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一起吃早饭吗？”
一夜混乱梦境，盛夏空荡荡的教学楼里，尽头的教室阳光热烈，方北和简云拥吻缠绵，抬眼却看到安以哲的脸。方北从梦中惊醒时已经是一身冷汗，翻过手机一看才五点多，还有一条安以哲的短信赫然在列。
方北盘腿坐起，背脊弓出安全的弧度。汗珠从他额前发丝上垂落，他滑开手机回复一个公司附近咖啡厅的定位，起身洗漱。
简云出差回来后，日子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乏善可陈，如同世间每一场无爱的婚姻。对于方北新增的清晨“健身”项目，简云也没有多过问。天气渐冷，简云愈发嗜甜，于是方北在“健身”后总会给他带一份甜品作早餐。在公司员工看来，他们依旧是一对恩爱夫妻。
十一月的B市接连降温，早晨起来能看到窗户上的雾气。方北挑了一件黑色毛衣穿上，从车库深处开出许久未碰的湛蓝麦凯伦Sienna，驶向目的地。
方北在后院停好车，顺消防铁梯登上二楼进入电梯。老板像是早有经验，默契地将天台温室留出。方北推门而入，湿润温热的空气包裹口鼻，树木葱茏间，安以哲手端一杯热美式站在巨大玻璃墙边等待。
“又换地方。”安以哲依旧穿着白衬衫，不过换成了更温和的法兰绒材质。他放下咖啡杯，再自然不过地揽过方北后颈交换深吻，闷声笑道：“这次也是包月？”
“嗯。”方北含糊应声，将安以哲翻身压在玻璃墙上——从这里可以俯瞰到整个城市逐渐从晨光中苏醒。温室里的热带植物华丽绝美，在安以哲脊背流淌的汗珠里折射出奇异光芒。
安以哲声音断续，清晨的沙哑似乎在弥补缺失的夜晚疯狂。他的欢愉和痛苦都是那样虔诚而纯粹，没有算计和利益的牵扯，让方北格外上瘾。
事毕，方北把自己陷进柔软的沙发里，照例点上一根烟。安以哲不紧不慢地系好扣子，凝视方北作出陈述：“你很喜欢从后面。”
方北抖落烟灰，挑了挑眉直视安以哲：“除了项目经理还想要什么？副总监？总监？”
安以哲微微扬起嘴角，走到方北面前，手臂撑住沙发靠背，俯身给了他一个深吻。他顺势坐到方北身边，把手塞进方北怀里，却是答非所问：“还是在办公室里做刺激。”
方北笑了两声，眸色却暗了下去。片刻，他握紧了怀中冰凉的手。
电话铃声打破清晨宁静，方北接听：“醒了？”
“嗯，你健完身了？”简云声音倦懒，似乎还在被子里。
“刚出来，今天想吃什么？”方北看到安以哲站起来。
“嗯……苹果肉桂卷。”
“好，知道了。一会儿见。”方北挂断电话，跟随安以哲的步伐来到楼下的咖啡厅，黄油和咖啡的香气组成美好的早晨。
“苹果肉桂卷。”安以哲结完账，把手中的热美式和纸袋递给方北。
方北接过，凝视安以哲如常神色：“这么上心干什么？”
“举手之劳而已。”安以哲微笑。
方北打量他半晌，道谢转身准备离开，忽然被身后的人叫住。
“方北。”安以哲最近都这样称呼他。
方北转头，静静等待下文。
“他只是爱你，他没有错。”安以哲声音一如既往平淡温和，“别让他太难过。”
方北皱眉：“让他难过的不是我，是他自己。”
简云到达办公室的时候，方北已经坐在他的办公桌后，手中摆弄着新添的相框。
简云脱掉羊绒大衣挂到门边，靠在办公桌旁：“看什么呢？”
“这片树叶挺好看，在哪捡的？”方北放下相框，抬了抬下颌示意，“早餐。”
“去S市出差的时候捡的，那里秋天挺美。”简云答得自然，从纸袋中拿出面包啃，“你早上吃过了吗？”
“还没。”方北这才想起来自己只喝了一杯黑咖啡。他接过简云掰的一半面包三两下吃完。
办公室的门敲响，简云说了声“请进”。方北的秘书走了进来：“听同事说方总您在这里，有位白先生找您，说是有急事。”
方北下意识看简云——他的脸色不易察觉地冷了几分。方北微微皱眉说：“你跟他说先回去，我今天很忙，有空再约他。”
秘书点头退出办公室，即将合拢的门外传来他的声音：“哎，方总说了今天没空见您……！”
紧接着白敛就闯进了办公室，简云抱臂站在桌边，冷眼旁观。秘书慌张地道歉，方北用力掐着眉心，摆了摆手：“你先出去吧。”
秘书如蒙大赦，赶紧关上了门。
“我来送饺子啦。”白敛笑容灿烂，晃了晃手中的饭盒，自顾自地打开盒盖，“冬至要吃饺子哦，不然耳朵会冻掉。简哥也一起吃点吧，尝尝我的手艺。”
