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
上神宫十余人严阵以待,云阳摆手,示意覃霜将行凶者带走,她好整以暇地看着躲在角落里面集体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的四人组。云阳嗤笑一声,走近,抬手重重抹去沈灼嘴角的血迹,“三小姐啊,我该怎么说你呢,自己几斤几两不清楚吗?出事了到时候你青云剑宗少宗主找我们要人怎么办?”
她眼神幽深,语气十分揶揄。
沈灼,“……”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方才凌乱的战场被训练有素的上神宫一众暗影打扫干净,郑家人才姗姗来迟。
郑钱钱老父亲当场只差没给跪了,“哎呦,竟然惊动了上神宫大驾,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今日要不是大人亲临,恐怕此事不能善了,我立刻让人在临阳楼设宴,还请大人一定要赏光啊。”
云阳,“滚。”
“诶。”对方从善如流,“好勒。”
沈灼柳子瑜以及萧牧星同时看向郑钱钱,可怜郑钱钱老腰还疼着呢,她讪笑着,“我说我捡来的你们信吗?”
覃霜神出鬼没,这会儿悄悄出现在云阳身侧,“人已经抓到了。”
“行。”云阳瞥向沈灼几人,“不老实,看我回宫怎么收拾你们。”
“……”
郑钱钱深吸一口气,忍着酸痛上前解释,“不是的,大祭司你听我们给你狡辩,不对,我们给你解释。这里是我家,她们来找我玩呢,谁知道会遇到这样的事情,要不是沈灼在,刚刚我们可能就都被那邪祟给杀了。”
柳子瑜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
就连萧牧星也默不作声地点了个头附和。
“我管你们的,今天的事不准说出去。”云阳手指点了点空气,“赶紧该回家的回家。”
“祭司大人。”穆若徽快步走来,低声道,“圣殿那边派人过来了,说是让你过去一趟,应该是要对这次抓捕做陈述,人在郑家前堂候着呢。”
云阳揉了揉眉心,这事本该是去找燕莲华的,谁知燕莲华现今越来越像个甩手掌柜,搞得圣殿那群疯子尽针对她们底下人。
她正要动身,又忍不住回头交代,“赶紧回家!”
等上神宫一众撤离,郑钱钱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吓死人了,不过云阳大祭司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真动起手来好厉害啊,她刚刚光是站在那儿就够骇人的。”
“谁说不是呢。”柳子瑜十分赞同,“而且云阳祭司在上神宫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了,她现身的时候我就知道稳了。”
沈灼没搭腔,到底这几个都是小姑娘,没正儿八经地见过什么大场面,觉得刺激厉害都是正常的。
但此事还远远没有结束,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刚刚那非人之物应该是被炼化的尸首。
不过既然现如今是上神宫负责这件事,那么解决只是时间问题。余下的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
深夜,苍徽山,上神宫。
燕莲华闭上眼,却见枯草翻飞,漫天星火点点坠在她的衣袍化作灰烬。
她垂眼看着自己的手臂上的刀伤,约莫三寸长的伤口血肉翻出来,血水正顺着指尖汩汩下流。她感觉到羸弱的少女将她背在身上,视线里是缓慢移动的草地,她听见燕长赢轻柔的声音,“我们会回去的,撑住,我们一定会活着回去的。”
不要管我了,你自己走吧,她想。
紧接着,她意识到了什么,从内心里升起巨大的抗拒,不行,不能继续走下去了,不能过去!
然而她发不出任何一丝声音,只能任由燕长赢背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向将她置入深渊的最初起点,一切的一切都还未发生的开端。
就快遇到了。
不远万里长风拂动,背着她的羸弱少女终于体力不支瘫倒在地,想象中重重摔下的场面却没有发生,燕莲华感觉自己转而被人接住,稳稳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耳边响起惊愕的声音,“她……快死了。”
是啊,放开我,不要管我了。
她在脑海不住嘶吼,现实却只听闻寒风呼啸。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可以救的,带她们回去。”
曾几何时,燕莲华感怀自己当时获救,以至于后来发生的种种犹如利剑刺向她的心口叫她措手不及。
良久,燕莲华睁开眼睛,只觉得一阵心悸。
她起身,双手抬起不能行动的双腿耷拉在地上,赤脚感受着地板的冰凉,才让心中那份肃杀之意慢慢减退下去。
正在这时,有人推开后殿的门,月光如洪流层层倾斜而下,落在她幔帐之上,再到她的一双腿。
云阳施施然走来,面色一哂,“我辛辛苦苦给你调理这副身体,你还这么不珍惜,可真是白白浪费了我一片苦心。”
燕莲华抬眼,循声看过去,“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
云阳不以为然,“我有时候是会这个点过来的。”
燕莲华只定定地看她,一言不发。
“不会吧?”云阳故作讶异,“你不知道吗?”
燕莲华依旧不说话,脸上甚至没有什么多余表情。
其实她原先不这样的,虽说在外人看来,差别倒是也没有多大,但至少从前的燕莲华与所谓的七情六欲还能多少有点儿牵扯,现在倒是无法窥探多少,笑不达意,恨也十分浮于表象,猜不出她到底是爱还是恨,嘴上说着讨厌,实际上对谁都是一个样子。
云阳走到她跟前,接着蹲下,眼巴巴地望着她,“今天抓了个人,你一定感兴趣。”
“哦?”
