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年有自己的住处,就在公司附近,离这里大概有一个小时的车程。
每天结束工作,回自己的公寓是最方便的,宋景年却像是有着某种执念,不管工作到多晚,他都会过来一趟。
有时候是在偏厅的钢琴旁驻足,有时候是在颜老夫人最喜爱的花房小坐,每次待上不到一个钟头,又会在茫茫夜色中匆匆离去。
所有人都以为宋助理有事要忙,林天颂可以把事情甩给他,他却没办法把事情甩给别人。
然而只有宋景年知道,他究竟在“忙”什么。
他忙着把时间填满,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分出心神去想别的事情,才不用正视心里的懊悔与矛盾。
宋景年实在不想承认,他就是在逃避。
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这不,该来的还是来了。
宋景年面容沉静,步伐稳健,管家等人屏息凝神,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一路上,蝴蝶兰低下了头,水晶灯也失了神采。
前面就是林天颂的房门,这是自那晚之后,他第一次来到这里。
听到脚步声,守在林天颂门外的几个安保立即让开,恭恭敬敬地站在两边。
宋景年一手拿着托盘,一手敲了敲门,声音响起,门上威武的描金太阳花霎时收敛了锋芒。
“林总?”
门里传来细碎的响动,宋景年继续敲门:“林总?我可以进去吗?”
许久后,房间里终于传来林天颂的声音:“我、我在洗澡。”
话音未落,宋景年径直推门,那个声称正在洗澡的人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从头到脚不见一滴水珠。
宋景年并没有拆穿他,不是不屑,而是不忍。
林天颂的身上虽然是干的,那副仓皇的神情却和刚从水里捞上来的没什么两样,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积蓄着惊恐与慌乱,别说是宋景年,就算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心生怜悯。
宋景年拿着托盘,语调平缓:“林总,该吃药了。”
林天颂恍若未闻,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像是要用尽毕生的力气重新认识他。
临近午夜,宋景年仍旧是一副衣冠楚楚的样子,头发纹丝不乱,衣服也不见一丝褶皱。
林天颂第一次见宋景年时,他就是这副模样,气质从容沉稳,眉目隐忍克制,时光荏苒,眼前的人不曾有半点变化,明明就是最熟悉的样子,林天颂却只觉得陌生。
宋景年过来了。
身为助理,宋景年一直恪守着低调的本分,浑身上下唯一张扬的地方是衣领上的一对红宝石领针。
那是林天颂随手送给他的,一个不起眼的小玩意,如今镶嵌在宋景年雪白的衣领上,既像跌落雪地的淋漓鲜血,又像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野兽。
林天颂下意识后退几步,随即重重地撞在墙上。
头顶的射灯照亮了身后价值不菲的装饰画,也让他狼狈的脸孔一览无余。
宋景年“好心”地停下来。
林天颂并不领情,他斜睨着他,冷声斥责:“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宋景年表情淡淡的,不急也不恼,似乎和从前没什么两样:“怎么?还不舒服吗?”
林天颂不说话,宋景年在他脸上一转,目光陡然一凉。
那是几个月牙形的红痕,不算显眼,但林天颂生得白,现在又在病中,用一句“苍白如纸”形容也不过分,所以那几个浅浅的痕迹才会格外引人注目。
宋景年蹙起眉头上前一步,伸出手想要探个究竟。
然而就在他要碰到林天颂的时候,林天颂仿佛惊弓之鸟,偏头躲开了。
宋景年看清了,并且很确定,那是被什么人的指甲掐出来的痕迹。
听到有人闯入,宋景年并没有放在心上,反正该来的总会来,不是这个不速之客也会有其他人,可是现在,他忽然就有了想把那个人碎尸万段的心思。
宋景年收回手,沉声问:“他们说有人闯进来了,林总看到了吗?”
林天颂拢着睡袍,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也许林天颂自己都没有察觉,他在说“没有”的时候分明往洗手间的方向看了一眼。
宋景年大步流星朝着洗手间走去。
林天颂紧张地大喊:“你干什么!”
宋景年没理,他猛地推开洗手间的门,检查了门后,又打开淋浴房、储物柜,所过之处空无一人。
宋景年来到窗边,窗户开着,外面漆黑一片,看样子像是已经逃掉了。他转身回到卧室,林天颂站在原处,眼神愤恨。
宋景年面不改色,他仍旧维持着身为助理的本分,悉心向林天颂嘱咐:“记得把药吃了。”
林天颂没说话,他已然收回目光,下颌倨傲地扬着,似乎并不怎么领情。
宋景年不再多费口舌,只是在快要出门时,他分明听到身后的人呼出一口气。
久违的,安稳的,十足庆幸的。
宋景年忽然有了主意。
他不等那口气落地,蓦然停下脚步,不过一个眼神,门外的人们立刻会意,几个安保一拥而入。
林天颂一下子急了,厉声道:“你们干什么?”
那些人充耳未闻,他们在宋景年的示意下闯入衣帽间,不一会儿,穿着黑衣服的刘春启被拖了出来。
刘春启早已打定了主意,他不想连累林天颂,自始至终闭着嘴,既不抱怨也不求救,林天颂却不再装了。
他知道刘春启插翅难逃,所以没有同意他翻窗户逃走的提议,而是把人藏到了衣帽间。他故意把宋景年误导到洗手间,让他以为人已经跑了,只等着过了这个晚上再找机会溜出去。
如今计划被识破,林天颂拿出惯有的做派,声音威严又不容置喙:“放开他!”
在场的人无动于衷,林天颂重复一遍:“我说放开他!”
房间里鸦雀无声,不管林天颂说什么,大家唯一注意的只有宋景年的脸色。
林天颂只得亲自上去阻拦,结果被那些人轻而易举地拦住了。
这在从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放眼望去,管家、佣人、安保,一个个全是生脸孔。
宋景年也许和他提过换人的事情,也许没有,他向来不会把这些琐碎的小事放在心上,就算说过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或者无所谓地摆摆手,说:“你看着办吧。”
林天颂做梦都不会想到,他的宋助理会背叛他。
他眼睁睁看着刘春启被拖了出去,和林天颂不同,宋景年不过随意抬了抬下巴,那些人便心领神会,干净利落地把刘春启带走了。
林天颂想起刘春启的话,他在绝望中看向他的宋助理,怀抱着一丝侥幸,问:“他说的是真的吗?”
宋景年吝啬到不曾看他一眼,他转过身,留给林天颂一个难以捉摸的背影,说:“你好好休息吧。”
房门关上,林天颂知道,他的恶梦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