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仙族的手段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它们做不到，”许见澄把尾羽收进乾坤袋：
“我之前虽是许家直系，但很多事祖母只和她的亲信商议，甚至避着父…许腾，不让我知道可以是怕我说漏嘴，那避开许腾是什么意思？俞家是第一仙族，手段只会更多。”
“如果俞怀辰没死，这灵根是怎么回事？”云拂影揉着太阳穴，一下子接收太多信息，有点头晕脑胀。
“可能山洞里还有另一个木灵根修士。”许见澄说。
“或者，这是俞怀辰身上另带的灵根。”
“嗯？另带灵根？他挖了别人的灵根！”许见澄食指戳着嘴唇，有些惊讶，“也是，没有他们做不到的事。”
“可是，挖灵根有什么用呢？”云拂影语气平淡，似是随口一问。
“我想不到……灵根与体内其他灵质相关联，离体后无甚大用，也就魔修会吃。若是温养灵根，也不用挖出来啊，失去灵根怎么修炼？没人敢赌这个。”
云拂影点头，眼底暗流涌动。
灭宗凶手是俞家的人，挖灵根的产业俞家一定知情。使唤高丙的人要么就是俞家，要么和俞家有某种合作。高丙还有数额指标，他们要这么多灵根做什么？
她没告诉许见澄自己被挖灵根的原因有二：
一，如果方龙告诉高丙她跑了，暴露自己无灵根身份只会招来高丙的清扫。
许见澄或许会保守这个秘密，但她是个医修，不管有意无意，对待自己的方式很可能夹杂着医治和疗养，旁人就能从她的行为推导出自己的状态，就像自己推导出沈页的灵扩症一样。
二，无灵根意味着修行受阻，上限说不定就是筑基了。
不论信息还是配合，许见澄都有大用，云拂影需要她，目前来看，她也需要云拂影。如果许见澄知道她没灵根，或许会因为她实力有限而边缘化她，另找实力匹配的队友。
这不是恶意揣测许见澄，因为云拂影也是这样想的，将心比心，她不希望自己被一些稀薄的人情拖累。
“你有什么打算？”云拂影问。
“啊……”
许见澄茫然地眨眨眼，至爱被逼死，寻常人会立马燃起报仇的怒火。但对许见澄而言，从救人到报仇的转变远没有那么丝滑，这是一种全身心状态的调转，她需要一点时间。
先前安慰云拂影说起来容易，真要做了，她对自己的心理准备有更高的要求。
也不叫磨叽，许见澄这样的人一旦下定决心，没有什么能把她拉回来。
“我虽不了解，但也知道俞家势力庞杂，自己人、客卿、宗门，强者如云，若想杀对仇人，免不了要把整个俞家调查清楚，呵，这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
许见澄愣着，云拂影就帮她梳理。
“当然，那是俞家。”
如果云拂影是不知者无畏，许见澄做了二十几年许家人，对俞家有种同阶层的、更清晰的忌惮。
“俞家能轻轻松松做下恶事，我们也能辛辛苦苦报上旧仇，” 云拂影理直气壮地胡言乱语：
“你看，对仗的句子，不是同真就是同假，不用我多说了吧。”
“……很难说没理。”许见澄竟无法反驳。
“如何，要一起干吗？”
“好。”
山洞中响起清脆的击掌声，两个无依无靠的筑基散修，决定对抗修真界最强大的仙族。
至少此刻，谁都没去想退路。
来都来了，她们决定去梧桐谷外看一眼。
原路出洞，云拂影先下，洞道狭窄，许见澄又一次吭哧吭哧把她推下去，云拂衣觉得自己像个笨拙的巨人。平日借着体修灵活的身体，她很少体会到字面意义上的手足无措，挺新鲜的。
身后有同伴，安心不少。
穿过毒气池，两人上岸，许见澄这回换发尾被灼伤，她拨出一大片断发，看着安然无恙的云拂影，说：
