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游回到家，是十分钟后的事了。
江游住的房子并不大，但因为里面几乎没什么家具，看上去给人十分宽敞的感觉。
头还晕着，他直接倒在了沙发上，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啪一声摔在了地上，他也懒得管。
阳台的玻璃门大开着，凉风飕飕地在空荡的客厅打转，江游扯过沙发背上的毯子，就这么闭着眼开始睡觉。
他本来以为他很快就能睡着，但是这次酒精像是失灵了，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拽起卫衣的衣襟轻轻闻了闻，呼吸间苦橙的气味瞬间重了。
那是郁见洲留下的味道，刚认识那会儿，他身上也是这个味道，前调是清新的柑橙味，后调是琥珀木的香味，江游那时候很喜欢这个味道，后来他第一次去海边拍戏，发现那款香水仿的是海风吹来的气息。
江游就这么躺在沙发上，拽着衣襟把卫衣脱了下来，手臂一扬扔得远远的，他再一次裹紧毯子，安稳地闭上眼睛，这次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江游精神好多了，他去浴室洗了个澡，又把沾了酒味的衣服全部扔到洗衣机里，等晾晒好了，才出了门。
这几天他的早餐都是便利店的三角饭团，薄薄的海苔裹着饱满的米粒，里面还铺了肉松和火腿碎，吃起来格外方便，步行到公司的路上就能把早饭解决，他对此很满意。
江游才进了公司练习室，助理阿沅急急忙忙找了过来。
“江哥！虹姐找你过去呢，”练习室还有其他人，阿沅附在江游耳边，小声道：“虹姐看上去心情不太好，你小心点。”
江游点了点头，往门外走去。
阿沅想了想，又跟了上去，“江哥，你会续约吧？和你同期的人都留了下来。”
盛锐属于业界最有实力的那批娱乐公司，手里握着的资源不错，只要续约合同不太苛刻，艺人们都会选择留下来。
江游却摇头。
阿沅瞪大了眼，“啊？”
“为什么啊，江哥，是觉得资源不行吗？”阿沅挠了挠头，“公司给你的资源确实差了点，演来演去都是小成本网剧。”
阿沅顺着又问，“那江哥，你找到下家了？”
“没有。”
“江哥，我觉得你可以再想想，虽然盛锐没那么好，但是说不定别的公司更差……”阿沅真心道。
江游笑了笑，“好，我想想。”
两人边说边走，已经到了倪虹的办公室门口，阿沅看着江游推门进去。
倪虹坐在办公桌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电脑屏幕上滚动的消息，头也没抬，只招呼道：“先坐。”
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甜腻的花香，那是倪虹身上的香水味，江游闻着觉得头晕，他往里走，坐在了会客区的沙发上。
“先控制消息面，让宣传组紧急公关……”说完没一会儿，倪虹吼道：“我管他结不结婚！你是想让他那些粉丝把公司淹了啊！”
看来是个大事，不知道公司那个艺人又出黑料了，虽然拿出手机翻翻就能知道答案，但江游还是选择坐着不动。
他把手肘靠在沙发边上，支起的手托着脸，出神看着桌上长势喜人的绿植，中途还挂了三个谢时羡的电话，只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说明昨晚的情况。
大约十分钟后，倪虹总算处理完事情，她站起身来，还没有走到会客区，隔着老远的距离就把一份合同扔到了江游面前，理所当然道：“签了吧，五年的。”
江游抬起眼皮，“我不续约了。”
倪虹的脸色因为江游的话黑了不少，紧皱的眉心被粉底堆积出浅浅几条纹路，“你也想跟我谈条件？”
她轻蔑地笑了，“江游，你要知道你没有谈条件的资格，你人气就摆在那儿，待遇最多也就这样。”
“不谈条件，我就是不想续约了。”江游说。
倪虹瞧着他，“别忘了你还欠着我一笔钱，当初说好了，还完才能离开。”
江游神色冷淡，“你放心，合约期内的两个月，我会把剩下的五万还给你。”
倪虹眼神写满怀疑，“你接了什么工作？”
她这段时间太忙，交了部分工作给手下的人，并不太清楚江游的工作安排。
