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池内殿虽比不上连决那处殿宇豪华,却颇具古韵。郁真沿着台阶向上,目所能及之处皆是儿时景象,直至站到殿门前。
他的心脏跳动加剧,眼神中却不免露出疑惑,只因此处太过冷清,连个侍从都没有。
郁真试探似的敲了敲殿门,静待片刻后仍无人应答。他紧咬下唇,伸手将厚重的殿门推开。
伴随着一道吱嘎声,年久尘封的殿宇显露在他的面前。
“师尊?”
殿内空无一人,只有空荡回响。
可连决之前说师尊想见他...
郁真并不死心,又前往其他殿宇搜寻。可无论是丰沮道人的器室,还是吴鹿真人的道院,皆没有一丝生气。
连决在骗他。
可五百年对于成始真人一派的大能来说不过须臾,郁真不愿相信自己最后的亲人也不存于世间。他咬牙环视四周,最终将目光锁定在远处一座高峰上。
远远望去,这座高峰与其他山峰并无不同,然而这却是传闻中第一仙门所占据的“成仙峰”。在郁真的记忆中,他只在成始真人闭关时进去过几次。
或许师尊和其他长老就在此处。
郁真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向那座高峰走去。可他离山顶越近,脚步就愈发沉重。等到临近峰顶时,他的双腿已然如同灌了铅一般,无法抬起分毫。
世人被凡尘俗事所扰,便会像他一般走不上成仙峰。
郁真艰难稳住身形,将怀中幼豹放到地上。
“喵叽!”
白即身怀神兽血脉,并不受这座山峰的压制。它见郁真喘息不止,便将身形涨大,要背他跃上峰顶。
“无事”,他仍记得成始真人的嘱托,顶着逐渐猛烈的风雪,一步步地挪动沉重的双脚。许久之后,不知精疲力竭了多少次,他才看到峰顶的一片白茫。
这座山,比他幼时难爬了千百倍不止。
他扶着白即平息呼吸,又将眼睫上凝结的冰霜抹掉,这才看清眼前的白池。
“进来吧”,他将白即唤回戒中,随即毫不犹豫地跃下池水。
*
“师尊。”
郁真睁开双眼,他的面前正是成始真人。可他自己,却回到天一观的山门之前,半步也不能踏入。
“那个孩子在等你”,成始真人的声音不似往常冷静,像是在克制着什么。
“...我知道”,郁真低头看向衣袍,上面沾着黑红的污渍。他意识到那是殷亡咎的血,一股反胃感随之涌起。
他扶地作呕,抬头间却看到眼前地面上躺着一柄沾血黑剑。
“大人,您还好吗?”
郁真猛地回头,只见一个陌生人掀起门帘,小心翼翼地想要靠近自己。透过这人的身后,他看到殷亡咎死不瞑目的头颅,以及台下无数怨恨的眼,其中还包括着年幼时的连决。
反胃的感觉更甚,可他面前这人忽然变作哭脸。
“大人...”
郁真试图夺回对身体的控制,可面前这人不断靠近,他只能挣扎着后退。
“我家人都死了...”
那人的脸上全是血泪,又将他的衣袍抓出一道道血痕。
“您要是早点来就好了...”
郁真难以克制心中的恐惧,试图起身逃跑。可他还未爬起,便被一道力量压制,踉跄跪倒在地。
“你为何不早点杀他!”
染血的长剑横放在他的两手之中,他听着上方的训斥,手中长剑恍然间变作殷亡咎的头颅。
“你为何杀我?”
殷亡咎已死的双眼忽然转向他,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
“我...”
自我辩驳的话语哽在喉间,他的双腿被钉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好友的头颅在自己手中化作腐血,又变作妘合被巨石砸得不成样子的尸体。
她的脸已经血肉模糊,甚至连五官都分不清,可郁真依旧清晰听到了她的哭声。
“哥哥,你为何不救我?”
从前世到今生,无数尸体从他手中一一流过。然而他并不能做什么,只能被数不清的怨恨拉入深渊,直到被一只手拉出水面。
“咳咳...”
郁真趴在池边,肺部呛得发痛。过了许久,他才平复呼吸,抬头扫视四周。
白池殿中与数百年前并无不同,只是更加寒冷彻骨,将他呼出的热气转瞬凝为雾霜。
他将白即放出,小心翼翼地走向记忆中冰室。
“师尊?”
周围冷寂一片,只有他的回声。他的心再度沉了下去,可若是成始真人不在,那么刚才救自己的是谁。
“喵呜?”
