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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

别里亚耶夫能够感到自己的头就枕在王耀的肩膀上,他清晰地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梦中的幻影,但梦里温暖的气息却又真实得可怕,他甚至感到自己的脚就踩在绵软的苔藓上,而林间松脂的味道是那样的浓郁又清晰。洛特尼克夫端着猎枪就走在前面,他身旁站着老伊万,他们都是好猎手,猎狗在一旁绕着他们的脚边跑。

“喏,山鸠,你看。”老伊万指着前面的树林。

“不,那是一只啄木鸟。”洛特尼克夫纠正。

然后,别里亚耶夫看到一头雄壮的雄性驯鹿从树林中钻了出来,这只美丽的动物平静地看着他们,就像不知道他们是猎人。在那只鹿的眼睛里,别里亚耶夫看到了自己的眼睛,他们就这样彼此对望着,像是忘了有打猎这件事一样,直到现实中的寒风把他从梦中唤醒。

这是个梦,别里亚耶夫对自己说,他爬起来,帮王耀压了压毯子。摇晃的卡车似乎还在行进,别里亚耶夫擦了擦湿润的眼睛,他知道刚才那一定是梦境,因为他们三个从未一起狩猎,他们之间从未有过友谊。

颠簸的卡车把战火抛在了身后,但同时,也好像把什么牵挂给扯破了。

清晨时分,车队才抵达列宁格勒城内,王耀扶着别里亚耶夫爬下了卡车,他环顾四周,没有再见到那个名叫“伊万”的年轻士兵。态度冷淡的连长走了过来:“到城里了,走吧,我们还有任务。”

“等等,”别里亚耶夫拉住了那个连长的胳膊,“可以借你们的电话用用么?”

连长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快点。”

通讯兵的态度要热情一些:“您要拨哪里?”

“工人村,第六工人村。”

“抱歉,”通讯兵放下话筒,“昨晚第六工人村那边的弹药库可能爆炸了,现在所有的通讯全部中断,连军事线路都不例外。”

“……”

“还有别的事么?”

“没……没有了,王耀,我们走吧。”

“您是在担心洛特尼克夫书记么?”

别里亚耶夫摇了摇头:“他没有结婚,没有家人,如果我不问他,谁都不会再理会他的死活了。”

王耀没有再问,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身边的士兵们因为集结的口哨而开始喧哗,最终,他们挤出了人群,开始往“家”的方向行进。

家?王耀现在的家就是基洛夫工厂的工人宿舍,他住在三楼,空袭的时候会觉得飞机离自己特别的近。初来的三天,他几乎没办法正常到工厂上班,因为最密集的一天里,德军竟然一共轰炸了六个波次,持续了十七个小时。大家只能一直躲在工厂旁边的地铁站里,蜷着身子或者靠在墙边睡觉。

“喂!ZG小伙子,你抽烟么?”一个中年人挤了过来,手上夹着一根香烟。

“谢谢了,不用。”地铁站已经断电,光线很暗,王耀很吃力地看清了对方的脸——他的新工友——斯捷潘·安德烈耶维奇·盖特劳斯特。

斯捷潘大概四十多岁,是个不错的高级技工,他除了手里的香烟,包里还有一盒牌:“玩牌么?娃呐耀,我教你一种可以两个人玩的牌,这样别里亚耶夫不在的时候,咱们也可以玩。”

“可是我连你的脸都看不清。”王耀实在没心情去纠正他的读音,他只是艰难地挪了挪,给斯捷潘腾出了个空位。

“也是。”斯捷潘把牌又装回包里,“我儿子一定很开心,今天学校肯定不用上学了。”

王耀看着他嘴边一明一暗的烟火,无奈地笑了笑。

“小教授,你为什么不回ZG?该死,你不会也是因为不想上学才留在SL的吧?”斯捷潘哈哈大笑起来。

“我想睡一会儿。”

“什么?”炸弹在头顶响起,斯捷潘听不清王耀说了什么。

“我想睡一会儿!!”王耀只好扯着嗓子在他耳边喊。

“哦,你睡吧。”

“什么?”

