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蓝色窗帘随风卷进窗户,闷热欲雨之际有树上蝉儿叫嚣。B市高中高一前的八月照惯例都会用来补课,今日午后,英语老师中暑缺席,气温攀升到连开口说话都嫌热的地步,让特优班的自习课异常沉闷。教室里安静得只剩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以及最后一排突兀的游戏机按键声。
方北把俄罗斯方块玩到一万多分,看着坠落的马赛克只觉得愈发烦躁。他在指间转了两下中性笔,用笔尾戳了戳前桌的简云——他的脊背清瘦,挺得一如既往地直,有人没人都不例外。
简云回头看他,方北扬了扬眉歪头示意,伸了个懒腰起身出去。他把黑板上的笔记抄完——自己的和方北的,收拾好书包下楼。他其实早就在一心二用地算着方北的忍耐极限。方北一向最讨厌英语课,他的口语一流,英音美音张口就来,尤其擅长泡妞和骂街的俚语,只是不耐烦那些死板的语法题。
简云下楼,果不其然在楼梯口阴凉处看到了方北。他叼着一根橘子味棒冰,正咬得咔吱作响。
方北单手掀开冰可乐的拉环,喝一口浮沫递给简云。
简云眯眼看着外头如火日头:“这么热,去哪?”他接过冰可乐,不动声色地对准易拉罐边缘的濡湿唇印小口喝着,凉冰冰的可乐压下旖旎心思。
方北手臂挂在简云单薄肩头上,专挑树下阴凉地儿走。闻言策头瞥他一眼,嘴角扬起戏谑笑容:“过节啊。怎么着,单身兄弟还不能搭伙过七夕了?”说完他从裤兜里抽出黑金卡片来,用两根手指夹着在简云眼前晃晃,“从我爹那儿偷的,随便刷。”
简云默默听着方北口无遮拦,迎上视线无奈耸耸肩给他一个白眼:“七夕节,餐厅都是烛光红酒情人套餐,酒店也是玫瑰花瓣大床房,咱俩也就去打个游戏唱个K,还用得上方伯伯的黑卡?”
简云三两句话逗笑方北,他摸出手机来三两下订好房间,又招呼来一辆出租车,把简云推进车里。他抬手抹去简云嘴角的可乐渍,过足的冷气让他连打两个喷嚏。方北揉着鼻子门声开口:“富二代不做选择,我都可以有。”
温热指腹蹭过唇角,简云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疯狂乱撞。他垂下眼睛,心里自嘲——迟早要被方北这种完全不理解安全距离个人空间的做法逼出心脏病。简云抬手把空调吹风口推了上去:“是谁上次晒完太阳直接吹冷风吹到头疼。”
方北嘿嘿一笑,没有回嘴。
向来如此。他生性倔强,主见极强,许多事情,就是方正打了再多次,许婉心也苦口婆心劝了再多次,都不如简云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有用。
他向来是很听简云话的。
出租车停在方家旗下的酒店,方北拎过简云的书包甩在肩头,吹着口哨进了电梯直达顶层套房——有钱能使鬼推磨,两台顶配电脑摆放在落地窗前,旁边餐桌上的玫瑰花还含苞带露。
“烛光晚餐晚上再点,怎么样,哥们儿还够意思吧?”
简云机械点头,只觉得和暗恋对象一起在总统套房里吃烛光晚餐打电竞的自己有点受虐倾向。他麻木地回应方大少爷的自恋:“够意思。想打什么?我今天就舍命陪君子了。通宵还是怎么的,你说吧。”
方北刚脱了校服扔到地上,闻言从浴室里探出头来:“英雄联盟,帮我开下机谢谢。顺便让经理买一套衣服送上来谢谢。”
高中生的冲澡速度堪比行军,方北腰间围了条毛巾擦着头发出来。简云还没来得及对少爷脾气发表评论,突然闯进视野的小麦色身体就噎得他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上下不得。
“怎么着,哥这腹肌,羡慕不?”方北感受到简云的目光,得瑟扬眉。
简云脑子里像是有烟花炸开,心经菩萨念过一遍统统白费。他正想该怎么解释自己过于贪婪露骨的眼神,方大少爷一如既往地神经大条却早已为自己找好了借口。简云嘴上顺势敷衍:“是啊是啊,哪像我,腹肌只有一块,羡慕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前台小哥一路小跑着给少爷送来了换洗衣服,这位爷倒也不避讳,拽下毛巾就往身上套。心上人在自己面前遛鸟,简云只觉得脸上发烫。他在心里默默给自己异于常人的自制力点个赞,跟着方北坐到电脑前。
“上线上线,我射手你扶住,咱俩杀穿对面下路。”方北舒舒服服坐在电竞椅里,登录后的游戏界面上跳出七夕结成亲密关系充值送皮肤的广告。
送不送很其次,主要是为了收集皮肤。方北点了亲密关系发送给简云,等到排位时看到俩人的粉红爱心标时笑出了声:“我靠,我点成情侣了。你也没看看就接受,这么粗心不像你啊,学霸。”
收到申请的时候简云心里一酸,却还是点了接受。他把毛巾盖在方北脑袋上胡乱揉了一气扔到桌上坐回去,“发出申请的人承担主要责任,一会儿耽误你撩妹儿我可不管。”
早就习惯了简云的力道,方北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眯着眼,打个哈欠赶走热水澡激发的疲惫。游戏开局,方北立刻振作起来,一通操作后却被对面中野连抓四次。方北看着0-4的战绩叹息一声,刚想安慰简云,就看到队友吐槽了一句“辅助会不会玩,看着射手送。”
方北祖安血脉瞬间觉醒,直接开麦喷:“下路一次没来过说辅助送?脖子上顶那玩意儿还不如水晶值钱,就你这水平还配发言?”
