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绣金线暗纹的立领长衫，双手缠满绷带，头发在脑后绑成了一根辫子，耳朵上挂着晃眼的红色耳坠。
这打扮配上这长相实在是耀眼夺目，如果不是出场方式过于离谱，唐因会以为人家在玩cosplay。
被打飞出去的王总愤怒怪叫着，李想战战兢兢地上去扶他，看样子随时要发起第二轮攻击。
男人对周围的一切视若无睹，他收回放肆打量的目光，懒懒道：“算了，将就是你吧，跟我走。”
唐因保持微笑：“谢谢你救了我，但我不想跟你走。”
自这个男人出现后，他心中的警铃就没停下过，直觉这人危险又有病。
男人无耐叹气，宠溺道：“好嘛，你喜欢在这里也行。”
唐因：？
男人往后半退一步，单膝跪下，脊背微微弯曲，眼睛却牢牢盯着他，眸子幽深，嘴角勾起透着几分邪性。
像猛兽短暂地收起獠牙，诱哄猎物进入它的陷阱。
“与我结契，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主人。”
“把血点在我的眉心，唤我的名字。”
“乌珣之。”
唐因：……
他面色复杂，撑着地板缓缓站起，往旁边迈了一大步。
随便被人跪是要折寿的。
要不然是这个叫乌珣之的人疯了，要不然是他疯了出现幻觉了。
乌珣之看到唐因的表情，觉得牙有点痒。
他心里越不爽，脸上笑容越大，语气亲昵地哄道：“快点，小朋友，听话。”
明明是上位者的气场，却做着下位者的姿态，可以想象乌珣之心里压着多少火。
要是有熟悉他的人在这里，这会儿该有多远跑多远了。
唐因余光往不远处瞥了一下，看到王总和李想两个人已经面目狰狞地逼近了。
他想了想，乖顺地慢慢挪回乌珣之身前，露出腿上的伤口，然后悄悄弯腰挡住他的视线，咕哝了一句：“等下，我弄点血。”
说时迟那时快，唐因一把抄起不不远处掉在地上的键盘，快准狠地往王总脸上砸去。
王总瞬间被激怒，张牙舞爪地吼叫着袭过来，唐因早有准备，故技重施，一个飞扑滚出三米远，头也不回地往远处跑。
被他猛然暴露出来的乌珣之迎头撞上愤怒的王总和李想，三个人瞬间打做一团。
乌珣之：……
这么做有点不道德，但唐因并不想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诡异男人纠缠，他只想保命，不在乎领导为什么发癫。
更重要的是，现在还在地震。
乌珣之看上去身手非常好，有他拖延时间，唐因就能有更多机会逃出去。
办公室已经被毁得差不多了，同事们能跑的跑了，不能跑的晕了，唐因绕了下找到还躲在工位下的苏晓，压低声音把她拽出来：“我们快跑！”
他此刻肾上腺素飙升，几乎感觉不到腿疼，只找了根不知道哪来的丝巾把伤口先缠了起来。
苏晓的手心全是冷汗，浑身都在发抖，眼睛瞪地溜圆：“唐哥，那是谁，他们怎么打起来了？”
唐因安慰他：“我猜是特警，来救我们的，让我
们先走。”
苏晓一边下楼梯一边气喘吁吁地问：“我怎么好像听到他叫你主人？”
唐因绝不承认：“没有的事，你是不是又熬夜看小说了。”
他们从二十八楼跑到十三楼，苏晓累成狗，她朝跑在前面的唐因伸手，欲哭无泪道：“破公司！害死我了！”
“下一份工作我要换一楼的！”
唐因停下来拉她，无情点破：“那就只有门店销售了。”
苏晓喃喃自语：“销售？销售也比画图狗好啊，销售不会有甲方让你改完十版方案再用回第一版吧。”
唐因察觉到苏晓不对劲，皱眉道：“苏晓？你怎么……”
他触碰到苏晓的手，猛然顿住。
苏晓的手冰凉刺骨，冷得仿若死人。
她一把反握住唐因，力气大得惊人，神经质地歪头嘻嘻一笑：“我之前加班到半夜……明明很努力了还要被骂，领导不给加班费又扣我绩效，我就想着，干脆从公司楼上跳下去算了，说不定能留一笔赔偿给我妈。”
“你不是也想要钱吗，那我们一起跳吧！”
苏晓的脸庞突兀地扭曲成狰狞的鬼脸，用力拽了把唐因，整个人向后仰倒下去。
“苏晓！！！”
