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轻笙见状撒腿就跑。
这狗的举止神情谢轻笙在他家“阿宝”身上见过。他和“阿宝”第一次见面时，“阿宝”就是这么直直冲了过来，将他欺压在地。
他可不愿在此复刻这样画面。
安睡的枫叶被惊醒，“咔嚓咔擦”地叫个不停，为这场追逐战作势。“财财，快停下来！”女士的呐喊从后方袭来，又添几分紧张的氛围。
背景音乐有了。
大片好奇的枫从地上探出脑袋，跳至空中。红枫树见这难得遇见的情景，也乐得簌簌作响。归巢的鸟儿拍拍翅膀，正好赶上演出。
围观群众来了。
谢轻笙脚踩着片片红叶，腿都要抡冒烟了。一个不留神，谢轻笙被枫叶丛遮挡住的小坑绊了，整个人踉跄着向前跌下。
脸朝黄土背朝天，摔哪不能摔到脸。
谢轻笙没有丝毫犹豫，伸出手肘挡在了面前。迟迟没有等到来自某灰色生物的口水攻击，他翻过身正面迎接猛兽。
却见哈士奇也跟着慢了下来，保持着些距离一跳一跳的。
“……”
谢轻笙重新起身，不合时宜地笑了起来。清风拂耳过，他感觉自己又年轻了几岁。小巷旁一家灯火通明的店铺吸引了谢轻笙的注意力，他身体微微一倾，旋即调转了方向。
参演主角跑了。
女士拎着裙摆终于追上了挣脱项圈的哈士奇。
“财财，你再乱跑下次不带你出来了。”
哈士奇丝毫不理会女士，它先是愤愤地刨了两下紧闭的玻璃门，见打不开，又耸耸鼻子，恶狠狠的“呜呜”哼着转起了圈。
“你再叫。”女士毫不客气地伸手给了哈士奇一巴掌。吓得哈士奇赶忙用前肢挡在鼻前。
谢轻笙躲在玻璃门后笑了起来。
女士将项圈重新束缚在哈士奇身上，确认了好几遍没有松动后，才缓缓起身，向谢轻笙表达了歉意。
“没事没事，我也挺喜欢狗的。”
“你不会养的金毛吧。”
“嗯，有只。”
“怪不得，财财就喜欢和金毛玩。”女士捏着哈士奇的脸蛋笑了起来，“是不是啊，财财。”
“这样啊。”谢轻笙也跟着笑了笑。
女士朝着玻璃门内望了望，眼眸水灵灵地看向谢轻笙：“诶，小哥你能帮我去挑两个面包吗？我等下把钱付给你。”
“行是行，不过可能你得自己付款了。”谢轻笙拍了拍空瘪的口袋，“我没带手机。”
“啊，这样啊。”女士情绪短暂沉了一瞬，又伸手指了指，“也行，那麻烦你帮我看看那边那几个面包可以吗？”
“行。”
一旁柜台处的女生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贴了过来，手中还端着一杯水，见状说道：“直接进来选呗，本店可带爱宠哟。”
“我也想啊，这不孩子太调皮嘛。”女士无奈地晃了晃手中的绳索，哈士奇跟着摇摇尾巴，坐了下来。
谢轻笙想到庄凌寒第一次带着“阿宝”见他的场景，庄凌寒也是晃了晃手中的绳子。不同的是，庄凌寒没有抓住绳子，伴随着绳子落地，一道弧线闪过，谢轻笙以一种尴尬的姿势被金毛扑倒在地。
谢轻笙当时还是怕狗的，他小时候目睹了母亲被野犬咬伤的瞬间。
太可怕了。以至于常年的阴影下，谢轻笙是不敢靠近这些动物的。
庄凌寒不知道他害怕狗，谢轻笙从来不会主动向庄凌寒提及他的弱点。
出了这事后，庄凌寒直接将“阿宝”丢进了铁窗之中，关了一星期。
最后还是谢轻笙看见金毛耷拉的耳朵以及恹恹的尾巴，于心不忍将金毛放了出来。
“同学想看看哪种？”女生带着谢轻笙向里侧的货物架走去。
货架上的面包所剩不多了，三三两两的并不太规整美观。谢轻笙接过餐盘，将刚刚女士所指方向中的面包品种每样挑了一个放进餐盘，摆正。
“我可以拿着去问一下那位女士吗？”
“当然可以。”
谢轻笙这才发觉货架后还有个短发女生，他朝着对方露出一个礼貌的笑，短发女生回以笑容后转身进了后厨。
谢轻笙托着餐盘走至门口，微微俯身说：“请问你是要这几样吗？佛卡夏、乡村面包还有吐司。”
“啊，对的，可以再帮我拿一下那个吗？”女士安抚着哈士奇，忙碌的手抽空指了下最外侧柜台旁的一样面包。
“好。”谢轻笙认为女生有些心不在焉，但他也没有戳穿对方，默默走至柜台旁重新挑选起面包。
他就这样一来一回充当顾客与销售的中间媒介。直到他正欲夹起下一个目标时，眼前蓦地多出一只手拦住了他。
“诶诶诶，这个不行。”又一道女声传入耳中，音色甜甜的，像吃了软糖。
这家小店里的第三个女生。
“啊，抱歉。”谢轻笙迅速放下夹子。
“这几个都是客人预定好的。”