“我说!!你睡吧!!”

在地铁站昏睡了几天后,王耀终于结束了地鼠一样的地下生活,德军的轰炸仍旧在持续,但是一天六个波次的轰炸频率似乎终于成为过去。列宁格勒的广播喇叭遍布全城,喇叭里都响着同样的声音——节拍器的滴答声——就像是为德军的轰炸数着拍子一样,一会儿急迫,一会儿舒缓,一会儿又变得急迫,不论是白天还是黑夜,全城的人都跟着这个节拍奔跑,有时候回家,有时候拼命地往防空洞里逃。

渐渐的,斯捷潘不逃了,德军一来,他就跑到一楼的厨房里去炖麦片,这个时候厨房里面没有人,他想炖多久就炖多久。等空袭的警报过去了,他就端着一缸麦片递到王耀面前:“你吃不吃?不吃那我就吃了。”

但好日子并不长,仅仅一周过后,商店里就再也买不到麦片了,粮食开始实施计划供应。王耀分到了一本粮票,每天他有一千二百克面包可领。斯捷潘的粮票要厚一些,因为他还有老婆和两个孩子。广播里依旧是节拍器的声音,时快时慢,仿佛操控着列宁格勒这座巨大的乐器,乏味,艰苦,却依旧演奏着乐曲。

十月中旬,列宁格勒依旧没有迎来任何好消息,大家都知道苏军在努力突围,但伤亡巨大却没有太多的进展,坏消息则有很多,比如德军烧毁了列宁格勒近郊的大型粮仓。

列宁格勒还有多少粮食,没有人知道,但是粮食的配额却以惊人的速度开始减少。当某一天,王耀发现自己一天的口粮从四百克锐减到一百二十五克的时候,列宁格勒的医院开始接纳营养不良的病人,而大街上则开始出现一旦倒下就没法再爬起来的男人或女人们。

“突围了么?”

厂房的休息室里放着一架收音机,休息的时候,大家便守在这里,希望能获得一点令人愉悦的消息。但大家彼此询问,议论,交谈,却终究逃不过一无所获的下场。上工的铃声又响起了,工人们开始沮丧地往外走,斯捷潘拉起一旁的王耀和别里亚耶夫,他挑了挑眉,对他的工友们喊:“别沮丧,伙计们,至少咱们又能造点炮弹给前线啦。”

大家就哈哈地笑起来,因饥饿而铁青的脸泛起了一点血色:“好啦,咱们去造炮弹啦。”

别里亚耶夫也苦笑着摇摇头:“王耀,你还累么?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没事,造点炮弹么。”王耀觉得自己还好,只是头有点晕,“说不定明天就突围了。”

今天的饭点还没有到,但反正只有一百二十五克面包,什么时候到都意义不大。傍晚时分,终于轮到王耀所在的车间开饭了,领餐的过程像是一个简单的小仪式,大家郑重地捧着各自的小纸包,就像捧着各自的生命一样。

别里亚耶夫回到寝室,拿出剪刀,规整地将小小的面包片剪成了四份,拿出一份包好,放到了抽屉里。

“王耀,明天我得回趟家。”别里亚耶夫知道自己已经攒了五片小面包了,“下雪了,开始冷了,我让儿媳妇收了一包衣服,明天一起给你带过来。”

第二天,别里亚耶夫却没有按时回来,他的儿媳妇单独来了,手上拿着一包衣服:“我公公今天晕倒了,嗯,我们送他去了医院,这是衣服,您试试吧,我丈夫的个子和您差不多高。”

别里亚耶夫的儿媳妇名叫塔季雅娜,她是一名钢琴教师。才回列宁格勒的那几天,王耀寄宿在别里亚耶夫教授家里,和她有了短暂的相识。一直以来,她避讳谈到她的丈夫,甚至不愿打开他们卧室的门。王耀坐在客厅里发呆的时候,只能听到她的卧室里飘出各种钢琴的曲子,直到轰炸将她的演奏打断。

“很好,很合适。”塔季雅娜帮王耀扣上袖口的扣子,“我还得去学校上课,我走了,再见。”

“学校还有学生?”