“是岽都盛家的。”
果不其然,话音才落,燕莲华眼底一片寒霜,却又转瞬消弭,她淡声,“所以?”
“是从郑家抓到的,你大抵没什么印象,郑家有位小女儿在咱们上神宫修习,倒是个普通人。那盛家的人被郑府视为座上宾,天天好吃好喝地供着,跟祖宗似的。”
见燕莲华反应不大,云阳补充,“不过我查过了,那人当初从盛家离开的时候是十年前,那会儿你那件事还没有发生呢。”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燕莲华再度抬起自己的双腿放在榻上,“你走吧,我要睡了。”
“没良心。”云阳嗔怪,“我蹲了这么久了,脚都麻了,你也不让我休息一下。”
见燕莲华闭上眼睛,云阳无声呼了口气,她站起身,转身欲走,又听闻燕莲华低低哼笑一声,尾音泛着浓重的讥讽。
·
七日已过,上神宫假休结束。
沈灼开始继续百无聊赖的修习生涯,无人引荐,柳子瑜没办法去青云剑宗,这几日沈灼也不来找自己。她还心想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得罪了沈灼?思来想去也只有在郑钱钱家里遇袭一事,大概是沈灼虽然拼死抵抗,但还是落了下乘,接着云阳大祭司一出场就雷霆手段叫人竖大拇指,两相对比,沈灼心里面就不平衡了。
也是怪她,当时应该夸夸沈灼的,毕竟至少沈灼还能过两招呢,她和萧牧星只能旁边干看着。
更何况沈灼还小她和萧牧星一些年岁呢。
所以柳子瑜决定到时候一定要好好安抚一下沈灼,告诉她,她很棒,也不算太差,未来可期啦。
不过柳子瑜没等到这个机会,因为一回上神宫,沈灼就直接去找燕莲华了。
上神宫修习的内容总共就那些,可自选的沈灼不想学她也不会压着沈灼学,因此就找了几本灵师学院的书给她看,其用意也不过就是想让她老实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待着就是了。
反正让青云剑宗的人不痛快,她自己心里面就痛快多了。
不过想到自己可以听到沈灼心声这事,燕莲华一边查看卷宗,一边摆着沈灼的试卷叫她来,“这题怎么想着这样答?”
沈灼走上前,乖巧地在燕莲华身侧俯身,说,“人文地理,各地风俗方言都有差异,但自圣殿成立以来,除了专门供灵师修习的学院,也同四国兴办县学,统一文字、数算等知识,从大局观来看,这一举措自然是利大于弊的。各国守关除了灵师,大部分都是在编的将士,统一文字也方便各方管理协调。上次商阳江一案,特意请了远在西境的镇魔司,如果各国语言不通,交流都成问题,何谈一起携手除魔。”
【那当然是标准答案啊,我不照答案答,我能瞎说吗?】
燕莲华,“好。”
过了一会儿,燕莲华,“那这道呢?”
沈灼再次上前。
又过了一会儿,“这个。”
沈灼,“……”
“这道。”
沈灼,“…………”
反复来回,沈灼终于受不住,面上笑嘻嘻,心里咬牙,【是你教我还是我教你啊?该不会你这个长公主就是个傀儡殿司压根不懂这些,明则授课,暗地里想从我这里套知识?】
燕莲华听得心声,面上没有什么反应,甚至没有抬眼去看安静站在自己身旁的沈灼。
长公主?
叫得倒是好听。
往来几次,燕莲华倒是摸清了她能听到沈灼心声的有效范围,也就三米之内,还抵不上正常说话听得有效。
时值正午,燕莲华按住蠢蠢欲动的沈灼,说道,“主殿到山下饭堂到底有些路程,你以后午膳同我一起,不必来回奔波。”
沈灼刚想说不用,毕竟她觉得上神宫饭堂的饭实在是一般般,虽然交代了安澜最近低调点,别天天来送吃的了,但是来一趟也够她吃两三天了。她可不想陪燕莲华吃饭堂的菜。
只是这么想着,在看到燕莲华安静地坐在轮椅上,看着手上卷宗的样子,沈灼没由来觉得胸腔憋闷。
她不知道燕莲华是怎么走到如今这个位置,但是听大多数人说起,燕莲华从前身负盛名又贵为长公主,明明应该是这东漓最为骄矜的人,现如今却残了一双腿,偏安一隅地整日待在这肃穆压抑的殿中。
沈灼前世不愿意为俗世所累,而现今,眼前之人,却好似一双羽翼被折断,只能困于当下。
她竟然生出一点儿莫名的恻隐之心,完全忘记了早先时候燕莲华折腾她来来回回一事。
沈灼抿唇,勉为其难地说,“好吧。”
她安安静静坐下,语调含着少女特有的娇憨。燕莲华拿着卷宗的手一顿,指腹摩挲纸叶的粗粝感伴随着沈灼懒洋洋迤逦消散的尾音,在燕莲华眼底泛起一丝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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