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到处都是鲸吞的人，巡逻之外，新增了一堆定点站岗，给云拂影边走边换装添了不少麻，她便去了可方的院子。
“难得啊景三，头一回上门拜访，快进来。”
可方笑着开门，额头一层薄汗，穿了件短袖中衣，嗯，完全是笑眼肌肉靓妹的形象。
“你的伤怎么样了？”可方抽出专门给云拂影准备的崭新蒲团，不知不觉中，她已把这间十足的陋居当成二人谋事的据点。
“尚未痊愈，”云拂影脱下面罩，“城里哪家医堂最靠谱？精通疑难杂症的那种，我的手腕动起来还是有点痛，想去看个彻底。”
“当然是无方阁，咱这的坐堂医修王园，无方教外门弟子，收费是高了点，不过无方教能有啥治不好的病，靠谱得很。”
无方教是全修真界最大的医修宗门，救人无数，广受崇敬，在各城设有直属医馆无方阁。
无方阁不单卖药材，云拂影之前全城询问沈页购药记录的时候，便直接把它略过。
“对了，你别戴面罩去，无方阁看病都要记名的，万一人家不让你用代号呢，无方教的人可不惯着追金士……”可方突然想到了什么，迟疑一瞬，还是问出口了：
“是乔棋吧，那个半年前在负星城找他买药的人，你是不是要去无方阁打听。”
可方对有些事格外敏锐，景三身上好像充满了谜团，让她忍不住想接近。
“当时你反应那么明显，想不看出来也难，说真的，到底什么事啊，既然和负星城有关，我也能帮上忙。”
虽然和景三只搭档过两回，但比她自己办案有意思太多。
“你是全天下最热心的散修么。”云拂影不冷不热地刺了一句，如今面对可方，她自在不少，很难说这是不是一件好事。
“啊哈，我很乐意争这个名头，就看你愿不愿意给我参赛资格了。”可方挑眉叉腰，故意瞪眼看她。
“是熟人私下托我办的案子，只能说这么多，我已经有眉目了，不劳你费心，再会。”云拂影转身就走。
“诶，话别说死嘛，”可方追上来，“总有我帮的上的地方，不收你灵石！”
“是嘛，”云拂影突然停住，“你是什么灵根？”
“火灵根，筑基中期，剑修，二十二岁，无道侣，无仇敌，身世清白，略有教养，如何？”
……
“你确实帮的上忙，”可方一个笑还没扯到位，云拂影快嘴抢答：“再联系。”
云拂影仔细回想了当天的情况，她是在被可方带着灵力的剑光击中后，才突现纯净火灵力。
如果受伤与纯净灵力之间的关系不够精准的话，为何偏偏是火灵力？云拂影曾经是木灵根，火灵力只能从可方那儿来。
也不是被灵力挨打就能有如此效果，以往受的伤，好像都来自双灵根、杂灵根修士。修真界中，单灵根修士占少数，散修里更少，没那么容易碰见。
所以，纯净灵力出现的原因，要么是被火灵根修士用灵力攻击；要么可方和她有什么隐秘的联系，只有她打才行。
无论如何，可方都是她绕不过去的探究对象。
无方阁，在灰暗的居民区和恢弘的富贵区中，风格独树一帜，白墙绿瓦，令人莫名安心。靠墙一排整洁的药柜，布帘之后，是进一步医治的内室。
坐堂医修正在熬汤药，三个药罐同时开火，火焰颜色依次加深，焰形像画出来一样的整齐平稳。细微之处，尽显无方教的顶尖实力。
云拂影选择裸面前来，除了实名登记外，另有考量。追金堂对行欤州的掌控比她想象中更多，灭宗凶手修为高深，保不齐是追金堂认识的人。
她的意图一旦被相关人士留意到，追金堂轻轻松松就能把她钓出来。而‘云拂影’的身份，明显更低调。毕竟熟悉这个名字的人都死了。
知道她是唯同门幸存者的只有高丙和方龙，方龙大抵是死了，高丙若尽力探查，能发现她已逃脱。
不过透露这件事对他没好处，上面的人只会把锅扣在他头上，小喽啰的位置决定了他的首要原则：不要引火上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问诊还是配药？”医修王园合上经书，取出名册，递给她一支饱墨毛笔。
名册开本极小，每页只够写一个名字，翻过去的旧页被施了法术，看不到过往就医者的姓名。还挺注重患者**的，她签下‘云拂影’三字，回道：“问症。”
“手伸出来，把脉先。”脸圆圆的王园没听懂她的话。
“医师误会了，我是来问症的，我有一张药方，想知道可医何症。”
“……无方阁只治病，不接受考学。”王园以为她是哪个试图偷师的医修，重新翻开经书，送客之意袒露无遗。
“百脉根、酱怪、苍毛鳞、永日冰、筝果、毒生、岗上草、苦巢、外骨草，不管剂量的话，能治哪种病。”云拂影不理会他的拒绝，一口气报一连串药名。
王园依旧看着经书，但两眼定住不动，明显是在思考她的问题。这招对普通医修可能没用，不过无方教弟子是医修中的尖子生，从听见第一个药名开始，长久养成的思考习惯已被唤醒。
哪怕她真是医修同行，问题都抛出来了，不答有损无方教的脸面。
“我按平常问诊的价付你灵石，想到了吗？”
王园啪一声合上经书：“这九种药材能搭一起，除非是熬卤子烧肉。不过，”
他把名册收回，定定地看着她，“去掉苦巢，按一定剂量熬制，能缓解灵扩症。”
“灵扩症？”云拂影第一次听说。
“灵障扩散症，治不好的，只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王园撑着柜台前倾，“这方子谁用的？真是灵扩症的话，用苦巢只会消减药效。”
“我给自己滋养灵脉用的，听人说外骨草大补，本想加进去来着，多谢医师解惑。”