白即紧贴着他的脚跟,好奇地四处嗅闻,又突然停住脚步。
郁真沿着它的视线望去,隐隐察觉到一丝屏障的阻隔。他将手缓缓靠近,可未等他使出灵力,那道屏障便忽地破碎,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他的双眼猛然放大,来不及思索便闯入其中。
“连决!”
可无论他如何寻找,冰室内始终不见连决的身影,只有那道无法忽视的血腥味若隐若现。
一旁的白即见他面色焦急,便趴在地上,循着血气嗅闻。没过一会儿,它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盯着一个角落不断刨地。
郁真注意到它的反应,还未上前便见白即猛地扑了出去。
“喵叽!”
然而,它却什么也没有碰到。白即扑了个空,在地上滚了一圈才头朝下撞到墙上,圆溜溜的眼睛中全是疑惑。
郁真注视着空无一人的那个角落,心中生出一股怒气。他自然不会觉得白即是在玩耍,也清楚方才救自己的人就是此刻藏头不露尾的连决。
“出来”,他咬着牙齿,发出最后通告,“再不出来就一辈子都不要出来了!”
室内仍是安安静静,只有他的怒气逐渐累计。
又过了一阵子,他的背后猝然响起一道声音。
“你...”
不等他说完,郁真便挥拳打了上去。
男人猝不及防被打倒在地,紧接着又是几拳。他从未挨过打,连躲都不知怎么躲,颧骨上被打出一块青紫。
可郁真仍是不解气,又要落下几拳。
然而,他身下的男人仍是默默承受,像是特意来给他出气的。
他这才看清,这人不过元婴修为。怕是根本不是连决,而是另一具分身。
“好,好得很”,他松下男人的衣领,扶着地面缓缓起身,“你不想出来便罢了,我也再也不想见到你。”
说罢他便将白即唤来,头也不回地离去。
在他的气息远去之后,地上的男人才松了口气,又不受控制地吐出一口鲜血。
*
即使他不愿接受,可事实证明无论是成始真人还是门内其他长老,都已经不存于世间。而世人眼中大能云集的第一仙门,竟只剩下一个连决。
可只是区区五百年,怎会物是人非至此。
郁真只觉身上阵阵发冷,忍不住将白即抱得更紧,待到返回寝殿才将它放开。
算下来,他只离开了不到两天,可此处不知为何却变得尤为冷清,四处都不见那二人的身影。
他怀着不安推开内殿的门,没走两步便听到一阵慌乱的步伐声。
“你回来了!”
阑酒面露惊喜,双手却局促地握在一起,“对不起,是我错了。”
“不是你的错。”
“我...真的知道错了”,阑酒踌躇上前,眼眶又要泛红,”我以后都不会那样了...”
“我没有...罢了”,郁真见他面色不对,将心里的话忍下,上前察看他紊乱的灵气。然而刚一靠近,他便发现对方的灵力倒退许多,隐隐有跌到金丹的态势。
他心中一紧,连忙抓住阑酒的手腕问道,“你发生了什么事?”
可阑酒看着并不在意,而是反握住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将他拉入房内,又递过一杯热茶,“你的手好凉。”
郁真坐在床边,顺手接过茶杯,继续追问道:“你不会是跟林均...”
“没有!我们没有打架!”
阑酒知道他要问什么,连忙摇头否认,“我只是...我想明白了...”
他看着郁真喝下杯中茶水,又殷勤地接过空杯。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们起冲突”,阑酒低着头,手上不安地摩梭着杯口,“我和...他确实是一人,实在没必要争个你死我活。毕竟若是没有他,你也不会跟我在一起...”
郁真隐约察觉到不对劲,想要起身却感到腹部传来一股燥热,“你...”
可阑酒像是看不到他的异常一般,拉住他的手祈求道:“可以亲吗...”
“不要...”
郁真抵住他的胸膛,却因此失去平衡,被他顺势推倒在床上。燥热如同引线般燃起,瞬间烧过全身。
阑酒压着他亲了好一会儿,才气喘吁吁地起身。
“滚开”,郁真以为他发完了疯,强忍着躁动要将他踹下床去。可他脸颊绯红,双腿无力,轻易便被抓住脚腕。
阑酒面露纠结,却不肯松手,又不知朝着一旁开口道:“过来吧。”
那人模糊的身影隐在纱帘之后,可郁真依旧一眼认出了他的身份。他难以置信地望向阑酒,却见对方自我安慰似的开口。
“不是别人就好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