“有。”塔季雅娜别开视线,猛地拉上门,然后脚步急促地跑下了楼。

王耀没有力气追出去,他摸了摸身上的大衣,坐到床边休息了一会儿,等晕眩的感觉好一些了才慢慢站起来,往车间走去。斯捷潘看到王耀来了,很高兴:“小教授,老教授呢?”

“他住进医院了。”

“哦,住进医院有什么用,就跟那里有吃的一样。”斯捷潘哈哈大笑起来。

王耀也想笑,但是他觉得自己笑不动:“车床都还正常?你们休息一会儿吧,我来调试。”王耀摸出量具,开始测成品,调车床。

“辛苦啦,小教授。”斯捷潘等王耀一一调试完毕后便扶着车床的边缘走过来。

“你们也注意休息。”王耀到火炉边烤了一会儿,“一会儿帮我跟车间主任说说,我这会儿去医院看看教授。”

医院的距离不算太远,但王耀却走了整整一个小时,道路上不时有军用车辆开过,防空高射炮就架在十字路口,瞄着有可能出现的德军飞机。王耀看着那些士兵,猜测着伊万在哪里,是不是还活着?他应该还活着。

王耀的心里没有着落,他只能按着广播的里节拍器的节奏机械地向前走着,他决定先完成他的小目标——到医院去看看别里亚耶夫——做完了这个再去想其他的。

教授的状态没有想象的糟,老头完全地坐在病床上接受着完全不存在的治疗。

“之前是因为我喝了太多水了,你看,我肿了。”别里亚耶夫伸出手给王耀看,“你也别喝太多水。”

王耀终于放下了心:“您多久出院呢?”

“不知道。”

说话期间,不时有人被抬进来,又不时有人被抬出去。病房里没有哭声,气氛似乎被凝结了,大家如例行公事一般在进行着交谈。

“一会儿我去您家里看看,她们可能没有力气去取水,刚才我问了斯捷潘才知道,前天就开始停水了。”王耀没有久留,“教授还是快点申请出院吧,这里太冷了,还不如车间的环境好。”

别里亚耶夫点点头:“你走吧,还有,衣服很合身。”

王耀觉得眼睛有点湿润,但别里亚耶夫只是温和地冲他点点头:“走吧,走吧,回去吧。”

王耀走到教授家里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壁炉的火焰比街道上要暖和一些,教授的夫人是个老实的家庭主妇,她赶紧把王耀拉到壁炉边坐下:“亲爱的,你的手都冷透啦,你不用来的,走过来花了不少力气吧?”

王耀觉得自己确实需要休息一下:“谢谢您,夫人,我一会儿帮你们去取点水,你们搬不动。”

老太太无奈地点点头:“亲爱的,谢谢您,取水还要排很长的队呢,我先去排队,您等半个小时再过来。”说完,她拿了一个水桶,慢腾腾地出去了。

卧室里依旧是叮叮咚咚的钢琴声,琴声时不时中断,然后能听到塔季雅娜对她女儿的讲解。小姑娘似乎总有一段弹不好,房间里隐约传出了她哽咽的声音。

王耀虽然觉得自己有点多管闲事,但还是走过去,敲了敲门:“您好,我是王耀,方便让我进来么?”

塔季雅娜似乎是犹豫了片刻:“请进。”

六岁的娜斯塔西娅看到王耀进来,眼中闪烁出了喜悦的光:“王耀叔叔!”

