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小巷的距离,这是吴宴常说的一句话。
他走了很多回,但这是她第一回走。小巷两旁的院落里,腊梅伸出枝桠来,有些开着,有些含苞待放,阵阵幽香舞动到各个角落,只可惜有点冷。
姜沫将外套拉链拉到了顶,借着微弱的灯光缩着身体往前走,走到第二个小巷时,不知道为什么,路灯并没有打开,乌漆嘛黑的,有些吓人。
她不喜欢黑,准确来说是讨厌。小时候,沈钊堂家暴就很喜欢把她关在没有窗户的库房里,然后把电给闸了,这是作为她帮妈妈以及反抗的惩罚。
黑暗,霉味,还有纸壳的味道,让她觉得压抑沉闷。
姜沫深呼了一口气,极其不情愿地把手从衣服包里拿出来,刚想打开手机电筒鼓足勇气往前走的时候,小巷的另一头突然出现了一束光。
对着她,有些刺眼,她下意识撇开脸,等光变弱了,她才正眼看过去。
少年站在不远处将手电筒朝着地面,无奈地看着她,担忧的话从他口里急切地蹦出来,“姜沫,你怎么不看手机啊。”
刚刚他听到爷爷说巷子里灯昨晚坏了,还没来得及修,给姜沫发消息,也不见她回,他吓得拿起外套和手电筒就出了门,把医生让他忌风的话全抛到了脑后。
他走到她面前,发现她呆呆地望着他,他用手碰了碰自己的脸疑惑道:“怎么,我脸变丑了?”
姜沫摇头不说话。
这下吴宴严肃起来,他弯腰低头,语气温柔还带着小心翼翼,“吓着了?”
姜沫仔细地瞧着少年的脸。刚刚脑海里突然闪过很多画面,初见时他身后温柔的朝阳;沈钊堂找她那晚,他身后摇摇晃晃的路灯;还有在他院落里逗等等时,刺眼却热烈的阳光就在他头顶。
而现在,她低头看向他手里的手电筒,他又是盛着光走来。
她嘴角微微勾着喃喃道:“很奇怪。”
“什么?”
她抬头对上他清澈的双眼,“吴宴,你生活在光中,我有些向往。”
吴宴愣怔,诧异于她会说这种话,随之而来地是心疼、怦然心动以及手足无措。
心疼的是,她一直的经历,黑暗,疼痛,想向阳而生的挣扎。
怦然心动的是,她的每一句话,她的每一个笑容,她的每一次温柔。
手足无措的是,到底该怎么办,他才能把她彻底从深渊中拉出来,他能做到吗?他能一直做下去吗?
想得越多,他竟然开始烦躁,但姜沫眼里的宁静很快又让他平复下来。
他嘴角一扬,走到姜沫身边一转身,和她面向同一个方向,他将手电筒向前照着,一时间,黑暗的小巷清晰起来。
时间还长,何必担忧那么多呢?
他低头看向她的侧脸,做出邀请,“所以姜沫,同意我把你带到光里来吗?”
他的目光坚定,触及了姜沫心底的柔软,她知道吴宴为了她付出了很多,监督她吃药,时刻关注她情绪,带她去看心理医生,他做了他能做的所有,所以她也不想退缩。
牙一咬,她大步向前走去,吴宴自然也懂得她的意思,大步地跟上她。
“我亲手做了鱼,还买了葡萄。”
“你不是不能出门吗?”
“我让我爷爷去买的。”
“……”可真孝顺。
吴宴家的外观与姜沫家大差不差,但是一进院门,一片绿意就在自己眼前,姜沫站在门口望着满院的菜,她眼睛眨了又眨,难以相信。
吴宴见了,自然知道她想的是什么,他解释道:“老爷子种的,打发时间。”
因为只有一条小道连接着厅堂,姜沫只能跟在吴宴身后。进了厅堂,她一眼就看到了穿着中山装坐在老式沙发上拍腿的老爷爷,她有不觉地有些紧张。
“哎呀,又输了。”
余光瞥到门口孙子回来了,身后还跟了个小姑娘,吴老爷子站起身微微弯腰,冲着姜沫露出慈祥的笑容,“你就是姜沫那丫头吧,天天听吴宴在家里提起你……”
“老爷子。”吴宴急切地打断他,自己爷爷自己最了解,深怕他添油加醋说些什么。
吴老爷子笑出了声,“嗨哟,还知道害羞。”
吴宴两眼一闭表示无奈,他把姜沫的书包放到沙发上,向姜沫介绍着,“这是我爷爷。”
姜沫冲着吴老爷子微微弯腰,“爷爷好。”
“你好你好,竟然到了,那就先吃饭再学习。”吴老爷子指着饭桌,“你先坐,我去厨房把菜端出来。”说着,就往厨房走。
吴宴看出姜沫有些局促,他拍拍她的肩,让她安心,“没事儿,你先坐着,老爷子人很好的,放轻松。”
听见她说了好,他才去了厨房帮忙。
吴老爷子确实如吴宴所说,人很好,一顿饭吃得很愉快,他聊起的话题总能让姜沫接下去,而且不会冷场。
她也能明显感觉到,吴爷爷与沈家那位不同,沈詹远常年浸在商海中,见过他的人都会觉得他老谋深算,特别是眼睛透漏出一股子精明劲儿。而吴爷爷却不同,话语间都是慈祥可亲,但眉眼间却也不缺乏威严,有着上位者游刃有余的姿态。
想到这里,姜沫突然想起她一直都不知道吴宴家是干什么的,能住在这里,家里肯定是不缺钱的,他又是从帝都转校过来的。
