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近在咫尺。
顾笙寒忽然皱了皱眉，眸中朦胧雾气消退，她坐直身子，和顾拾光拉开距离：“怎么闻到一股甜味？”
“是吗？”顾拾光怔怔的，下意识深呼吸。
还真闻到了。
是一股微涩微甜的气息，和平时闻过的香水味不一样，这股气息有种难以描述的粘稠感，附着在顾拾光鼻腔粘膜上，又缓缓向口腔蔓延。
很好闻，可是又带着极强的侵略性。
顾拾光感觉自己后颈更烫了些，嘴里也有点发麻。
可回过神来，气味已经消散，只剩下熟悉的木香，顾拾光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她茫然地挠了挠后颈，起身，顾笙寒已经走出几步：“走了。”
“噢、好。”顾拾光晕乎乎的，赶忙跟上去。
“晚上回家还是回学校？”顾笙寒问。
“回学校，有几个文件要交给教务处，明天我怕来不及。”顾拾光摸着发烫的后颈，本能往下楼电梯的方向走。
走了两步，她才发现顾笙寒没动，在原地看着她。
“……？”顾拾光脚步一顿。
“饭点儿了，陪你试了那么久的衣服，我还饿着呢。”顾笙寒指一指手表，说得很慢，曼妙的身影被灯光拉长，“顾拾光，嘴上说着想姐姐，吃顿晚饭的时间都不给啊？”
“给！当然给！”顾拾光懊恼地拍拍脑袋，“对不起，姐姐，我头有点晕。姐姐想吃什么？辣的还是不辣的？”
应该说，从脖颈往上，都有种不属于自己的晕乎乎的感觉。是因为要分化了吗？生理课本上说过，分化前的alpha腺体激素会失调，产生不适的感觉。
顾笙寒走在前面，轻声嗤笑：
“小没良心的，把我当免费司机呢。”
她接着说：“吃辣的，这顿你请。”
“好！”顾拾光眉眼弯起，立马蹦跶到顾笙寒身侧，“我想吃牛蛙火锅。国外压根吃不到这种美味，天天都在吃土豆和鱼肉，我都快吃吐了！姐姐你知不知道我好可怜的。”
顾拾光习惯性向顾笙寒撒娇，她却猛然发现，比起两年前，自己竟长高一小截，以前才到姐姐下巴，现在已经接近眉毛。
猛女撒娇，怪怪的。
顾拾光声音止住，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顾笙寒似乎也心不在焉，没注意到顾拾光的失神。
在火锅店里坐下，顾拾光被面前的烟雾熏了会儿，脑子反而清醒了。她终于注意到桌对面，顾笙寒把手机扔到一旁，单手撑着下巴，兴致恹恹盯着烟雾发呆。
再怎么疲倦，顾笙寒也很少有走神的时候，除非，她心情很不好。
“姐姐，这次出差……不顺利吗？”
顾拾光大概猜到了一点。
林氏集团内斗得厉害，生意越做越差，本地经销商指望不上，顾笙寒只能到外地拉投资。这回，顾笙寒也是去见大客户，出发前她还高高兴兴地给顾拾光发微信，说，要是生意谈成，接下来一年，公司的利润都不用愁了。
“何止是不顺利？投资没拉到，我自己还赔出去几顿饭钱。”顾笙寒目光聚焦，没有看对面的顾拾光，而是盯着自己手腕上的木串，左手食指和拇指捏起木串，缓慢地一颗一颗盘玩，笑容很冷，“那些老钱吃的玩意儿，比金子还贵。”
顾笙寒倒不是心疼钱，她只是觉得心烦。她算是新贵，可老钱都看不起新贵。
顾拾光夹起刚煮好的蛙蛙，第一只夹给顾笙寒，第二只才夹进自己碗里，裹上香油、蒜泥、折耳根，鲜嫩的蛙腿肉送进嘴里，油辣味在味蕾上漾开，顾拾光眼睛亮晶晶的，好奇道：
“好吃吗？”
一语双关。
“……”透过烟雾，顾笙寒看见顾拾光漂亮干净的眼眸，一下被逗笑了，笑得真心实意，“还行吧，以后带你去吃。”
“好耶！”顾拾光用力点头。
“还好你回来得及时，保住了比赛这边。”
顾笙寒低头吃了口蛙，目光柔软些许：“快快成长起来吧，顾拾光。”
“我早过腻了和家里人不停厮杀的日子，林家那点儿股份，我想一个人占那么多？还不是因为那一群猪队友，没一个能陪我去外边打江山。他们不行，但你不一样，顾拾光，你可以。”
“我当然可以。”顾拾光语气飘飘然，目光却很认真。
她和顾笙寒早就约定好了，顾笙寒掌控林氏集团公司那部分，等她长大了呢，就负责工厂那一头。她们两个人合作吞并林氏……啊呸，说得那么难听干嘛？明明是带领！带领林氏从海城走向国家，走向世界！