方北骂完就闭麦,转头和简云说:“你玩你的别理他,他自己玩那么烂还好意思说你。”
本来打算就此作罢,没想到队友越骂越起劲,什么小情侣狗男女就这水平还带妹,脏的不脏的通通往外说。方北再次开麦一顿疯狂输出:“我就带妹了怎么着吧?单身狗过节没人陪你嫉妒了?瞧你这样七夕能找条狗陪你玩你都是祖上积德了,我还秀恩爱给你听呢,老婆过来亲一个么么,气不气啊狗叫的东西?”
简云很清楚,自己玩游戏时心里只有方北,游走探视野什么的和他无关,被骂他也不生气。不知道是不是大夏天的火气旺,话赶话间方北就像发了疯,嘴上乱叫不说,还扯着自己领子连亲了自己几口。
温热柔软的触感落在脸颊,还重重嘬出个响儿。简云的脑袋里一团浆糊,木然僵住,握着鼠标的手都在抖。
方北早已重新投入游戏厮杀,直骂到队友挂机才歇了嘴。
简云手上机械地操作者,下意识跟在屏幕里方北的角色身后,给他放技能回血,替他被抓替他死。接下来的几局游戏里他都和丢了魂儿似的,直到第六把水晶炸开后方北摔键盘时他才勉强回过神来。
“靠,今天匹配的都是什么队友。”方北狠狠抽一口电子烟,重重往椅背上一靠。
阳光扫过方北棱角分明的侧脸,心里酸涩泛滥成灾。他抬手拍了拍方北肩膀,逡巡的半秒钟是他最后一点私心:“好了别骂了,队友都要被你骂哭了。估计是配了我这么个假情人让你手气不顺,您大人大量,就别大过节的发火了。”
方北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随即打开弱智小游戏邀请简云,一边把电子烟递过去:“你抽两口顺顺气,柠檬味的,不呛。”
理论上电子烟对身体也没什么益处,但就像同班女生红着脸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样子,谁能拒绝方北叼着烟勾起嘴角笑的样子呢?
简云诡使神差他接过烟,含住滤嘴动作生涩地吸了一口,柠檬的清香的确和传统香烟不同。简云垂眼,悄悄铭记的却是另一件事——方北的吻,大概就是柠檬味的吧。
二人吹着冷气,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游戏,偶尔聊两句最近学校里的八卦新闻,不知不觉夜色降临。
方北侧头看向落地窗外,脚下万家灯火霓虹闪烁,繁华之上俯瞰众生的快乐都是脚下的钱堆出来的。他打电话给经理安排晚餐,厨师长没一会儿就带着时才上楼。套房里的开放式西餐厨房一应俱全,标准的法餐不一会儿就端上桌来。
二人一道道吃完,到了甜点已经没了胃口。方北看到简云没怎么吃,叉了一块杏仁蛋糕递到简云嘴边:“这儿甜点比菜强,你尝尝。”
简云看着方北吃得索然无味,却还是没有忘记自己嗜甜,杏仁蛋糕递到嘴边,嘴上还不忘哄着自己。松软蛋糕体就着薄薄一层新鲜奶油在简云舌尖化开,他垂眼盯着握着叉子的手,心里五味杂陈。
方北啊方北,让我怎么舍得放开你。如果让你知道了我的那些龌龊心思,你又会怎么想我?
