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念倒也不是自信，只是过于奇怪，所以忍不住要上手看看。
萧剑寞听了他和元昊的对话，但是丝毫不为所动，要么就是他的故事人尽皆知，要么，就是他的故事，不为人知。
现在看起来，更像是第二种。
龟甲裂纹异常散乱，方念阖眸静心神，再睁开时置身一片蒙白之中。
确实像元昊所说，这象算是解了还是没有呢？
方念站定伸出手悬在半空，这里没有风，这片蒙白也不是雾，没有丝毫水气。紧接着他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准备蹲下身去触摸地面。就在这时，这片蒙白，散了。
方念还保持着半蹲的姿势，蒙白散去，眼前是一片连绵雪山，极目远眺，依稀能透过云雾看到远处山下一片翠绿。很明显，这是剑修的地界。他记得剑修所有的山脉，现在所在的，不是主峰灵韵山，甚至不在他的记忆之中。
他起身环视四周，不远处正有一少年舞剑。雪山上的光把他那身白衣青带映得异常耀眼。
这少年背对着方念，方念看不出是谁，但少年手中那柄剑他可认识，那正是寒魄剑。
看身高少年约是十六七的光景，风头正盛。方念走过去，少年像是察觉到一般猛然反身一剑。
这一剑有杀气却没有杀意，俨然一副出世剑，修心境的。
少年自然是看不到方念的，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一记横扫，荡出八方剑意，将地面上的积雪掀了个干净。
这一剑，明明没刺到方念，但却像是狠狠扎在了他的心上。此时的少年萧剑寞已是巅峰境，与虚无境仅有一线之隔。
亦如当年的他。
这身白衣青带，这般年纪，这般境界，这手出世剑，种种事件勾起了方念的回忆。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当初他有多忠于剑修、忠于他手中的剑，如今就有多不屑。
只是，他没能踏入的虚无境，萧剑寞踏入了。
一时间气血上涌，有些喘不上气的方念用手捂着胸口踉跄走向萧剑寞。他脑子中一片混乱，像是着了魔一样不停问自己，他破境了么？破境了吧？不然寒魄剑不该有虚无境的剑意。
方念眼眶泛红，他颤抖着举起手，扣住了萧剑寞的肩。
没等方念再回忆更多，少年萧剑寞看了看肩膀，然后目光顺着扣住他的手臂缓缓抬起了头。
这一幕对视方念始料未及，他看着那双眼睛，他有太多话想问，萧剑寞似乎有说什么，可他已经听不到了，紧接着，眼前一黑，他就被震出了象。
出了象之后方念还没稳住心神，一手捂着胸口，起身便快步朝萧剑寞走去。
元昊一晃眼没注意，然后赶紧跑过去拦住方念，“不至于不至于，有话好好说，占卜解挂看的是卜者本事，不能说解不出来就打人啊，这不合规矩不合规矩。”
被元昊这么一拦方念才算回神，他舔了下干裂的唇，然后抬起捂着胸口的手痴痴的看着。
这是什么情况？通过象和几年前的萧剑寞进行了交流？平行时空？如果他没有被震出象，会发生什么？萧剑寞找上他，难道是因为这个？
方念胡思乱想之际，萧剑寞已然睁眼。
一个些许慌乱，一个冷漠，两道目光相交。
“你，是几岁入的虚无境？”方念问出这句话是极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不颤抖。
萧剑寞抿着唇，冷冷的看着方念，许久才吐出‘十七’两个字。
“诶诶诶，这怎么了？醒醒，醒醒！萧剑修你快来看一下！”
方念自己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哪怕是当年被打到放弃剑修他都不曾像今天这样失态。他感觉身体好累，可是脑子却又不住的回想当年种种。
以前他还能勉强用版本来说服自己，如今萧剑寞就站在眼前，他仿佛像被钉在了耻辱柱上一样。羞愧难当。
“萧剑修，方念这是怎么了？他不会有什么事吧？”
“师父，你说这会不会是因为解挂导致的？方念昨晚解了个挂，然后就这样了。”
“萧剑修，都两天了，这真的没事么？”
“三天了，活人三天不吃不喝也熬不住啊，萧……”
萧剑寞神色平静看着一旁的寒魄剑，眸子中似有白云流转，“他是自己不愿意醒过来。”
元昊没听懂萧剑寞的话，转过身子看向萧剑寞。
“无法面对事实，无法面对自己，只能像个懦夫——”
萧剑寞话没说完，就被人卡住了喉咙。
正听着一半被打断了，元昊诶了一声，随之十分震惊伸手指着萧剑寞，一边扭头看了眼床一边哦哦的叫着。
“你这段自我剖析做的不错啊，很深刻。”
饶是方念自己都没想到他会被这么轻易激出来，但是没办法，他如果不出来堵住萧剑寞的嘴，指不定他还会说出什么杀人诛心的话来。
萧剑寞也不挣扎，眼神似剥皮剔骨般打量方念，方念心里本就有鬼，被看得浑身发毛。他先是目光闪躲，紧接着松开手背到身后转身咳嗽了两声掩饰尴尬。
