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此刻的姿势,确实不是常人能理解的。
羊群在头顶奔跑,有一只格外小的羊羔跑到两人身边停下,对着元星和贺北时就是一阵“咩——”
“光天化日之下,”赵爷爷垂下了手中的鞭子。
他站着,地上的人以一个仰视的角度看着他,只觉得那高高在上的目光变得不可捉摸起来。
在硬泥地里滚得头晕眼花,贺北时下意识接了一句,“真是伤风败俗?”
元星低头,怕说出难听的话,嘴角不自觉的抿起。
赵爷爷赶走他们脑袋顶的小羊羔,道:“困了就回家睡去啊,在这躺着多硌得慌。”
“赵爷爷,不是您想得那样。”
元星按着他的胸膛,匆匆爬了起来,解释道:“我们以为山里有狼,想躲来着,结果一不小心摔下来了。”
他站稳后,看了眼地上捂着胸口随时准备吐血的人,伸手,把人拉起来。贺北时跟没骨头一样,紧抓着元星的手不放,借着惯性倒在了他的肩头,暗暗叫着“星星,好痛”。
两人的手在下面较劲,一个要挣脱,一个死死顺着指缝钻进去,十指相扣,扣牢。
小羊们都跑远了,停在河边水浅的地方喝水。
赵爷爷看了一眼两人狼狈的模样,不免笑道:“小贺是外地人不知山里深浅,小元,你从小在这长大,还能不知道这山上有没有狼?真有狼,我这群羊羔子来一趟山里还能留下几只?”
元星只觉得赵爷爷的笑容里满是促狭。
老年人可能不懂这些,只当好友间闹着玩,奈何他心里有鬼啊,看谁都是索命的白无常。
只好尴尬的附和两声,道:“对对,山里怎么会有狼,赵爷爷,您继续放羊吧,我们先回了。”
闷不吭声的某人这时知道抬头了,挥手道:“赵爷爷再见!”
在山上走了一圈,日头逐渐南移,山林里光影错落,流水声清脆,小羊们四处奔跑“咩咩”的叫。
元星指了指前面的一块被河水冲刷干净的大石头,道:“我就是在那里捡的你。”
他这话跟父母逗小孩说“我就是在这个垃圾桶把你抱出来的”一样。
贺北时听了不高兴,纠正道:“你要说我们是在那里相遇的。”
两句话本质有什么区别吗。
肩上的脑袋太沉,手心也开始出汗了,元星想把手抽出来,刚一动,贺北时便眉头拧紧,露出十分痛苦的模样,道:“星星,有伤。”
“你伤的是膝盖和腿。”
虽是这么说,他还是浑身紧绷,缓慢的迈着步子往前走。
半道,两人在西瓜地停下来。这家地的主人,按照亲近关系算一算,他得喊一声大伯。
大伯不肯收钱,推让一番,元星红着脸,一半是被太阳晒得,一半估计是羞的,抱着个圆溜溜的西瓜走回来。
贺北时看热闹般的迎上去几步,问道:“你给钱了没?”
元星摇了摇头,道:“没给成。”
“那不就是吃霸王餐?”贺北时调侃他。
元星斜睨一眼,道:“他是我大伯,是我爸的堂兄弟,人家乐意给我,你沾我的光还说我吃霸王餐,小心我一口都不给你。”
贺北时侧目盯着他,很轻的笑了,道:“你大伯不就是我大伯嘛,星星,咱俩有必要分那么清?”
元星低头敲了敲怀里的西瓜,小声嘀咕道:“怎么就你大伯了……”
贺北时听到,却只是哼了一声,没回答。
他把西瓜抢过来,单手托住,也学着元星方才的模样敲了敲,自言自语道:“熟了没,没熟我不就白累这一路了。”
漫长的田野地中间,阳光一路铺洒,护着两个身影,从头到尾镀上一层金光。
元星偏头看向旁边活蹦乱跳的人,他其实知道,贺北时是演员,最擅长伪装,可方才从山上一路走下来,那么热的天,那么焦灼的一颗心,他还是没舍得将对方推开,一路牵着手直到方才去拿西瓜时才松开。
他垂眸,手掌抬起,虚虚握了一下,仿佛还残留着方才滚烫的温度。
比头顶六月的阳光还要炽热。
家里没有冰箱,也没有冷泉,所以贺北时期待的冰镇西瓜是吃不成了。
草草放在水龙头下冲洗一番,他便提着刀走出来,把瓜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咔嚓一刀,西瓜两裂。
并非市面上那种红壤无籽西瓜,反倒有些透着粉,一看就是没熟透。
他连切几刀,挑了正中央一块籽少的递给元星,道:“尝尝。”
元星刚拿了各种消毒药水走过来,闻言抬头看了一眼,接过西瓜尝了一口,道:“还行,甜的。”
贺北时这才回头又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咬了一口,汁水清爽,甜却不令人发腻。
元星瞟了他一样,好似明白过来,道:“你拿我试毒呢?”