细想了一番,吴家,在她印象里好像没有。
吃完饭后,吴宴领着姜沫去了二楼书房。书房内古色古香,两面墙都是书,窗外是院内唯一大物银杏树的枝桠,影子盛着院灯倒映在窗户上。
姜沫将吴宴数学错题讲完后,又在练习册上给他找了几道同类型的题让他现做,做题的空隙,她吃完了葡萄,闲着没事就跑到书柜旁随意看看。
“竟然全是有关军事的书。”姜沫自言自语地从书柜中拿出一本兵法翻阅着。
吴宴写完题后,才发现姜沫没坐在自己身边,她靠在窗户边,轻轻地翻阅着手里的书。竟然没有做题,他嘴角上扬,很喜欢她现在另一种的平静。
“喜欢兵法。”他轻声询问。
“还好。”姜沫抬头见吴宴写完了,她把书放到原来的位置,然后重新坐到他的身边,“兵法可以用于任何地方,读一读,不是坏事,我看一下你做的题。”
她出了十道题,吴宴只因为马虎错了一道,还算可以。她把练习册推到吴宴面前,“这种类型的题你以后应该没问题了。”
一被夸奖,尾巴就翘起来了,吴宴啧了一声,“我真聪明。”
姜沫笑着没说话,站起身开始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收拾到一半,她突然记起那个愿望,于是偏头问道:“你的愿望是什么。”
吴宴厚脸皮的劲儿上来了,笑嘻嘻地,“你猜?”
姜沫眼睛一眯,舌尖顶了顶牙齿,她有些后悔控分了。
见人表情不对,吴宴立马端正了态度,语调带了哄人的意味,“快跨年了,我们跨年去景云山看烟花吧。”
景云山在蓉城边上,距离他们现在所住的地方有些远,打车过去至少需要一个小时,但那里可以将蓉城的夜景一览无余,而蓉城为维护环境,是禁了烟花的,唯独每年跨年以及阴历过年这两天,全城欢庆,可放烟花。
所以景云山顶看烟花,那定是绝美。
“行。”姜沫拉上书包链条。
“好嘞。”
吴宴正要高兴,姜沫又加了一句,“叫上了了,蒋尚晗他们。”
某人的笑容消失了,但又不能说不行,只能同意,“行吧。”
楼下,吴老爷子正在看电视,是一部谍战剧。
“这拍的什么鬼。”吴老爷子一脸愤怒,指着电视骂道:“就这样,国早没了。”听到有下楼声,他回头看去,自家孙子和女娃娃正走了下来,他立马换上了一副慈祥面孔,“题讲完了。”
看着爷爷脸上挂着的笑,吴宴忍不住笑出了声,平时电视声音哪有这么小。
“嗯。”他清了清嗓子接话,“老爷子,我先送姜沫回去。”
“行,臭小子,一定要把姜沫丫头安全送到家啊。”吴老爷子嘱咐着,小姑娘走夜路,不安全,更何况人家还是来给自家孙子补习。
吴宴点头。姜沫也向吴老爷子告别,“谢谢吴爷爷,今晚多谢款待,打扰了。”
小姑娘礼貌又乖巧,吴老爷子越看越喜欢,连说了几句好好好,没事没事,之后常来玩,才目送两人离开。
出了门,夜风凉。
姜沫并没有打算让吴宴送她,他还在病中,因为她,本来就出了一趟门受了风,再出一趟,万一反了呢。
只是她刚提这话,吴宴就坚决说不行,“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去,万一……”
“吴宴。”姜沫轻声打断他的话,“我并不柔弱,真遇到危险,自保能力我没问题。其次,你生病了,医生说你不能吹风,你已经为了我出了一次门,现在是高三,多请一天的假,你进度就慢一分。”
“最后,我知道你担心我怕黑。”她拿过他手里的手电筒摇了摇,“没事儿,你把手电筒借我一下就行。”
见吴宴还是一脸不愿和担忧,她又拿出手机给他打去了微信视频,“这样你会不会安心些,反正只有两个小巷。”
看着微信视频来电显示,吴宴被逗笑了,担忧和紧张确实少了些。他无奈看着姜沫,想说她性子倔吧,又怕说出来惹她生气。
最终,还是采纳了她的建议。
“行吧。”他拿起手机对着镜头假装严肃道:“到了家才能挂哈。”
姜沫笑,点点头,“嗯好。”
重新走进巷子里,姜沫没有了来之前的害怕。吴宴一直和她聊着天,通过手机,她还听到了吴老爷子把吴宴臭骂了一顿,大概意思就是,身为一个男孩子,还需要女孩子来心疼,把人送到家的任务都完不成。
听着手机里吴宴的拿着她刚刚说得话还嘴,姜沫目光柔和,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听到了吧,我刚刚可被狠狠骂了一顿。”吴宴上了楼冲着她诉苦,
夜深了,温度比之前还降了几度,姜沫加快了步伐,同时哄着手里视频通话里的人,“明天给你买早餐。”
“成交。”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