“头发动来动去不听我使唤，经常飘到灵力罩外，你是怎么把自己护那么严实的？”
“你该换个发型了。”云拂影认真道，她常年一个麻花辫，躺着不硌头，晃动不遮眼，实用好打理，摸鱼打架之首选。
“你帮我绾一个。”
许见澄自然地站到她面前，两人的身高差正合适，云拂影下手麻利，三两下绾出一个紧紧的单髻，把碎发全塞进去。最后斜插一枝银钗，云拂影欣赏了一会儿：
“不愧是美女，头上哪怕顶个炮仗都合适。”
许见澄抿嘴微笑：“皮囊长在外边，好不好看无所谓，我自己又看不到。倒是你这黑脸，什么时候能让我看看真面目？”
“什么时候？到时候吧。”云拂影胡乱回答。
等她解决了高丙和追查云窗的人，就不用再遮遮掩掩。时刻担心自己黑皮掉色这件事，真的很费心力。
关于梧桐谷的方位，许见澄听林月照提起过，于是领着云拂影向那走去。
“五百多年来，凤族再无新凤诞生，时任凤王察觉凤族在此界生缘将尽，便全面淡出修真界，世代隐居于恒殊林。
当时林月照的父亲还在凡间，并未隐世，后来他与林母相恋，诞下林月照。”许见澄边走边说：
“林父觉得隐居恒殊林就是等死，不忍妻女和他一起过如此无味的生活，就没把林月照的存在告知凤族。
林月照二十岁的时候，林母去世，凤凰相恋会厮守终身，林父也随她去了。
再后来，林月照孤身前往修真界，她不想暴露凤脉，没入任何宗门。
其实，以她的实力，当个散修也能混得不错，可是她存不住钱，看谁可怜就想给人家灵石，她觉得自己是长生种，怎么都能活下去，那些底层散修就不一定了，他们需要灵石续命。”
林月照是长生种，但她死在了三十岁这一年。
许见澄红了眼眶，林间微风拂面，发丝飘摇，她脸色苍白，像一面送丧的幡：
“能与她同行，是我终生之幸。”
许见澄这辈子都不可能放下林月照，伴修多年，两人的生命互相嵌套，她的灵魂依旧完整，只是少了一双能看见它的眼睛。
“抱歉，”许见澄强行压住情绪，“话说回来，林月照此前没来过恒殊林，只听林父提起过方位。”
“等会，你说她一年前来此是为了疗养凤脉，那么她大概率一直呆在梧桐谷，难道俞家是在梧桐谷内抓到她的？”
五年前凤王飞升后，梧桐谷自行封闭，俞家进去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是为了探查凤王飞升遗留之物，五年前才是最好的时机。
恒殊林也好，梧桐谷也罢，以俞家的实力，想进就能进，云拂影关心的是目的。恒殊林资源丰富，俞家不探林寻宝，反而进入梧桐谷，说明谷内有他们更在意的东西。
是更珍贵的妖兽灵植，还是……某个与他们相关的秘密？
恒殊林包含四季风物，色彩缤纷，面对这片绚烂的未知，两人格外谨慎。
云拂影动不动就起个探阵探路，感官时刻保持敏锐，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许见澄靠多年的采药生涯积累了不少找路经验，根据灵植的种类判断附近有无凶猛妖兽出没，带着云拂影左右绕行。
水面，不走。泥滩，不踩。密草丛，跳过。灵力探过后，还要扔块石头过去，想得到的防备都用上了。
一路无险的代价是耗时，两人足足走了三个时辰，爬上一座山头，俯瞰西面的梧桐谷。
“怎么是这幅模样……”许见澄愣住了。
梧桐谷地势狭长，两侧悬崖内陷，顶端向外疯狂延伸，几乎相触，留下一线天幕。
云拂影不知道梧桐谷以前是什么样子，如今，她透过这条窄缝，只看见浓厚凝滞的黑气。
谷外林木大片大片地枯败，枝干黝黑糙瘦，像死人扭曲的手指。恒殊林别处生机盎然，唯独这里，死寂得可怕。
凤族消失的影响超乎想象，梧桐谷不是只有凤凰一种生灵，怎的跟全部死绝了一样？