一定会避我如蛇蝎吧。简云心思沉重,脸上表情自然也说不上多轻松。
方北皱眉,思绪飞转,忽然想到昨天入学测试成绩下来,心下瞬间了然:“没考好啊?”
下了桌坐上沙发,方北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顺手拿起遥控器,故作漫不经心地说:“考不好就考不好呗,不行咱俩就一起出国。费用我全包——我爹肯定巴不得呢。”
简云听到这位能把试卷叠纸飞机玩的爷忽然关心起考试成绩时先是一愣,脑子里绕了一圈才明白过来个中原委。他哭笑不得地摇摇头,也不多做解释,习惯性地坐在方北手臂一揽就能搂到的位置,肩膀挨着肩膀:“不至于,我爸留的信托基金够用。只不过……”
简云认真打量着身旁这个不知何时就令自己泥足深陷的人。作为学生,简云可以永远跟在方北身侧,做他的跟班。可以后呢?他可以追随方北出国,甚至也可以在毕业后加入方氏集团工作。可他总要娶妻生子,他身边总要有人取代自己的位置。
“别只不过了,我都不知道毕业了以后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呢。”方北笑得懒散,伸手揽过他肩膀用力摩挲几下。简云的脸真干净,眼神永远是那样平静澄澈。很多时候他心烦,只要待在简云身边,什么都不用做心情就会好起来。
“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的。”简云说得轻描淡写,承诺却在心底生根,“可是方北,你有想过自己真正想做什么吗?”
“想过啊,八岁那年就想好了。上个差不多点的大学,毕业回来进公司担个闲职,吃喝玩乐,等我爹走了就接班。”方北不用过脑子,一溜烟儿脱口而出,“富不过三代,我爷爷到我这儿正好。这么大家业,我不挥霍谁挥霍?”
并非通透或者自暴自弃,世间万物都有规则,及时行乐比逆天改命要舒服,凡事不强求,今朝有酒且贪杯,谁还有心思管明天?
简云没有说话,倒了一杯威士忌递给方北。电视里忽然传出异样声响,简云下意识看向屏幕,整个人瞬间僵住——两个男人交缠的画面活色生香,卫星电视不知道什么时候跳到了成人付费节目。
“你这是……看什么呢。”简云连忙抓起遥控器换台,转头看向方北时已经看到他起了反应。
方北如梦初醒,低头就瞅见一顶帐篷。饶是再见过世面也没在兄弟面前看gv硬过。他再抬头看简云时,只觉得以前板板正正的纯洁兄弟如今看在眼里腰是腰腿是腿,和影片里的形象交错重叠。脑海里忽然闪过他不着寸缕的幻想,舌头都打结:“没没没没看啥啊,这不是我调出来的……”
方北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来,却不巧碰翻简云手里的酒。他赶紧扯了纸巾给他擦拭,擦着擦着动作却慢了下来。
若是方北有心审视必定能发现这场景有多诡异,只是再抬头撞进简云视线里时大脑已经停机。鬼使神差间空气凝结,方北再回过神来时,自己的嘴已经贴在简云的唇上。
方北一把推开简云,冲进洗手间摔上门。他打开冷水接连往脸上泼了好几下,抬头却仍能看到镜中自己眼底的**。
那可是简云。方北你脑子里在想什么脏东西。
绝对不行。
方北在心里反复默念,撑着洗手台又冷静片刻,平复心绪后推开门,与简云面面相觑。
“那什么……好久没交男朋友了,不好意思。”方北清了清嗓子移开视线,“谁叫你长这么白净……不过你放心,我对你绝对没有歹心,刚刚只是个意外。”
简云的脸色有些苍白,强撑着扯出一副笑脸:“又拿我开涮是吧?行,我记住你了。”
方北尴尬地笑笑,赶紧随便找个电影播放。方北坐在简云身旁,拼命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手臂却哪儿哪儿都放不踏实,倒像个三好学生似的放在大腿上。一场电影两个小时,方北却连人物角色都记不得。
临睡的时候,方北掩耳盗铃似地卷了被子睡到了另一间房。简云躺在空空荡荡的大床上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方北近到不能再近的脸。
就在那一瞬间,压抑许久的感情再也克制不住,贪婪地如野草般疯长。然而紧接着方北的行为却将他的希望狠狠浇灭,随后磕磕巴巴的解释彻底将他打入深渊。
他……是觉得和自己接吻很恶心吗?
简云闭上眼,却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无关紧要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而他已经身在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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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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