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因心头一紧，想起苏晓突兀的情绪转变。
这个怪物，真的很急切地想让他死。
“他们会有事吗？”
乌珣之随意地说：“低级的魇成型后，控制本体或是离体只会让本体昏迷，及时净化不会有大碍。”
他此刻相当兴奋，久违的力量回到体内，他需要发泄出去。
乌珣之身上的黑色花纹流动得越来越快，左心口忽然爆发出耀眼的亮光，清晰地显现出一个栩栩如生的莲花图案。
唐因眼睁睁地看着乌珣之从自己胸口幻化出一个造型奇异的东西。
那东西极其精巧，若琉璃般通透，又有几分岁月的古朴，环绕中心支柱，自下而上延伸出九朵小小的莲花。
唐因总觉得这个莲花的排列方式有点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
乌珣之把东西往他手里一塞：“拿着它。”
唐因愣了下：“这是什么。”
乌珣之维持着着最后的理智微微一笑：“九星灯，点燃它可以驱逐净化魇。”
这竟然是灯？唐因费解地转了一圈，发现每个莲花里都没有灯芯。
“我要怎么……”
乌珣之已经等不及回答唐因了，他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黑靴重重蹬地，双腿肌肉绷紧，瞬间发力跃起，满身的花纹彻底苏醒，如蛇一般一股脑钻进右手掌心，随后凭空幻化出一把带着幽绿色光晕的长刀。
魇嘶吼着长啸，身形暴涨，几乎填满了整个房间，它张开黑洞般的嘴，与提刀飞至半空的乌珣之对上，刹那间黑气四散，雷鸣般的巨大声响震得整个空间抖了三抖。
唐因猝不及防听到了数道凄惨的叫声，大脑被狠狠搅动，痛得他眼前模糊。
他踉跄了一下，无意识紧紧抓住手里的灯，冰凉的寒意沿着指尖侵入心肺，半晌才缓过来。
那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很多人，他们麻木，机械，委屈，不甘，贪婪……
为什么要上班？
为什么我辛辛苦苦上班还赚不到钱？
领导又扣我奖金，房贷要还不上了……
为什么事情全丢给我做，你们都欺负我，受不了了……
唐因从来善于调节自己的情绪，可如此多的复杂感情涌入他的大脑，一时根本消化不了。
乌珣之一刀砍下魇那颗乱七八糟拼凑出来的头，余下的躯干愤怒地乱撞，头嗡嗡乱飞，然后忽然锁定住方向，一路撞开各种漂浮的办公桌椅，不顾一切朝唐因扑过来。
唐因一惊，再看乌珣之似乎陷入了困战，魇的躯干伸出数米长的手臂，把他缠得密不透风。
孤立无援，唐因手里只有一盏灯。
他觉得自己在一秒内思考了很多，心跳快到极点，他匆匆捡起一块碎石，一狠心将已经止住血的腿重重划开。
剧痛让唐因原本有些混沌的大脑变得清醒，他抹了满手的血，涂上九星灯。
如果结契时要用自己的血，那么点燃这盏灯呢？
他想死马当活马医赌一下。
魇感受到血的气息，激动到扭曲，甚至变换出锋利的獠牙，想一口把唐因咬碎。
而恰在血浸染全部灯身的一刹那，这盏不知经历了多久岁月的古灯突然发出翁鸣。
环绕灯柱最下层的那朵莲花轻颤，中心簇拥起一点微微摇曳的幽绿色明光。
那火光不带温度，如沁凉的薄雾，不动声色地侵入一小方天地，驱散污秽的浊气。
魇的头猛地刹住，但躲闪不及被光照个正着，随着数声凄厉的惨叫，那头整个缩小了一圈，倒飞出数米远。
与乌珣之缠斗的躯干同时触电似的颤抖，几只黑色小魇挣扎着跑出来，却被一把刀以迅雷之势横贯着拦腰斩断，顷刻消散在原地。
