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盛希夷嗅到释青灯衣襟上的檀香味。
他们此时是一起躺在躺椅上，他被释青灯半揽着，正是傍晚，入门道场敲起了放课的悠扬晚钟，夕阳温暖的余晖伴着徐徐清风，又将架子上的紫藤花香吹了来。
此情此景，无一处不惬意。
释青灯侧着躺在他身边，右手与他搭在腰际的手相触碰，拇指指腹温柔地摩挲着他的掌心，这样的动作，是有些暧昧了，盛希夷不曾经历过这般亲密时刻，难免心跳加速，但因为做出这样动作的人是释青灯，亲密暧昧，却并不是带有狎昵的侵略，恰恰相反，他能从释青灯温柔的动作中感受到自己是被纯粹地喜爱着，心境反而逐渐平和下来，安宁的欢喜替代了羞怯。
他竟和释青灯即将成为道侣。
真是奇妙。
说起来，他还对释青灯下过一个咒，一个若是释青灯对他心动，两人都把持不住的咒……突然想起这个，盛希夷又不禁脸热。
没事的，那个咒应该是没有起效，本来，赌咒发誓通常就都没什么效力，除非一心赌上性命修为。他是开玩笑般偷偷下的咒，并没有赌上什么，效力更趋近于无，释青灯修为高强，一定不会受这种微弱咒言影响。
盛希夷抬起眼睛，在他上方的释青灯有着一等一的好样貌，英俊无俦，在他心中天地间无人能与释青灯相比，就连以貌美着称的婆娑派弟子都比不上释青灯。
其实到这个地步，他对释青灯的喜欢早已与容貌无关，尽管他确实打心底认为释青灯俊美得天下无双，但即便释青灯不长这样，只要内里还是释青灯，他依然会喜欢。
释青灯是他生平第一次心动，也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像释青灯这样令他倾慕，他与释青灯相识百年，知己相交，活生生的释青灯甚至比哥哥写出的那个救世行者还要好，悲天悯人，凛然正气，却又完全不迂善顽固，有慈悲心，也有金刚怒，行事做人，没有一处不妥当。释青灯甚至都没真正出家，修佛论禅已远超大多数佛修，若天地间当真有佛，盛希夷私下觉得，就该是释青灯这样。
此时释青灯看向他的黑眸温柔似水，更让他心动。
许是发现他出神，释青灯温柔问：“没睡清爽？这术法卷轴，要么我读给你听？”
读给他听？
他小时候最喜欢听哥哥给他念故事了，而且，释青灯声音好听。
他点头应道：“好。”
于是释青灯拿过边几上的术法卷轴，为他低声念读起来，字字清晰，清越温润。
他视线落在释青灯侧脸，只想停留在此刻，亘久不变。
一面读罢，释青灯将那面卷起，再展开下一面，为免碍事，平日释青灯握在手中的那串佛珠此时是缠了几圈缠在手腕上，卷卷轴时与轴筒轻撞，吸引了盛希夷的注意。
释青灯的佛性，毋庸置疑。
奇怪，他是真的从没想过要和佛法抢人，一来释青灯显而易见地热爱佛法，若他的告白令无法回应他的释青灯心生愧疚，阻碍了释青灯的佛法大道，那他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二来灭世预言悬在头顶，他们再过数日就要共赴天渊，此时告白，无论结果如何，都是给释青灯平添无谓的烦恼，他也不会这么去做。
那个玩笑般胡闹的咒言，实际就相当于一个自我放弃的心理安慰。
那若不是他表白，他和释青灯是怎么走到一起的？为什么他想不起来？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盛希夷微微皱眉，又注意到此时是霞云漫天的傍晚时分，这种时刻的昏黄光线，释青灯应该不许他赖在花架下看卷轴才对，今天竟然不仅没劝诱他不许他继续看，还自己读给他听？
更不对劲了。
“青灯，”盛希夷忽然抽回自己的手，垂眸状似担忧，“数日后，你我共赴天渊，我有些怕……”
听到这里，知道盛希夷已经察觉不对，“释青灯”终于精神一震。
也不能怪他，自从知道这是三宝镜境的第一层，又看到释青灯亲盛希夷额头，“释青灯”满心妒火，却只能忍住，他此时若在幻境外，还能用龙力唤醒盛希夷，可惜他被想讨好他的魔修弄到了盛希夷幻境内，反而只能等盛希夷自己打破幻境，若他出手干预，一个不小心他和盛希夷都可能再也出不去，那魔修结结实实拍了一把马腿，“释青灯”恨不得立刻把那魔修拎回来弄死。
“释青灯”不得不做好目睹瞎眼画面的准备，毕竟这第一层幻境是[贪欲]，既然盛希夷的贪欲是释青灯，又在释青灯面前那般温驯，释青灯还是个道貌岸然的黑心和尚，那幻境里这俩人做出多过分的举动都不奇怪。
结果，除了亲额头那一下，这两人居然只是拉拉小手，躺在一块儿念书听，盛希夷的贪欲幻境竟如此纯情，确实还是出乎“释青灯”的预料。
尽管光是如此，也够“释青灯”醋海狂掀巨浪了，但他不免先是一喜。