他们所在的第十三层往下到第五层属于同一家公司，大大小小的办公室环绕着八层楼高的中庭回字形排布。
苏晓瘦瘦小小的，平常搬东西都费劲，此刻力气暴增，直接撞碎了走廊上的玻璃围栏，两人携着无数玻璃碎片，径直栽了下去。
失重感狠狠压迫心脏，疯狂灌入鼻腔的空气迫使他张大嘴巴却无法呼吸，强烈的窒息感几乎要捏爆他的肺部，唐因拼命调整姿势，徒劳地试图在砸向地面的那一刻保护自己脆弱的要害———
突然，一个黑影出现在唐因仓惶失焦的瞳孔里，不过一秒就逼至眼前。
乌珣之踏空而来，薄唇紧抿，他一手轻松接住了下坠的唐因，一手拎起昏迷过去的苏晓，稳稳落地。
唐因被他头朝下扛在肩上，腹部撞到硬邦邦的肌肉，差点连昨晚的饭都吐出来。
“咳咳咳……”唐因用力呼吸，勉强从下坠濒死的痛苦里挣脱出来，头昏脑胀地挣扎着想换个姿势，“谢谢你，麻烦先放我下来……”
乌珣之表情森冷，咬牙切齿：“放你下来乱跑吗？小朋友，你是真不想活。”
他牢牢钳制住唐因，随手推开旁边的窗户，一跃而出。
唐因瞪大眼睛，终于忍不住要爆粗口了，以前每次去游乐园他都不敢玩跳楼机的，今天一口气体验了个遍！
只是乌珣之不是带他跳下去，而是带他爬上去。
男人身形利落矫健，扛着个人就这么飞快地往上窜。
唐因甚至看不清他的动作，只怔愣地瞧着地面上的一切迅速远离缩小，彻底消失，反应过来时两人已经到达了楼顶天台。
整个天台笼罩在一片灰沉沉的雾里，完全变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
今天发生的事实在太超出唐因的理解范围，世界观都快崩塌成一片废墟了。
他现在有种平静的疯感，被这一切给荒谬笑了：“你到底是人是鬼是妖还是神仙？”
“这个嘛，”乌珣之抱臂看着他，挑了挑眉：“不好说。”
什么叫不好说？
唐因还要再问，楼顶忽然狂风四起，整座大楼顷刻间开始剧烈摇晃！
他一惊：“苏晓还在下面！”
乌珣之说：“他们的目标是你，你离开她，她就安全了。”
唐因突然意识到，大楼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摇晃了。
应该是从他不慎划破腿流血开始，“地震”莫名就停了。
然后王总和李想出来攻击他，他甩开他们跑出去，跟在他身边的苏晓又忽然发疯……
乌珣之看到唐因露出茫然怔忡的表情，心情忽然又变好了，他饶有兴致地给小朋友解释：“你的血吸引了它们，它们会不顾一切地来抓你，吞噬你的血肉。”
“你被我带走，它很生气。”
“你现在随时都会死掉啦。”
“他是谁？”唐因咬牙，“王总？”
乌珣之嗤笑一声：“那不过是些低级的分身。”
“真正的本体，还躲在这座大楼里。”
“本体是什么？”唐因无法维持自己的好脾气，和乌珣之的对话让他抓狂，“我总得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唐僧肉吧！”
乌珣之下颚线微绷，幽深的狭眸眯紧盯着着他，好像在仔细地评估着什么，危险的暗光一掠而过。
“我无法告诉你，只有与我结契，你才有资格知晓这个世界的秘密。”
“这也是你活下去的唯一办法。”
唐因无奈：“你真的没找错人吗，让我当你的主人？我没有特殊癖好。”
“而且，”唐因毫不退缩地直视压迫感十足的乌珣之，笑容敛去，身上是无法被掌控的不驯，眉眼间露出些许锋芒，“我凭什么相信你不会骗我？”
乌珣之似笑非笑地看着唐因，他的预备主人有一双漂亮的杏眼，瞳孔是温润的深琥珀色，眼角微微下垂，一副微笑唇，给人天生的亲近感。
此刻，那双玉质琥珀般的眸子一动不动地望着他，眸中竟闪过一丝小兽般的戾气。
在他看来，唐因如同一个外表乖顺，实则一直暗暗藏起爪子，随时准备挠人的小猫。
乌珣之终于觉得有意思起来，新主人虽然很弱，但用他解解闷也不错。
“你想活下去，就没有选择的权利。”
“我也没有。”
“只有认主，我的封印才能解开。”
他需要力量。