云拂影之前问过别的医修，前八种药材加一起能滋养灵根，刚好用来扯谎。
“用药怎么能乱来，”王园瞥她一眼，“收你一半问诊费，两枚上品灵石。”
真坑呐，云拂影决定发财之前坚决不受重伤。
“咱俩通个雁书，以后这种问题不用上门问，不过灵石照收。”王园说
“可以。”
回山下材行的路上，云拂影思考着下一步计划。
灵障扩散症患者极少，沈页如此费力隐藏，十有**就患了这种病。字面意思，他的灵障会越来越低，单次炼化的灵力越来越少，最终修为停滞，加速衰老，最好的结局是像凡人一样自然老死。灵障和灵根一样，属于先天灵质，生来如此，怪不得治不好。
云拂影没有灵障，单就这点来说，她不受控制地产生了一种报复的快感，只想对沈页说一声“该”。
沈页隐藏的原因，除了掩盖真实身份，就是保命使然。灵扩症患者灵气储备少，天生好欺负的靶子。
不过，沈页情况特殊，灵扩症明明极大限制了修行速度，他的修为远不止表面呈现的筑基初期，至少在他刚开始修行的阶段，享受的资源不会少。
甚至可以大胆猜测，除了灵障有问题，其他的先天灵质、师资、修行资源，都是远超一般宗修的水平。
这样一个前途灰暗的弟子，还是没被放弃，有人为了他屠杀整个唯同门。报恩、还债、挟持、还是亲缘？
唯一能确定的是，沈页身处在她难以接触的高位圈层中，她必须找到一条爬上去的路，登顶那刻，就是报仇雪恨之时。
-
王园轻触云拂影签名那页，拿出雁书，给一人传讯：
“师姐，今日有人前来询问灵扩症，需要我做什么吗？”
……
朱渊埋首雁书上，抽空看了眼进来的客人：“呦，回来了，我都不敢发信件打扰你进阶……怎么还是筑基中期？”
“失败了，可能是平日里干活累着了。”云拂影侧身挪进柜台，“阵盘卖得咋样？”
“问得好！卖空了都，”朱渊突然亢奋起来，“我跟你咋说的，酒香不怕巷子深！全天下识货的有的是。预定单子已经排到四十几个了，都是散修和小宗门修士，你再不来我真急了嗷。”
“你能收预定，肯定提价了吧。”云拂影了解朱渊，店里用低价惠及普通散修，万阵集就是捞钱专用，从宗修那儿薅灵石绝不手软。
“翻倍，四十中品灵石一个，承诺用上好材料，保证弗手亲刻。”朱渊是懂包装的，“你是不知道，有近十人向我打听弗手阵师，都以为你是金丹阵修。”
“我在城门碰见一个要找弗手加价预定的，朱掌柜，他怎么知道山下材行在负星城？”在修为未至金丹前，云拂影打算把弗手的身份捂严实了，免得被人轻易拿捏。
“他可能来过负星城，”朱渊换了副正经的神情，“这事的弊端我也想到了，店小，禁不起折腾，昨天已经改名叫三川材行。问起店铺地址的，一律答是二道贩子，没店。我的事好说，倒是你，你打算另立门户吗，有人问弗手还有没有别的阵盘卖。”
朱渊还挺坦诚的，没想扒住她不放。
“绝对不能表露弗手的真实身份，她可以是任何人，不能是我。万一有人想把我挖走呢，你甘心啊。”云拂影故意这么说。
“另外，我想把护盾阵的完整阵图交给你。”
阵盘刻纹和阵图不同，有了阵图，朱渊也能刻护盾阵盘。云拂影不可能放弃这条赚钱的路子，但她一个人刻不了这么多。
“你当真？”不说阵图传承的保密性，护盾阵可是云拂影自己创设的，哪有阵师会白白交出自己的独门技艺，朱渊后仰问道：“我想要，但我买不起嗷。”
“不用你买断，调整分成就好，我七你三。”
云拂影以为朱渊要斟酌一会，她是按售价分的，抛去成本，他那三成剩不了太多利。没想到朱渊立马答应：
“成交，我信你还能刻出更好的阵盘。”
抢手货的售价还不是他说了算，朱渊更看重云拂影她这个人，弗手身份一日不露，她的阵盘就只供给他卖。
筑基初期能刻出护盾阵，朱渊觉得自己再眼瘸也不可能看错她。
朱渊虽不是阵修，但他卖阵盘这么多年了，简易阵盘还是会刻的。云拂影手把手演示一个后，他就基本掌握了。
于是云拂影在店里自学的时候，朱渊吭哧吭哧刻阵盘，刻刀都快磨出火星子了。看别人为自己拼命赚钱就是爽呐。
第二天，朱渊提前半时辰进店开工，他刻阵盘的速度不快，为了赶订单，甚至压缩了打坐修行的时间。
云拂影从阁楼探头，看着朱渊干活的头顶，忽然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这不就是老板员工互换身份么，老板拼命给她挣业绩。
云拂影自然不会提前上班，到点了，她才慢悠悠晃下来，进库房，里面还有一半的东西没看过。刻出护盾阵后，她对阵纹组建有了更深的认识，想从一些法器上找点灵感，再新创一个。
雁书微微发热，有新讯，是无方阁王园发来的，他说关于那九种药材，他新想到了两种对应的病症，有些复杂，需要当面说。
云拂影嘴角微勾，好敷衍的谎言，昨天刚说有事雁书上谈即可，今天又说得面聊。
不知“灵扩症”三个字又惊动了谁，线索主动找上门，她当然要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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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无方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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