“我常常自省，你也可以试试。”
“呵，”方念轻笑一声，“我看你倒不像个好人。”
说罢，方念挥手召来寒魄剑，随手挽了个剑花剑尖直指萧剑寞，“让我看看你的剑，够不够教我。”
说到底，抑郁在心中的这口气没那么容易散去，他在修行上争强好胜，如今有一人与他的经历极其相似，却比他强，没被打服之前，他是断然不会服气的。
萧剑寞四下环视，这屋子除了寒魄剑之外再也找不出一柄剑给他使，于是他只能去外面的竹林随意削了段竹子，用竹子代做剑。
要是往常，方念一定会也换根竹子，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只有渐悟境，要是没有寒魄剑加持，只怕他连萧剑寞的衣角都摸不到。
方念提剑走到院子中间，元昊一路小跑，出了门一眼就瞄到坐在一旁看戏的卜千竹，于是赶忙凑了过去。
恭候已久的萧剑寞行了个礼，然后握起竹棍蓄势以待。方念行礼，礼毕刹那一道劲风袭面而来。
好快的身手。
方念侧身躲过，手中的剑顺势挥出。
竹棍与寒魄剑相争，无异于以卵击石。纵然对方是萧剑寞，竹棍都难免减了他三分锐气。方念深谙此道，所以在出剑时只用了五成力。
院中两人一黑一白，剑招相似，剑气相容。大开大合的打发很快就把战地扩大到了院外的竹林之中。
一旁看得尽兴的元昊嘴巴就没合上过，要不是碍于萧剑修的颜面，他早就要拍手大声叫好了。
“精彩，当真是精彩！师父你看，哎呦这一剑，啧啧啧，方念可以嘛，”元昊眼睛跟着两人转，“师父，萧剑修是不是在放水啊，我总感觉他明明已经赢了，却故意卖个破绽给方念。”
卜千竹佝着身子，舌头舔着掉了俩门牙的上牙床，眯着眼瞧着林间大战的两人。元昊自幼入卜者，能文不能武，看两人切磋只是看个花哨。卜千竹是龙蛇出身，这路子比元昊清楚。
这俩人起初都只是试探，渐渐的，你来我往间拼速度、拼招式。萧剑寞的境界在卜千竹之上，卜千竹看不清萧剑寞的剑，但方念却是从原本的五成力提升到了九成。而且，他看出来了方念驾驭寒魄剑逐渐开始力不从心了。
“是个好苗子，只可惜被寒魄剑困住了。”
“师父你说啥？漏风我没听清。”
吃力吗？或许旁人来看是的，但是对于方念来说，绝不是。自从不玩剑修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酐畅淋漓的感觉了。
与他之前在象中看到的不同，萧剑寞的剑法中有很多诡谲之处，打法上更偏向于扮猪吃老虎，喜欢故意卖破绽给他。吃过两次亏之后他就长记性了，只不过萧剑寞再卖破绽的时候他还是会上，并且带着他的planB反将一军。
原本还稍有克制的方念逐渐进入状态，浑然不觉整片竹林都被他的剑气搅动，竹叶沙沙作响，似有包围萧剑寞之势。
挥剑近身，方念剑尖直指萧剑寞。这一剑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唯有快、准两点让他立于不败之地。萧剑寞避无可避，退了两步，双手握住竹棍挡在身前。待稳住身形，一道白光，一声巨响，萧剑寞手中竹棍爆裂四散，而他周身却腾起一层光晕。
方念见到这光晕顿了一下，随后便是忍不住的笑意扬上嘴角。
剑，有剑气；剑修，有剑意。
叶影刀光，这竹林由方念剑气主场转瞬间被萧剑寞的剑意分割得支离破碎。竹叶化剑，萧剑寞抬手间便悬在了方念眉心前。
方念收剑拱手作揖。面对方念的认败，萧剑寞一时间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怎么，还不尽兴？”方念用两指夹住眉心前的竹叶，“等我有了剑意，定叫你给我作揖。”
萧剑寞看着方念手中的寒魄剑，然后又落到方念身上，他身上的光晕逐渐开始消散，久久才说了一句，我等你。
远处的元昊还沉浸在萧剑寞满天竹叶飞剑的震撼之中，回过神来时一拍大腿，跳着跑到竹林中，“不是，等会儿，怎么就剑意了，师弟你可是咱们卜者的人——”
元昊说话声戛然而止。
不知何时，竹林上方出现了数十名身着白衣御剑而行的剑修。
方念也注意到了这群人，他们不同于之前遇到的那群喽喽，他们像是早就在这里，静默的看着他和萧剑寞切磋，然后直到刚刚才现身。
方念和萧剑寞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只是两人一个剑意刚散，一个剑气被破，一时之间都不是以全盛状态应敌。
为首剑修手一挥，借着萧剑寞满天还未落净的竹叶剑之势发起攻击。
一决胜负的竹叶本就还在方念眉心前，剑修抬手间他便仰身后撤。即便如此，那竹叶仍是划破了他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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