“不用了，我反胃。”简云面无表情地回答，转身进了洗手间。
?没由来的烦躁在心里升腾，方北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不是在拍戏吗？我说了有空会去探班。”
“想你了，不行吗？”白敛的笑容在委屈下有点勉强，“都快一个月没见到你了。快来，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不吃。”方北盯紧白敛，压低了声音，“你知道你来这里会给我招来多少流言蜚语吗？做事情前先过脑子行吗？”
白敛拿筷子的手停在半空，忽然拿起饺子盒来把饺子尽数倒进垃圾桶：“不吃算了。”
方北深吸了一口气，听到洗手间里的水流声停止，于是耐着性子说：“你去楼下咖啡厅等我。”
白敛抬头，眼圈已经红了。
方北叹息一声，抬手揉了揉他脑后软发，轻声说：“乖，我一会儿就去找你。”
白敛没有说话，转身推门离开。
简云从洗手间出来时，方北正站在窗边抽烟。他没有说话，静静望着方北的侧脸。
方北自然是沉稳了许多。时光磨平了少年的张牙舞爪，也加深了他眉间的刻痕。他皱眉的时候越来越多，笑容却越来越少。分明是有钱有闲的无忧生活，然而他似乎一点都不快乐。
简云自然是心疼的。可这心疼之中夹杂的快意却如同一根尖刺，在黑暗中悄然放肆生长。
真好，原来不止自己一个人。在这段婚姻里，如果他们不能分享快乐，那么就一起承受痛苦。
简云闭了闭眼，重新回归应该扮演的角色。他走上前，手掌贴上方北的后背，温声开口：“现在还早，公司没什么人，别担心。”
方北猛地攥灭手中香烟，转头看向简云。即使是这样的时刻，他的神情仍旧一如既往温和而淡薄，仿佛身在局外的神，悲悯地俯视在泥潭里挣扎的自己。
方北冷笑，伸手扼住简云咽喉，沉声说：“看到我这样你是不是很开心？毁了我你是不是更开心？”
简云呛咳几声，力道轻柔地握住方北的手腕，声音断续：“如果折磨我……能让你好受点，我不介意……”
方北盯住简云半晌，怒极反笑：“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很可怜？”
简云摇头：“没有……”
方北的眼神寒意彻骨，他一字一顿地开口：“可怜的人是你。”说完他甩开简云，重重摔上了门。
工作时间的咖啡厅里空无一人，方北迅速锁定了低头坐在窗边的白敛。他走过去坐到对面，原本强硬的话在看到白敛眼泪时也变得柔和：“还委屈呢？”
白敛不答，抬手抹去眼泪望向方北：“那天晚上坐在你车里的是谁？”
“什么？”方北没有反应过来。
“简云出差的那天晚上，我们本来约好见面的，我都到你公司楼下了，看到你的车从地库里开出来。”白敛的声音出奇冷静，“那个男人是谁？”
“是我们的市场部经理。怎么了？”方北回答。
“你们去做什么？”白敛紧紧逼问。
“应酬。”方北懒得多说。
“应酬？”白敛笑得苦涩，“去酒店应酬？”
方北皱眉：“你跟踪我？”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哪里比我好？”白敛忍不住又哽咽起来。
“你想多了。”方北只觉得心中的不耐烦快要压抑不住，他顿了顿道，“真的只是去谈事情。好了，这几天是我太忙没有顾及到你。下午陪你去买包，好不好？”
“你是不是觉得我和你在一起就是图你的钱？”白敛生硬地打断，直直看着方北。
方北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忽然听到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方总，这么巧？”
方北转头，对上安以哲的视线。他正要回应，忽然白敛起身——下一秒，温热的咖啡已经泼上了安以哲的白衬衫。
方北愣在当场，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白敛愤愤开口：“贱男人！”
“你疯了？！”方北冲他低吼，“别在这里闹！”
安以哲拿起桌上的纸巾，慢慢擦拭干净衬衫上的咖啡，神色从容地开口：“这位先生，请你冷静一点。”
“你勾搭别人的男人，你不要脸！”白敛喊得大声，引来服务员纷纷侧目。