天大的冤枉啊。
贺北时捂住脆弱的心脏,满目悲伤,道:“星星,我把西瓜正中间第一口留给你,你却如此恶意揣摩我……”
元星闭上了嘴,不想说话。
那日带着贺北时从医院离开时,他让医生给开了不少药,偏偏某人仗着皮糙肉厚每次都不好好涂药,积攒下来,家里这些零散的瓶瓶罐罐都能装满一个小药箱了。
方才山上被贺北时抱着打滚,他的胳膊也被石子刮伤了。
这是一件说出去非常离谱的事情,元星本人处事谨慎,鲜少出乱,但每次,只要某个自诩保护他的人出现,身上非得受点伤不可。
元星用棉签往自己胳膊肘处涂药,贺北时英俊张扬的帅脸凑了过来,满目期待的望着他,道:“星星,我也受伤了。”
元星把剩下的半包棉签纱布推过去,道:“药都在这呢。”
贺北时不满的撇嘴,又要叫他星星,但星星的手机不合时宜的响了,只好暂时闭上嘴巴。
推销打的电话,元星刚接两秒就挂掉了。
挂断电话后,高冷的人依旧没有多看他一眼。
贺北时很不高兴,他一不高兴,就气冲冲的拿起棉纱布往上面倒药水,毫不留情的朝膝盖处怼了过去。
整个人直接倒吸一口冷气,眼角的泪花泛了出来。
“星星……”贺北时痛苦的倒了下去。
眼见他的下巴要嗑在石桌上了,元星抬手托住,非常不理解,道:“之前受那么重的伤也不见你找我帮忙,这次伤在膝盖上你抬手就能碰到,怎么还赖上我了。”
“不一样,”贺北时说。
“哪里不一样?”元星问他。
贺北时道:“你那个时候把我当陌生人防,都不愿意跟我多说话,我每次找你都要花好大的勇气。”
元星道:“还真看不出来。”
贺北时笑了笑,道:“现在我们都是睡过一个被窝的人了,关系自然亲近了不少,而且你对我知根知底,要是我做了什么坏事,那你就去网上爆料我呗,大家都会给你讨公道的。”
他取了一块新纱布,低声道:“厚脸皮。”
渐入正午,哪怕在树荫下也开始感到热了,元星抹掉额头的汗水,低头小心地替贺北时清理膝盖上伤口。
被照顾的人很自觉,一面拿手替他扇了扇风,一面举着西瓜递到嘴边。
他说不用这样,但这人不依不饶,一口一个星星的喊着,把人喊得头都抬不起来了。
今天两人穿的都是短裤,他们几乎每日穿的衣服都很像。
贺北时没有手机,看不了天气预报,所以每日清早起床后,看院子里洗漱的人穿什么。
他再偷偷摸摸的溜进房间,在元星的衣柜里翻找,势必要找出类似的衣服才肯罢休。
小院里也没有洗衣机,但好在夏天的衣服容易洗。
不过若是仔细看两人身上的衣服,还是能发现区别的。贺北时穿的的衣服上永远有白色的洗衣粉残留。
元星抬手点了点他裤子上的痕迹,道:“没洗干净。”
贺北时看了一眼,才发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道:“昨天洗衣服太晚了,院子里的灯光没那么亮,我明天白天洗一定能洗干净。”
他现在知道为什么他穿过的衣服元星都不会再穿了,本以为是星星大度,没想到是嫌弃啊。
贺北时又有些不高兴。
这里的条件太不好了,不如城里的房子,衣服往洗衣机一扔,在里面卷啊缠啊绕啊,甚至都不用晾晒,直接烘干可以穿上身了。
“明天我帮你洗吧。”元星说。
贺北时又变得很高兴,额头的细汗都好像发着光一样,先是使劲点头,但看到他细白的手,又摇了摇头,道:“星星,不用了,你教我怎么洗就好,我能学会的。”
他诧异的抬头,显然没想到娇生惯养的二少爷竟然会拒绝。
贺北时道:“我好歹比你大两岁呢,怎么能总让你照顾我。”
也是。
元星一脸认同,贺北时这些日子好清闲,吃喝不愁,看得叫人嫉妒。
腿上消毒简单包扎完,把东西收拾好,站起来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不对,低头看了一眼,目光中蕴含着很大的困惑。
贺北时摸了摸脸颊,笑道:“帅呆了?”
元星缓慢的晃着脑袋,问道:“贺北时,我没跟你说过我的年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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