沉闷的呼啸声从大楼深处传来，地面碎石震颤，这次唐因清晰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就要破顶而出。
乌珣之毫无预兆地解开了双手缠绕的绑带，脱下黑色的长衫，露出裹藏着的强劲肌肉和流畅线条。
而让唐因吃惊的是，他的整个上半身，甚至手指，都布满了复杂诡谲的黑色花纹。
此时这些花纹竟如同活物一般缓缓滑动着，其上有微弱的荧光流过。
“这是第二次，再拒绝我就没有第三次了，小朋友。”
上身**，隐藏着极度危险力量的男人再次向唐因单膝跪下。
“辅弼左右，欲竭忠诚。”
“唤吾之名。”
—————
唐因是一个警惕性很高的人，他从小活着不容易，长大后最在乎两件事，一个是命，一个是钱。
只要能活着，其他的困难总有办法解决。
在这种生命受到严重威胁，没有任何退路的时刻，救了他两次的乌珣之和未知的怪物比，当然选乌珣之。
至少乌珣之长得是人的模样。
就在那东西冲出来的一刹那，唐音当机立断，右手用力挤了下腿上的伤口，沾着血点上男人眉心，厉声道：“乌珣之！”
那一点血瞬间没入皮肤，被吸收地干干净净，乌珣之的双眼发出奇异的光芒，好似顷刻间被点燃一般，有幽绿色的火光闪烁跳跃。
礼毕，契成。
一根无形的绳索将唐因和乌珣之牵连在一起，他心念一动就能知道对方在什么位置。
乌珣之迅速冲过来，抱起唐因高高跃起，躲过了第一下攻击。
唐因直接撞上了他炽热坚硬的胸膛，眼前轻轻晃过那红得如血一般的耳坠。
他来不及多想，顶着冽冽劲风睁开眼，费力地想要看清楚怪物的全貌。
很难形容这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它的上半身探出天台，下半身隐藏在百米高的大楼里，扎根在看不见的深处。
它好像是由一堆扭曲变形的桌椅、电脑，文件拼凑起来，形成模糊的人形，没有具体的样貌。
怪物周身缠绕着浓密的如有实质的黑气，黑气如活物一般蠕动，时不时有一小部分人形的黑气挣扎着逃逸出来，又被无情地吞噬回去。
就在大怪物出现的那一刻，整个楼顶天台突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雪白房间。
各种办公桌、办公椅、电脑怪异扭曲，混乱颠倒地漂浮在房间的六面墙上。
唐因每多看一眼都感觉自己的精神好像受到了严重污染，他头疼不已：“这是什么？”
乌珣之简明扼要：“二级的魇。”
“魇是由人心底最强烈的感情、**和恶念产生，所有负面情绪都是它的养分。”
“负面情绪越集中的地方，形成的魇就越强大。”
唐因忍不住再次睁开眼，看到这只巨大的魇身上冒出数只黑色小魇，小魇们大笑着吱哇乱跑，把那些混乱漂浮的桌子、椅子、电脑、文件，劈头盖脸朝他们砸过来。
只是乌珣之更快，他带着唐因轻松避开了所有攻击，砸空的东西又幻化成黑气重新被这只二级魇吸收回去。
几页没剩什么攻击力的纸从唐因眼前飘过，他眼尖的瞄到四个大字——工作报告。
唐因顿悟。
这座大楼里少说有一千个打工人，打工人的怨气比鬼都重！
同事以前总是开玩笑，说光他们上班那层的怨气就能养活十个邪剑仙。
没想到一语成谶，竟真的被他们养出了一个邪剑仙来了都要绕道走的怪物！
“所以我的领导和同事，是被它控制了吗？”
乌珣之说：“这只魇已经产生一定的自我意识，离开本体很久了。它藏身在办公楼里，靠引诱这里员工的负面情绪，产生低级的魇供它驱使。”
“**强的人，更容易中招。”
原来如此，王总和李想那两人被盯上一点也不奇怪。
而被二级大魇死死缠住的那些低级小魇，估计是他身心俱疲的牛马同事们。
“那苏晓呢，她也……”
乌珣落在一个倾斜的大会议桌上，玩味地看了他一眼：“不，她是因为你才被单独找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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