“这里面真的能疗养凤脉吗？”云拂影问，梧桐谷太诡异了，感觉不是活人该进去的地盘。
“不对劲，”许见澄抬手感受灵气流动，“灵气都不往梧桐谷方向走。”
若林月照一年前就来了梧桐谷，面对这副模样，她怎会待着不走、直至被俞家抓住？除非她也觉得梧桐谷异常，想调查此事。
凤王飞升前是梧桐谷仅剩的凤凰，按世间流传的说法，其余凤凰早已老死或渡劫失败而亡。
修仙界有人飞升之地向来被视为祥瑞，凤王飞升那天，有人还在恒殊林附近见到五彩云霞。
梧桐谷哪怕没沾飞升的光，也不该衰败成这样。林月照身负当世仅存的凤凰血脉，且需进谷疗养，她不调查异象成因，才是意料之外的事。
云拂影今天是不想进梧桐谷了，活着肯定会吃瘪，但不能明知前方有瘪，还要张大嘴追着吃。
元婴修为的林月照都摆不平的事，她暂且不去惹了，说不定里头还有俞家人呢。
“我想在附近待一段时日，看看有无妖兽进出。”
许见澄打算留在恒殊林，她目前也没有别的线索可追查，梧桐谷是林月照和俞家都在意的地方，她得盯住了。
“那你注意安全，有事及时联系我。”
许见澄大半年里到处跑，云拂影相信她的谨慎，既然已经是队友了，她觉得有必要交代一部分自己的打算，以避免不必要的误会：
“我锁定了一个灭宗那晚出现在附近的人，接下来会试着从他身上掏点消息，有进展一定告诉你。”
她说的就是高丙和灵根产业。
俞家复杂庞大，她一散修，还是个被规定不能加入宗门的追金士，无法靠常规渠道接触俞家。而灵根产业，显然和俞家有关，挖灵根的高丙是散修，被挖灵根的对象多为散修，很适合作为切入点。
最重要的是，她真的很想杀了高丙。
目前对云拂影造成威胁的有两方：寻找云窗的那帮人、高丙。
其中，高丙对她所知最多，知道她如今的长相、她的唯同门弟子身份、她无灵根的现状。显然，最具威胁。
当初她选择追金士的另一个理由，就是能合理地戴面罩，降低偶遇高丙的危险。
但追金士身份带来的收益即将到期，她不可能戴着面罩和俞家打交道。追金士拉仇恨的名声，也不利于她去争取修行资源。而裸面之前，必须除掉高丙。
“行，你别死了。”许见澄表露医修的关怀。
“我努力。”
两人告别，云拂影原路返回。恒殊林到处是值钱的东西，云拂影视而不见，倒不是淡泊轻利，主要不想把命花在赚钱上，她得留着复仇。
走入几尺秋意，高矮灵植身披深深浅浅的金黄，脚踩落叶发出脆响。或许是被这秋意侵袭，云拂影觉得秋天总得收获点什么，比如树下那片莹草就不错。
淡红色的莹草纠缠在一起，像一团不值钱的乱麻，莹草除了发光别无他用，进恒殊林的修士根本看不上，最多被穷人举着当火用。
这片莹草长得极好，云拂影在它身上感受到了微弱的火灵力。刻过护盾阵盘后，她对灵力的流转认识更深，此时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四顾无人，云拂影撑起护盾阵，俯身拔着莹草，一捆捆放进乾坤袋。
根系出土的瞬间会发出好听的“啵”声，带来一种奇异的满足，鼻尖涌入干燥的草木香气，令人有些困倦。
积压了一整天的疲惫袭来，云拂影不觉缓了缓，盯着地面出神，片刻后，腰酸肩紧，她直起身子就要拉伸——
一抬眼，正对上一张裹满白布的脸。
云拂影心脏猛地一跳，后颈发毛，时间似乎凝固了一瞬。下一秒，她认出了这张脸。
是她的牌主长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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