“说话要讲证据。”安以哲语气无比平静，“先不说我和方总并无私交，就是在工作上的交集也是少之又少。不过我很好奇，据我说知方总已有家室，那请问您又是在以什么身份质问我呢？”
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白敛哑口无言，白敛冲上去就要动手，却被方北一把拦下跌坐在椅子上。
方北声音沉怒：“够了！”
白敛不可置信地盯着方北，笑意在眼泪的陪衬下分外苦涩：“好，我知道了……”他站起来走到咖啡厅门口又忽然回头，盯住方北一字一句道，“我是真心想过和你在一起的。”
方北默然，目送白敛的背影消失在寒风中。安以哲胸前的衬衫几乎湿透，被钻进来的冷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寒战。
“怎么样？没事吧？”方北问。
安以哲摇摇头笑着说：“没事，就是得借您的备用衬衫一穿。”
简云坐在办公室里，听秘书神秘兮兮地八卦完楼下发生的一切，仿佛闲话家常般说：“白先生追求方总很久了，如今我们结婚了，他有执念很正常。”
一句话轻描淡写，却将方北摘得干干净净。秘书立刻会意——方总的魅力众所周知，有几个不知世事的年轻人往上贴再正常不过。
“方总真是模范男人，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秘书啧啧道，随即又摇头，“可怜无辜的安经理，白白挨了一杯咖啡。”
简云翻开桌上文件——是现任市场部总监的离职申请，随即抬头：“市场部总监这个位置，部门内部有人选了吗？”
秘书摇头：“还没征集意见。”
简云沉吟半晌道：“让安经理上吧。”
秘书了然点头：“好，那任命书签谁的名？”
“签我的。”秘书的意思简云很明白，这升职是做人情二人都心知肚明，不过这人情要谁来做，学问还很大。
秘书收到指示，退出办公室。简云的钢笔在桌上有节奏地敲击着，他沉思片刻，打通容皓的电话。
“在B市？”简云问得单刀直入。
“你怎么知道？”容皓问完很快反应过来，“你见到白敛了？”
“今天早上找到我们公司来了。”简云懒得多说，“你打算什么时候行动？”
“还是之前的套路？”容皓默契地没有多问，“最近有个机会，我想等一等。”
“什么机会？”简云听出容皓的质疑，微微皱了皱眉。
容皓顿了顿说：“我最近一直跟他在剧组拍戏，那个导演好像对他有意思。不过他一直没同意。”
“演员和导演？挺老套的剧本。”简云靠在椅背上松缓僵硬的肩颈，“我不想等了。按原计划来。”
从前白敛在自己家里闹也就算了，如今都闹到公司来了。再等下去还不知道他要闹什么幺蛾子。
“……”电话另一端是短暂的沉默，随后容皓低声开口：“就算拍下我和他上床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做？视频不可能公开，你从前威胁得到陈临也无非是因为小范围的内部传播就足以破坏他和公司的未来。白敛是公众人物，他有足够的公关资源处理这种事。”
“我不会公开视频。”简云淡淡道，“感情关系里，一方死心就够了。”
“你是说给方北看……？”容皓随即明白过来，“那你有想过我和方北的关系吗？”
“原来你还在意和方北的关系。”简云手指隔着玻璃，描摹过金黄树叶的轮廓。一步险棋，戳穿他的司马昭之心，试探进退，简云有十足的分寸。
容皓显然一愣，随即说：“不是……”
“那是？”简云的心跳忽然没来由地快了几拍，呼吸却刻意沉缓下来。
容皓没有再回答，良久他轻叹一声，缴械投降：“我不想和白敛发生关系。”
没有问为什么，因为答案昭然若揭。简云轻笑一声，说一句“知道了”，挂断电话。
薄日穿透阴沉积云，简云望向窗外高楼林立。在这片钢铁铸就的丛林里，爱情有时只是一件趁手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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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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