊打断她的话,转头看她一眼:“正如公主所说,臣现在虽是废人一个,却也是个男人,公主若执意要害臣妻,臣,绝不姑息。”
最后一句话,他加重语气。
昭宁公主愣神。
卫戎戟不再看她,而是揽过姜淳雪的肩将她往身后带,他身量高大,将少女瘦削的身子盖了个彻底,转身就走。
“你站住!”昭宁公主头发湿哒哒的往下掉着水珠,她抹了抹眼睛不知道是水还是泪。
无人在意。
昭宁公主拔下头上的玉簪跑过去拦住两人:“卫允执!”
姜淳雪抬眸,“允执”是卫戎戟的小字?
“公主还有何事?”
夕阳渐落,天边残阳如血,云里弥着橘红的光晕。
昭宁公主忽的将玉簪摔在地上,簪子碎成了两半,她看了一眼,指着碎了的簪子仰头:“我赵禾晚与你卫允执日后犹如此簪,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姜淳雪蹙眉将断成两截簪子捡起来,碎了一些零星的玉,再拼不完整。
“我赵禾晚是大周的嫡公主,无上尊贵,不允许自己在你们面前受辱!今日断簪为誓,你我再见即为陌路之人。”
她眼眶通红。
“随你。”
姜淳雪扶着卫戎戟,侧身略过她,径直往前走。
昭宁公主抹了抹眼泪,抽泣一声。
“今日……是我莽撞,”她咬唇,用尽了全身力气,脸憋得通红,一字一字蹦出来:“以后,你们要好好的。”
她昏了头了才会公然去嘲讽他的断臂。
也许她就是个卑劣之人,随意拿捏他人伤痛,只为逞口舌之快。
她不配同他在一起。
姜淳雪说的对,若不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赵氏皇权,卫戎戟又怎能变成这副模样?父皇厌弃他,又怎么可能同意她与卫戎戟?
是她欠他的。
“臣谢过公主。”卫戎戟转身,缓声。
昭宁公主噙着泪,拉了拉身上单薄的披风,双腿似是灌了铅一般,一步一顿往回走。
“不必。”
侍女接过她,扶着她的肩头往昭宁宫去。
姜淳雪抬眸看卫戎戟,弯唇道:“今日也算乔迁之喜,莫要再想旧事,我陪将军小酌几杯怎样?”
男人鬓发散着,双目无神,只淡笑:“好。”
姜淳雪轻叹一声。
两人出了宫门,上了蘅越将军府的马车。
马车内,姜淳雪半个身子都快探出了窗外,眼睛亮亮的,街边有卖糖葫芦的,色泽鲜艳惹人喜欢。
她看见一个杂戏班子:“将军瞧,那人可真厉害,头上顶着碗碟,还能翻身!”姜淳雪兴奋地指着窗外,回头对卫戎戟道。
卫戎戟被她的欢快感染,嘴角微微上扬,眼中也有了笑意:“公主若是喜欢,改日我陪公主出来,咱们慢慢逛。”
姜淳雪一听,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当真?那可一言为定,将军可不许食言。”
“绝不食言。”卫戎戟认真地点点头。
不多时,马车缓缓驶入蘅越将军府。
府内冷冷清清,干净素净没什么陈设,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姜淳雪环顾四周,转头对男人悄声道:“这府里也太素了些,我想好好布置布置,让府里变得温馨些。”
这样才有家的感觉。
卫戎戟看着她,轻声应道:“好,都依你。只要你喜欢,怎么布置都行。”
“千金散尽还复来”取自李白《将进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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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乔迁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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