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颂一夜未眠。
脖子上的伤仍在隐隐作痛,仿佛暮鼓晨钟,孜孜不倦地提醒他曾经发生的一切。
多么可笑。
林天颂笑自己竟然会如此天真,他一直以为,在那个细雨绵绵的夜晚,他的宋助理会那样对他,仅仅是因为太爱他了。
这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他们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情到浓时,控制不住也是难免的。
他不用看也知道,宋景年的背上大抵也充满了惹人遐想的抓痕。
林天颂纵容他掌控一切,放任他予取予求,他以为这就是对宋景年最好的回馈。
然而就在刚刚,刘春启的一番话让他恍然间意识到,那些裹挟在宋景年目光里的,让他看不懂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那是再也藏不住的勃勃野心。
他不敢想象,在那个被欲念炙烤的夜晚里,宋景年把他当成了什么?
是猎物?是玩物?还是宣泄恨意的道具?
可怜他一直被蒙在鼓里,仿佛鱼缸里的一尾鱼,为眼前的一道屏障总是能够挡掉一切纷扰而沾沾自喜,为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而洋洋得意,其实呢,不过是个供人取乐的小丑。
他是有多傻,即便刘春启言之凿凿,林天颂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或者说,他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他的宋助理居然背着他罗织了一张天罗地网,轻而易举地夺走了他的一切。
刘春启说,他有朋友在云悦集团做服务员,他的朋友在上菜时听到公司的股东、高管在议论,颜老夫人是有遗嘱留下来的。
“遗嘱?”
这大大出于林天颂的意料。
颜老夫人病得突然,此后长时间陷入昏迷,并没有机会立下遗嘱,而且据林天颂所知,奶奶在世时也从没有过要订立遗嘱的想法。
因为确实没什么必要。
不只是林天颂,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林家只有林天颂一个继承人,不管是林家的房产、珠宝和古董,还是数额庞大的云悦集团股权,哪怕是花房里的一株草,台阶上的一块砖,不给林天颂又能给谁呢?
可是刘春启说,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我朋友说,听那些人的意思,老夫人似乎把财产给了宋助理。”
“怎么可能?”
林天颂一个字都不信。
他不是不能接受奶奶把财产给别人,捐一部分做慈善,或是分给公司的功臣元老,只要是奶奶的意愿,他不会有任何意见。
可是宋景年算怎么回事?
那时的林天颂并没有意识到灭顶之灾已经来临,仍旧不可一世地问:“给他多少?”
高傲得像在施舍。
看在宋景年恪尽职守的份儿上,也不是不能分给他一些,可是事实远比他想象的更为可怕。
刘春启面露难色,忧心忡忡道:“不清楚,但是我朋友说,从股东高管们对他毕恭毕敬的样子来看,应该不少,说不定是……全部。”
全部……
要是别人,大概早就按奈不住要去向宋景年问个清楚,林天颂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笑了一下。
那一笑有着不容忽视的贵气,宛如王冠上的钻石,自身的华彩已经足够夺目,更令人惊叹的是在经年累月的膜拜中浸润出的流光。
那是刘春启毕生所见都无法比拟的。
“荒谬。”笑意渐收,林天颂散漫地给出自己的评价。
宋景年到云悦集团的时间满打满算也才一年出头,奶奶与他也算是比较投缘,可他们毕竟非亲非故,除非奶奶受人所迫,不然绝不可能订下这样的遗嘱。
说不定也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宋景年手上的遗嘱是伪造的。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林天颂更没什么可怕的。
假的就是假的,他不信公司里的人会是非不分,就算有那么一两个拥趸,也成不了气候。
可是刘春启的一句话仿佛一个诅咒,顷刻间让林天颂坠入谷底。他不只有所动摇,还不由自主地开始慌乱,与之前优雅自信的样子判若两人。
刘春启说:“少爷,您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翻窗户进来?”
这也不能怪林天颂太过迟钝。
自奶奶离开后,他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他像温室里的花,日复一日享受着园丁的照料,日月更迭与四季交替从不是他能感知的。
刘春启却不一样,粗粝的生活赋予了他时刻窥伺环境的本能。
他仿佛一只嗅觉灵敏的鬣狗,早早从凭空多出来的安保、无端更换的人员和没来由的禁令中嗅到了一些不同寻常。
当朋友拿听来的消息向他求证时,刘春启愈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少爷……”刘春启目光怜悯,“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
林天颂也不知道。
关键是始作俑者并没有给他留下太多的时间想办法应对,他隐约听到门外的安保们在议论,宋景年来了。
刘春启想要翻窗户逃跑,林天颂拉住了他。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眼下这个情况,最重要的是不能打草惊蛇。
林天颂的表现不算完美,行事做作,漏洞百出,现在想来,还是有很多可以改进的地方。
可惜这是一场没有彩排的演出,他没办法再来一次。
况且在这场演出里,他的表现如何并不重要,因为宋景年根本没打算陪他演下去,他十足傲慢的样子已经说明了一切。
当刘春启被拖走,林天颂彻底沦为鱼缸里的鱼。
没人能听见他的呐喊,没有人会在意他的眼泪,所有人只听宋景年一个人的命令。
对于一个习惯了高高在上,不用任何表示也会被前赴后继献殷勤的人来说,这种感觉就像一把淬了毒的刀,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留下余地。
怎么办?
林天颂再一次问自己。
窗帘半拉着,林天颂焦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走动,踏碎了满地月光。
遗憾的是,林天颂仍旧给不出答案,现在的他,别说保护自己,他甚至连一个帮过他的人都保护不了。
夜已经深了,林天颂累倒在地,想睡又睡不着,只能茫然地睁着双眼。
没睡的不只有他,门外传来细碎的人声,是安保们在换班。
除了门外,窗下也有人值守,以宋景年的行事作风,他绝不会允许同样的漏洞出现第二次。
天光渐亮,斗转星移,月光溜走了,林天颂还留在这里。
他徒然地抓住晨曦的第一缕光,好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林天颂从没想过,他的家,自己长大的地方,竟然会变成一个精致的牢笼。
他还能逃出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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