“以前认识的朋友推荐了一个网综，磊哥已经帮我签了。”
“哪个平台？”
“优藤。”
“你是真想离开盛锐？”倪虹半信半疑地问。
江游点头。
倪虹急着又说，“因为什么？”
“因为资源吗？”倪虹终于发起脾气，“资源的事怪不到我头上，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让你把谢时羡哄着点，哄着点！”
“我很愿意帮你，但你自己没用，我有什么办法？”
江游轻抬眼眸，纤长的睫羽闪了两下，“那正好，我也算识趣。”
倪虹一口气堵在了喉咙，这让她脸色微微胀红了。
江游适时道：“我不会续约的。先不打扰了。”
从会客区到办公室门口，有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随着江游的脚步声消失，倪虹转身拿起桌边的手机，给明磊发了消息。
【给优藤的人说，综艺江游不参加了。】
信息已经编辑好，正要发送，门被轻叩了两声，江游竟然去而复返。
倪虹呼吸微滞，神色还是一如往常，“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江游倚在门口，双手慵懒地插在口袋里，几缕碎发浅浅地遮住了眼眸，这让他看上去格外放松，只不过那眼神冷冰冰的，叫人紧张。
“虹姐，你办公室的香水味有些重了，”江游停了一会儿，接着说，“我在谢总的办公室也闻到过，不止一次。”
“你知道的，我说的不是谢时羡……”
倪虹瞳孔骤缩，“你胡说什么！”
江游说话不疾不徐，“虹姐，就这两个月了，你别为难我，我也不会为难你。”
他说完没做停留，直接离开了办公室。
倪虹还站在原地，她眯着眼，看着那扇微微晃动的门，心中不安起来。
-
往后几天，江游乐得清闲，每天规规矩矩地参加公司的表演课，下班后就回家研究菜谱，还尝试着做了几道家常菜，平平无奇，能吃的水平。
优藤的直播综艺《无畏前行》在一周后开机，《无畏前行》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综艺节目，它几乎没有宣发，也没有特定栏目，只在优藤app直播界面接受大数据推送，这是优藤为了推出他的直播平台，搞的新尝试。
节目一共分为四期，每期录制三天，江游一共可以拿到六万，这个费用在普通职业里算是顶天了，但是在演艺圈只是底层中的底层。
因为是冒险综艺，四期挑战的主题分别是沙漠、沼泽、丛林、雪山，每一个主题都会去到不同城市，江游往后半个月都不在京都。
开机前三天，优藤举办了《无畏前行》唯一的宣发活动，也是开机仪式。
助理阿沅来家里接人的时候，江游正靠在沙发上看电视，看的是国外有名的求生综艺，视频里一个西方面孔正拨开荆棘，快步穿行在丛林里。
客厅只开了沙发上一盏吊灯，饱满的球体被窄窄的一根线束缚着，散发柔和的橘色光芒，像是黑暗宇宙里一颗摇摇欲坠的恒星。
“江哥，你们第一站去甘州，大沙漠呢，你应该先看徒步撒哈拉大沙漠的纪录片，那才有帮助。”阿沅带着化妆师，兴冲冲的样子。
这个月分给他的艺人都没什么行程，好不容易能跟着江游公费出差，他有点激动。
江游：“看过了。”
阿沅眨眨眼，“有没有学到什么？”
江游想了想，对他一笑，“自救没问题。”
阿沅乐呵呵道，“这肯定不用担心，节目组那么多人，不会有什么意外。”
他嘟囔道：“也不知道这节目能不能起点水花……优藤现在真没落了，一点宣发经费都没有，网上都在说优藤要倒闭了。”
江游对这些不了解，并没有回话。
早上的时间有些紧，阿沅说了几句后，就招呼化妆师给江游化妆了，他自己也站在旁边，给江游讲今天的活动流程。
“八点的时候宣发会开始，今天的宣发会开了直播，一定要时刻注意形象，活动由三部分组成……”
大部分的宣发会都是这些流程，江游应了声。
阿沅又说，“对了江哥，第二个环节你要格外注意，目前官宣的常驻嘉宾加上你有四个，还有一个会在现场揭晓，到时候不管是谁，你都要尽量显得亲近些。”
“新嘉宾？”江游问道：“内部有透露是谁吗？”
“还没有，这次优藤那边保密工作做得挺好的。”阿沅老实道。
“网上有没有什么说法？”
“特别靠谱的没有，不过很多网友说是成也，按照他们的说法，成也以前演了好几部特种|兵电影，还录制过荒岛求生综艺，有这方面的经验。”