道理很简单，这幻境足以证明，就算盛希夷喜欢的是释青灯，至少盛希夷此刻心底根本没有更进一步的念想，不论是盛希夷不太懂这些，还是不想做这些，对“释青灯”来说，都是足以鄙视释青灯的好消息。
而且是更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但等“释青灯”再往深里一想，觉出味来，就顿感棘手。
同个道理，盛希夷现在喜欢释青灯是铁板钉钉的事，他再嫉妒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可既然盛希夷喜欢释青灯，都还对释青灯没那种想法，那不论原因是什么，他甚至都还不被盛希夷喜欢，他对盛希夷的满脑子想法，岂不是更难实现？
于是“释青灯”整条龙都蔫了。
现在听到盛希夷明显生疑了的问话，“释青灯”才又振作起精神，静待第一层幻境被破。
听了盛希夷的问话，释青灯宽慰道：“不必担忧，有我在。”
盛希夷立刻判断，这不是释青灯。
一，若这是释青灯，绝不会以为他故意没说完的话是想说自己害怕。
二，释青灯从不介意赴天渊为三界牺牲，却相当在意盛希夷同入天渊这件事，所以退一万步说，就算释青灯误会了他是害怕，也绝不会安慰他“不必担忧”，甚至还可能借机劝说他不要一起进天渊。
所以盛希夷听了答言就反手一掌拍地，借力腾空，瞬息间落于数丈之外，对虚假的释青灯面露嫌恶，冷淡皱眉：“这是幻境？”
他没有听到任何回答，只听到镜子碎裂的声响，像是一大面镜子整个拍向地面，瞬间碎成无数碎片。
盛希夷眼前种种事物悉数扭曲变形，直到视野完全一黑。
他又一次进入困极难醒似的状态。
这是幻境！一个不强但迷惑性很大的幻境，镜子，碎，三宝镜……？
混沌脑海中，闪过这样一丝清明的推测。
然而转瞬间，就再次被迫陷入混沌……
“希夷？困了吗？”
盛希夷睁开眼，眉眼弯弯的笑起来，扑过去：“哥哥！”
他眼前与他长相一模一样的少年无奈地抱住他，取笑道：“撒娇鬼。”
“释青灯”惊愕地注视着眼前完全迥异的奇怪世界场景。
完全不同于修真界的桌椅摆设，四四方方没有拱梁的屋子，发出奇怪声响还有画面的黑色大方块……这是何处？
不过，很快还是被小小的盛希夷吸引了注意力。
十三四岁的少年，或许是正在快速长高，侧面单薄，看上去有些瘦，脸颊的婴儿肥却还没消掉，眼睛也还是偏圆，鼻尖高高，满满的少年稚气，五官轮廓几乎像是一只幼猫，是个美人胚子，能看出日后清冷漂亮的模样，但此时盛希夷的暗绿眼眸盛满了笑意，甚至比释青灯面前还要温驯，对双生哥哥笑得甜甜软软。
而盛希夷的双生哥哥，与盛希夷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眸色更深些，兄弟二人气质却是截然不同，这位哥哥也对双生弟弟笑得极温柔，却给人强烈的引导感，似乎比弟弟成熟许多，相比之下，盛希夷就显得更像孩子。
虽然衣着奇异，又是一头短发，“释青灯”看着这样可爱的盛希夷，只觉得整条龙都要化成一团浆糊。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
第二层幻境是执着，那盛希夷的执着就是找哥哥？“释青灯”在傻笑之余如此推测。
找哥哥好啊，没有释青灯出现的份，赏心悦目，找哥哥好。
但看着看着，“释青灯”忽然想到不对。
先前在佛塔，他听到盛希夷对释青灯说，哥哥看不见。
幻境中这位哥哥，却是眼神灵动，丝毫没有眼盲的迹象。
盛希夷性格，更是与长大后差异极大。
“释青灯”面色一沉，对这第二层幻境，有了极坏的预感。
少年盛希夷不承认，在哥哥怀里小声说：“才不是撒娇鬼。”
哥哥轻笑着哄道：“好，好，不是撒娇鬼。作业写完了吗？”
“哥哥不要把我当小孩，我明明和哥哥一样大，”少年盛希夷抬起头抗议，顿了顿，补充乖乖答，“写完了，明天不是说要去看电影？我都赶着写完了。”
*少年盛猫猫（甜甜）：喵喵（哥哥）~喵喵（哥哥）~
少年哥哥（温柔）：（舔毛）
龙二（萌化）：这什么神仙画面
灯哥（萌化但克制）：^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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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纯情的贪欲[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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