乌珣之的眼睛亮得惊人，他勉强玩够了，随意将这傻不拉叽的大块头切成几段，注意力重新回到他的新主人身上。
他看着新主人脱力般跌坐在地，面容晦暗不清。
很青涩，很莽撞，很大胆。
比上一个让他提得起劲。
唐因见乌珣之一手扛着长刀，一手插兜，闲庭信步地扫开漂浮的障碍物走过来，眼里是让他毛骨悚然的喜悦。
他直觉乌珣之是都是故意的。
故意逗着魇玩，故意给他制造危险。
他盘算着如果现在冲上去给他的脸来一拳，自己有没有机会逃出去。
却见乌珣之身后，密密实实笼罩住大楼的灰雾忽然消散了些许，其中某个位置空出一点，接着波动越来越大，一个人就这么水灵灵地钻了进来。
钻进来的金发少年跳到一把慢腾腾旋转的老板椅上，翘着二郎腿坐下，眯着眼睛打量了一圈乌珣之和唐因，恶劣地扬起嘴角。
“这就是你这疯狗给自己找的主人？”
少年的金色短发张扬地乱舞，眼神透着轻傲和挑剔，腔调散漫，语气里带着三分讥笑：“这么弱，你的眼光也太差了吧。”
唐因：……
又来一个，周一果然就该请假。
乌珣之看都没看少年一眼，半跪下来查看唐因的右腿：“还好，未伤及筋骨。”
他指尖沾上血，饶有兴致地捻了捻，感受着那滑腻腻的触感，然后格外温柔地说：“宝贝，受伤了我会心疼的，下次可不许这么冲动。”
神金！
从小朋友变成宝贝的唐因一阵恶寒，真想一巴掌呼上去。
考虑到打不过，他忍了。
他疲惫道：“关键你也没告诉我要怎么用……”
“喂，你们两个！”
少年被无视，气得牙痒痒，他跳下来：“两个人对付一个二级的魇还要这么长时间，真是废物。”
他傲慢地看着地上蠕动着想把自己拼回去的魇，嗤笑一声：“你们不行，那这东西就归我了。”
他等着乌珣之他们暴跳如雷，和他酣畅淋漓地打一架。
可是唐因没反应，只是疑惑地看着他。
乌珣之这个老疯狗竟也露出不解的表情问：“你爷爷是死了吗？”
“什么意思！”少年瞬间暴跳如雷，“我爷爷好得很！”
“哦，”乌珣之恍然大悟，“我以为那老东西终于归西了，留你一个可怜的小孩无人管教，这么不懂礼貌。”
唐因侧目，觉得想揍乌珣之都得排队。
“你！”少年气得跳脚，“你有什么可嚣张的，咱们各凭本事，看谁厉害！”
那边魇就地取材，在他们讲话期间终于鬼鬼祟祟地把自己拼好了，这次它身体乱七八糟堆叠得更加古怪，狰狞的人脸挤压在各种办公用品之间。
它的身形虽然缩小了一圈，但贼心不死，咬牙切齿地想趁这些人不注意来个偷袭。
乌珣之背后像长了眼睛，反手就将刀丢了出去，刀破空杀至魇身前，瞬间将它刚拼出来的右手臂斩断。
魇发出一声悲鸣，刀在半空转了个花，直接扎穿它的掌心，将还在挣扎蠕动的断臂死死钉在地上。
刀身闪烁了一下，漆黑的刀面上浮现出看不懂的荧光符文，迅速转移到断臂上，断臂如鲤鱼打挺般弹了一下，彻底不动了。
少年见状冷哼一声，凭空召唤出两只赤色火焰鸟，火焰鸟拖着长长的炎尾，围绕狂乱的魇上下飞舞，勾得魇身上的人脸不停地张嘴乱咬，想要把这两只烦人的鸟吞下。
两只火焰鸟飞了数圈，赤色火线越缠越密，少年见时机成熟，右手两指并拢，呵道：“收！”
火线瞬间化成燃烧的粗壮锁链，锁得魇动弹不得。
少年得意得朝唐因和乌珣之一扬眉：“怎么样，它归我了。”
乌珣之静静地看着他秀完，目光落回唐因身上，像家长鼓励小朋友表演节目一样说：“你去。”
唐因正认真看着难得一见的绚丽场面，猝不及防被点名。
他的腿还疼得起不来，闻言顿时无语道：“我？”
乌珣之说：“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
“凝神聚气，通明灵台。”
唐因真是服了：“大哥，我就是个普通人，说点我能听懂的。”