江游以前和成也有过短暂接触，“真要是他的话，还不错。”
化妆结束后，江游出发前往活动点。
-
江游在车上眯了会儿，一到现场就被工作人员接到了后台。
进了后台，江游先看见了《无畏前行》另一个常驻嘉宾，许澄。
他和许澄有些交情，也正是许澄向主办方推荐了他。
半年前，他们都在一部上星剧里饰演反配小角色，死相凄惨的那种，两人在酷热的盛夏浑身裹满血浆，倒在剧组提前挖好的陷阱，也就是一个硕大的土坑里，迎面就是毒辣的太阳，让人头晕目眩。
原本拍完后剧组的人就会把他们救出来，结果不凑巧，那部剧的女主角在那时候中暑了，直接晕倒在片场，片场一下混乱不已，剧组的人将他们忘了。
两人在坑里站了会儿，江游说，“出事了，我们得自己想办法出去。”
许澄也不矫情，问了江游有多重，江游报了一个数字，许澄便说，“体重差不多，谁蹲下来？”
江游明白他的意思，直接蹲下了，许澄踩着他的肩膀爬了出去，转头又把他拉了上来。
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一起走向混乱的片场时，许澄瞥了自己满身的血浆还有泥土，又看了看江游，笑道：“患难之交啊。”
江游对他笑了笑，他就说，“我一般不交朋友，不过你还不错，以后一起出来玩儿。”
江游只当他客气，说了好。
后来许澄确实约了他几次，看电影、逛街都有，但是聊的都是演戏的事儿，看电影就分析演员的演技，逛街就观察形形色色的路人，市井普通人是怎样的，热恋情侣是怎样的，小孩脸上会有哪些表情……
两人每次出去不像是朋友会面，倒像是上一节演技交流课，说实话，江游挺喜欢和他出去做这些事。
“哟，来了啊。”许澄用手肘撑着脑袋，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半年前，许澄和江游是同一个层级的艺人，现在有了一定差距，因为许澄在一个月前拿了金罗兰最佳男配，升咖了。
江游冲他点头，坐在了一旁。
许澄靠近了些，脸上挂着笑意，“我觉得这件事有蹊跷啊。”
“什么？”
“节目组明明很穷，这一次的宣发活动随便选个露天广场就行了，居然选在了国金中心，一个奢侈品卖场，租一天可不便宜啊。”
江游也想过这件事，“还有一个常驻嘉宾没有揭晓。”
许澄和他想到一处去了，玩笑道：“这个小综艺还有大咖来？”
就凭他们的影响力，犯不着在这里举行开机仪式，唯一可能是新加入的那位不能将就。
两人正聊着，大吉也进来了。
大吉网红出身，十多年前靠模仿明星出名，是第一波吃了互联网红利的人，后来进入娱乐圈，因为自带笑梗，成了各大综艺的搞笑担当，江游也跟他打过几次照面了。
三人简单寒暄后，另一位嘉宾也进来了，文澈，算是娱乐圈元老级人物。
他在上世纪末，以歌星的身份红遍大江南北，不过后来转型失败，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两年陆续在综艺上冒头，反响不错。
四个人坐在一起对台本，对完之后，开始随意聊天。
“所以这个惊喜嘉宾到底谁啊？我看了这个综艺策划，好多地方玩得挺大的，要是和不熟的人玩，蛮尴尬的。”大吉问道。
大家都没有准信，瞎猜了一会儿，工作人员敲响了门，叫他们上台。
宣发会采用直播形式，为了照顾观看直播的网友，台上也放了一块电子屏，可以清楚看到网友们发的弹幕，主持人也会随机cue一些问题问嘉宾。
江游站在最左侧，也是最靠近电子屏的位置，可以一眼看到弹幕的内容。
主持人的谈话大多围绕许澄，还有很会接梗的大吉，江游没什么需要应付的，他面上还保持着淡淡的笑，实际开始走神了。
台下的记者来得不多，只坐了三排，江游的目光一一扫过去，再往后看，今天天气好，阳光穿透商场的透明穹顶，落在了大厅的女神雕像上。
远处旋转大门前有个小孩出不去，一直在绕圈圈，最后被保安牵着手走了出去。
江游看向更远的地方，忽然被电子屏上的红光吸引了视线，原本缓慢滑动的字幕高速变换起来，字幕的颜色也从普通的白变成了清一色的红。
他的眼底却是越来越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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