塔季雅娜只好终止了她的音乐课,收拾起琴谱来。娜斯塔西娅钻进了王耀怀里:“王耀叔叔,您来了太好了!您今晚上会在我家过夜么?我给您唱歌。”

“别玩太久了,休息十分钟,一会儿我们接着上课。”

娜斯塔西娅恐惧地点点头,等她妈妈出去了,才悄悄问王耀:“叔叔,爷爷什么时候回来呀?我想他了呀。”

“很快就回来,也许就是明天。”孩子的笑容温暖了王耀的心,他亲了亲小姑娘的脸,“在爷爷回来前,要听妈妈的话,好么?”

“好的,叔叔,要听我唱歌么?我想让你开心起来。”

“乖,别唱歌,注意休息,不要太累了,好么?”王耀把脸靠在她金色的卷发上,“现在不是唱歌的时候,等战争结束了,我们再唱歌,好么?现在抓紧时间,睡一会儿吧。”王耀把她抱到壁炉旁边的摇椅上,给她盖上毯子。

这孩子也许真的是累了,不一会儿便睡着了。塔季雅娜走进来的时候,不满地看了她女儿一眼,准备把她叫醒。

“等她睡一会儿吧。”

“可是十分钟已经到了。”塔季雅娜严肃地说。

王耀觉得不可理喻:“塔季雅娜,她今天有吃到一百克面包么?她现在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弹钢琴,这样她会饿得更快的!”

塔季雅娜看着王耀,表情冷漠:“王耀,您为何不离开列宁格勒呢?或者,您为何不离开SL呢?”

王耀看着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或者您回答我,您是为了什么而活着呢?活多久才算是活着呢?十年?五年?一年?一个月?一天?如果还能活一天,这算活着么?”塔季雅娜擦了擦眼角,“对我来说,我活着是为了等待我爱的人归来,如今,他已经不能回来了。所以我唯有梦想,”塔季雅娜抚了抚手边的钢琴,“他希望娜斯塔西娅成为一位钢琴家,所以,哪怕是只有一天,我们也会为此而活着。”

塔季雅娜说完这些话,绕过了王耀,走到壁炉边,推醒了她的女儿:“起来吧,该练琴了。”

王耀退了出来,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觉得跳动的心被堵住了,他茫然地走出大门才想起要去帮老太太取水。街角取水的队伍排得长长的,王耀找了很久才找到她,老人提着水桶无助地插在队伍里,河岸陡峭,水桶沉重。

“我来吧。”王耀接过她手里的桶,爬下堤岸,将水桶没入冰窟窿里。刺骨的寒冷触动了他的感官,就像是突然忘记了饥饿一样。猛地,他拉起水桶,把它扛上岸,放到了雪橇上。

“要帮忙么?”

王耀抬起头,别里亚耶夫的笑容映入了他的眼帘。

“老头子!!”老太太激动地抱住了她的老头儿,就像是久别重逢一样。

教授搂了搂他的妻子,抱歉地笑了笑:“没关系,我没病,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王耀隐约听到钢琴声从远处传来,他不懂音乐,但是可以听出这是稚嫩的手指敲击出来的练习曲。

我回来了。

王耀突然忍不住,用手擦了擦眼睛,快步挤出人群,往工厂的方向跑去。寒风卷着大雪呼啸着向他涌来,一种从未有过的忧郁和绝望席卷了心的每一个角落。

你在哪里!!你还活着么??

我不愿离开是不是仅为等你回来?

在空无人烟的街道上,没有人能解答这个问题,寒冷不能,饥饿也不能。终于,王耀失魂落魄地推开了宿舍大门,脱力地跪在地上,晕眩抽走了他最后一丝力量。

“小教授!您终于回来啦!您怎么啦?”听到响动的斯捷潘走了进来,他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赶紧把王耀扶了起来。

“下午有你的电话,你看,我记了纸条给你!”

王耀接过纸片,上面写着一句话:

“十月二十九日下午两点,我在十二月党人广场上等你。伊万·伊万诺维奇·布拉金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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