乌珣之露出看着自家不懂事孩子的眼神：“你既已和我结契，就不再是普通人。”
他看唐因一脸无语，难得耐心地换了个说法：“闭眼，放空。”
“调整呼吸，在心里想象九星灯的样子。”
说罢，乌珣之双手十指紧扣，食指伸出相接，结印于唐因额头。
唐因老实地闭眼放空自己，一片黑暗里，一股清明凉意忽然从大脑涌入，他的眼前突兀地出现了清晰无比的九星灯。
他终于明白，这灯上九朵莲花的排列为何这般眼熟。
九星，七现二隐，正为北斗。
随着最底层的莲花越来越亮，陌生的手印和真言冲击脑海，他猛地睁眼，双手情不自禁地学做此印，脱口而出：“临！”
九星灯响应召唤变大了一圈，飘至半空，第一星光芒大盛，之前被唐因鲜血点燃的幽绿色火苗竟转变成了苍青色的火焰。
唐因疲于奔命的昏沉头脑骤然清醒，整个世界在他眼里变得清晰明亮。
这雪白的空间是魇的领域结界，六个面不过是环绕在真实世界天台周围的雾障。
领域里漂浮的所有奇形怪状的物品都散发着浅淡的黑气，黑气的源头是魇身上溢散的怨气。
这只魇虽然被灼烧，但仍在垂死挣扎。
随着金色火焰越来越猛烈，它的身躯然坍塌。金发少年减小火势，正要扬起嘴角宣告胜利，这只魇忽然演化成无数分身，抓住时机四散逃了出来！
各种奇形怪状的人，办公桌，电脑在这片空间里乱跑乱飞，躲避少年那两只紧追不舍的鸟。
少年手忙脚乱，不禁怒从心起，正要召唤新的符兽，就见它们中的不少一股脑撞进了唐因的九星灯范围。
火焰烧不尽，光下却无处遁形。
临，谓之能量，九星第一星由临而进，自此天地初明，清浊已分。
这些分身们动作越来越迟缓，其中部分在光下逐渐消散，剩下的见势不妙，颤颤巍巍地又重新融合为一体，还试图朝唐因释放怨气，迷惑他的心神。
唐因结印入定，黑气丝丝缕缕缠绕在他周身，一瞬间他被勾起了许多打工时的不好回忆……
不过他现在分外冷静，总归错的不是他，是傻X领导。
唐因气沉丹田，再次喝了声“临”，魇发出最后一声虚弱的尖叫，乌珣之跟着攻上，一拳砸了过去，魇终于化为原始形态，彻底不动了。
唐因心中松了口气，这股劲一泄下来，九星灯就灭了，缩小回到他手里。
这只魇的本来面貌真的很离奇，脑袋的位置是一台显示器，貌似是身体和腿的地方是一个三轮办公椅。
至于手……唐因张望了下，果然乌珣之的刀插在一个键盘里，而脸色极其难看的少年手里握着一个鼠标。
真是好有班味的一只魇，不知道最早产生它的倒霉蛋是谁。
乌珣之召回刀和键盘，他说出了唐因心中的疑问：“收服魇之后就能看到它的真面目，这只魇本身并不强大，只是常年躲起来吸收怨气，又有充足的供养，才形成了如此庞大的聚合体。”
懂了，一直苟起来发育，终于让它打到决赛圈了。
乌珣之毫不吝啬地夸奖：“宝贝真棒，不愧是我亲自找到的主人。”
他提起长刀，往魇的显示器脑袋上轻轻一敲，魇一个哆嗦，显示器上飞快划过一连串乱码，最终停留在一串符文的界面上，和键盘的一样。
那边观察了唐因他们半天，撑着面子想等他们先开口，却发现自己又被无视的少年终于忍不住走过来，沉着脸把鼠标往唐因面前一丢，傲娇道：“我承认你们是有点本事的，这次是我疏忽大意了。”
“这点东西我拿着也没用，让给你们了。”
唐因：“哦。”
他其实无所谓。
乌珣之微微一笑：“你真是废物。”
少年：“……”
他到底什么时候能成功宰了这个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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