当初顾拾光报考海大药学系，就是抱着掌控工厂的目的，她也争气，绩点每学期都第一，手上证书无数，还争取到一年的公费出国资格，而顾笙寒不惜下血本，发动钞能力，让她在国外顶尖实验室多留了一年。
顾拾光很清楚自己能力有多强，也很清楚顾笙寒在她身上投入多少，她同样清楚，自己一定能稳稳地站在顾笙寒身侧，成为顾笙寒的支柱。
她不会让顾笙寒失望。
饭吃到一半，外卖员突然找到这桌，送来一个小纸袋。顾笙寒拆开纸袋，把里边的盒子递给顾拾光：“给。”
“这是……？”顾拾光看见纸壳上[alpha分化激素调节嚼片]几个字。
“不是快分化了头晕吗？”顾笙寒语气温柔，“这段时间，都把药备在身边。”
“这药苦吗？”顾拾光拆出一片药，一时不舍得吃，她没想到，姐姐这么疲惫，竟然还留意到她头晕，专门给她买了药。
“不苦，直接吃。”顾笙寒叹口气，轻笑，“下次还得给你买包糖？”
顾拾光想了想，得寸进尺：“可以！”
“想得美。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娇贵。”顾笙寒说是这么说，却已经低头打开手机，再次打开外卖界面，“喝点甜的吧，老规矩，冰淇淋红茶？”
……
吃完饭散散步。
或许是激素药起作用了，顾拾光脑子清醒不少，她双手抱着冰凉凉的奶茶，往路边走。没走几步，拴在腰间的衣服就被扯了扯，顾笙寒叫住她：“往哪儿走呢？”
“马路边，”顾拾光乖乖道，“打车，去学校。”
顾拾光心里挺骄傲的，想着，不麻烦姐姐送她。
她补充道：“姐姐你回家好好休息。”
说着拿出手机，点开网约车页面。
顾笙寒终于挑了挑眉：“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
顾拾光茫然，手机光打在她清冷的脸上，衬得本就没有表情的脸颊更冷了些。顾拾光一直以为，自己在姐姐面前无时无刻都很乖巧，是可爱的小狗，却不知道，在别人眼里，她再怎么装乖，都掩不住骨子里的攻击性。
“行李箱。”
“……噢。”顾拾光再一次猛敲脑袋。
走回地下车库，顾笙寒坐上驾驶位，顾拾光不熟悉她的新车，等在车屁股后面，后备箱却迟迟没开。
顾笙寒摁开车窗，纤长手指夹着烟，朝她勾了勾：
“上车。”
“这点儿距离，还让你走过去啊？”
顾拾光以为顾笙寒要送她去打车点，乖乖坐上副驾，看着姐姐手里的那根烟，她下意识皱起眉头。她不讨厌姐姐身上的烟味，她就是不喜欢姐姐抽烟。
“开车嘛开车嘛，没办法。”顾笙寒被她盯得有点心虚，被烟熏得微哑的嗓音竟有点糯，像是在撒娇。
不是像。
就是在撒娇。
顾拾光心里痒痒的。
那么矜贵那么厉害的姐姐，却会时不时的，不经意的，向她撒娇。
所以她一直想快点、快点长大，直到有能力照顾姐姐、保护姐姐。
汽车开到马路边，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顾拾光才发现，导航里目的地是海城大学，二十公里的路程。
“都说了，这点儿距离，不让你自己走。”顾笙寒余光看她一眼，“头还晕着吧，小病号？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我……”
“收起你的彩虹屁，我不吃这套。”顾拾光才出声，就被顾笙寒打断，她盯着挡风玻璃前连成串的路灯，垂眸，“对你好是因为我要得更多，顾拾光，你长点心，别把我当免费司机就行。”
“你尽快学会开车，等公司这季度分红下来了，我给你买辆代步车先用着。”
顾拾光认真道：“我有空就去学，等我学会了，就是姐姐的专属司机！”
顾笙寒轻嗤一声：“大材小用。”
可她的唇角却不自觉往上勾了勾。
“明天白天公司还有事儿，我就不来学校接你了，下午——五点之前，你自己回家，然后，陪我去我妈那儿应付应付。”顾笙寒说着明天的安排。
“姐姐，你和阿姨……？”顾拾光小心地问。
顾笙寒和家里人关系向来不好，三天一大吵、五天一小打，这都是常态。这两年，顾笙寒在家里掌权了，倒是稍微缓和一些，但也好不到哪儿去。
顾拾光留学两年里，不知道收到多少次顾笙寒被两位母亲逼得发狂哐哐骂人的微信消息。
顾笙寒太累了，她要和公司里那些人厮杀，要和本该是最亲近的母亲厮杀，她一刻安宁的时光都没有。
“争取不吵架。”顾笙寒叹口气，声音无力，“顾拾光，我想抽根烟。”
在顾拾光犹豫的片刻，顾笙寒主动摇头：“算了。”
几秒后，顾笙寒缓缓说：“快点长大吧，顾拾光。”
似乎带着一点鼻音。
车载音乐开得很大，伴随着一浪一浪的引擎声，顾拾光没听清。
……
深夜。
顾拾光的室友没出国，这会儿临近毕业，回家的回家、实习的实习，寝室里只有她一人。
顾拾光慢吞吞打扫着卫生，有点走神，刚才在车上，她没听清顾笙寒微弱的鼻音，可是她看见了，顾笙寒眼角在车灯下晶莹闪烁，是泪光。
“姐姐……”
我会快快长大的。
不，我已经成长得很快、很快了。
顾笙寒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人，只有顾拾光，只有她。她扔下扫把坐在床上，握紧手指，仰头看着昏黄灯光发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头顶的灯泡忽大忽小，像是在转圈。
顾拾光恍惚地摸一把后颈，果然又在发烫。
她吃一颗顾笙寒买的药，昏沉起身去洗漱，立马栽在床上睡觉。
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
药一点作用都没起，后颈处又痒又烫，顾拾光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眼前又总是出现各色光影。她好像在看电影，又看不清晰，只觉得很累很累。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画面终于有了实景，但依旧昏暗——
她坐在顾笙寒的车上，车载音乐的重低音叮叮咚咚，鼓点敲在耳膜上，往前看，暖橙色路灯连成两条无边的线，梦幻地延绵到漆黑夜空尽头。而她身旁，顾笙寒轻松地抽着烟，单手搭着方向盘。
听着歌，看着姐姐的侧颜，顾拾光心想，如果这车能一直开下去就好了，随着路灯，开到没有尽头的天边。
可一个眨眼，车就停了下来。周围的路灯消失了，车停在学校外昏暗的小道上。
姐姐依旧点着烟，和她一起下了车。
两人站在车旁的人行道上，顾拾光这时才看清顾笙寒的穿着，她穿着一件银色亮片裙——就是在试衣间穿过的那件，但不是礼裙，是很短很贴身的包臀裙，凸显出优渥勾人的身段。
外套搭的是一件短貂皮衣，像是随手裹上去一样，耷拉着，微微露出肩膀白皙肌肤。
顾笙寒将烟拿开，没有说话，只是垂眸看着顾拾光，漆黑的眼瞳里似乎一丝情绪都没有，只剩下极致的、快要把人吸进去的、诱人的黑。
顾拾光呆愣愣地，近距离与她对视。
后脖颈很烫，顾拾光似乎又闻到了那一丝甜味，本能地仰头，想要多闻一下。她甚至微微张开了嘴。
顾笙寒眉毛挑了挑，眼眸里浮现出一丝情绪，很软。
下一秒，她低头，咬住顾拾光的唇。
带着淡淡的蓝莓烟草味。
顾拾光：“——！”
嘴唇有点发麻，还有点疼。尼古丁的气息在舌尖漾开，霸道地占满整个口腔。她不喜欢烟味，可是姐姐呼出来的气息，带着独特的甜，不是蓝莓爆珠的味道，是另一种，说不清的甜。
顾拾光还没有反应过来，顾笙寒已经退开，她伸手，很轻柔地摸了摸顾拾光破皮的唇，看着顾拾光被水雾笼罩的朦胧眼眸，轻轻地笑：
“怎么这么笨，连接吻都不会。”
来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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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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