一阵香气从后厨传来，谢轻笙循着看去，果不其然又是一位女生，端着新鲜出炉面包的冷酷女生。
四个女生了。
谢轻笙有一瞬间感觉自己误入盘丝洞中，可他不是那白净的唐僧，女生也只有四位，要知道蜘蛛精可是有七位的。
柜台旁的女生迅速补充道：“要试试这些吗？还没正式出售的新产品哦。”
谢轻笙瞧了瞧，有可颂、贝果、欧包以及玛芬。
“我去问问……”
未等他说完，门外的女生就迫不及待地开了口：“真的可以都试试吗？”
“当然可以。”短发女生接过面包，主动走到门口。
谢轻笙这才察觉似乎并不需要自己充当媒介，双方也能顺利完成这项交易。他向柜台前的角落靠去，尽量不占用太多空间。
“诶，同学，考不考虑过来兼职啊？”柜台旁的女生戳了戳谢轻笙的肩。
“啊？我不……”
“先别忙着拒绝嘛，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你只需要偶尔来做一次面包就行，怎么样？”
“我毕业有几年了。”谢轻笙婉言。
他能感受到女生对自己的喜爱，像是遇到了同好之人，虽然谢轻笙并不知道和对方有什么共同爱好。
女生却更加兴奋了，她敲了敲面前的货架：“那不正好吗？你看，这刚好空了一栏出来，正好缺你一个。”
货架上确实空了一栏，本是五栏的货架，现在只有四栏上各剩了一块面包，应该就是先前说的那位客人预定的。
“我家离这边有些远。”谢轻笙其实有些心动了。
他小时候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伟大的烘焙师，父亲却嫌他目光浅。
可小孩本就没有见过太多世面啊。
后来，家庭出现嫌隙，他的梦想也随着化为了泡沫。
他需要面包，而不是烘焙。
“啊，这样啊。”女生像是有些遗憾，手托起脑袋一摆一摆的，“看来只能等着‘阿宝’回来了。”
“阿宝？”谢轻笙怔忪了瞬。
这可不兴撞名……
“对啊，阿宝是我们家第一个大学生呢，姐几个都不爱学习，就阿宝上进。”女生语气中满是骄傲，“就是去了外地，每年就只能回来那么一两次。”又带着些伤感。
“诶诶，顾大娘！”女生一扫阴霾，朝着店外喊了一嗓子。
“来了来了。”瞧见一担着两篓子，身着绿色军大衣的妇女肩一沉，取下扁担放至一侧，拿起其中一个篓子中剩的一些蔬菜，抱在手中就迈步走向小店。
谢轻笙瞧着这姿势像是有些眼熟。
四个女生迅速上前将顾大娘围住，利落地将蔬菜置换成打包好的面包。
谢轻笙看向身侧空空如也的柜台货架，心道这动作也太快了吧。
“小谢？”
“怎么了？”谢轻笙开口应道，而后转头朝向声音来源。
“真是你啊。”顾大娘语气有些激动，“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
“顾婶？好久不见啊。”谢轻笙也变得有些兴奋。
居然能在这里遇到昔日晨曦的微光下一起摆摊卖菜的老友。
算算时间，两人距上次也隔了七八年了。
那时谢轻笙天没亮就蹬着他的小三轮去批发市场进菜，然后拉去青市最大的农贸市场卖。
顾大娘是他的同行，两人经常抢新鲜蔬菜。顾大娘讽他年纪轻轻出来卖菜，谢轻笙嘲顾大娘一把年纪还在卖菜。
“我就赚点零花钱，哪像你，干一辈子。”
“干一辈子咋了，我养的儿子，女儿，个个都有房有车。”
“贷款还不死你。”
“年轻轻轻嘴这么毒，有没有点家教。”
“没……”
一来二去两人也熟络了，谢轻笙去上课的时候也不收摊了，拜托顾大娘帮他守着摊，多赚点零花钱。他忙不过来时，顾大嫂还会帮着他去批发市场进菜。
“那我就先走了啊。”
“顾大娘慢走！”女生们齐齐喊道。
谢轻笙请唤了声：“顾婶。”
顾大娘挑扁担的动作停滞了瞬，微微抬起头，歪歪头笑道：“我现在贷款可是还完了哦。”
“是吗！我也……”有家了。
谢轻笙耸耸肩，笑了笑：“我也有‘儿子’了。”
“是吗？多大了？叫啥啊？说不定还能和我孙子上一所幼儿园呢。”
“当然了。四、五岁了。叫……”
这个不能说。
上一所幼儿园应该也不可能了。
“行了行了，您搁这查户口呢？”谢轻笙不说了。
“快走吧你。”谢轻笙赶人了。
“走咯，人生难得是欢聚……”
“一壶浊酒尽余欢。”杜小星晃晃板凳，摇摇手中的酒瓶问，“小谢你真的不来点吗？”
“不了不了，我喝不了。”
“哎呀，你还不如让他多吃点，瞧把孩子饿的，肚子都叫老半天了。”陈一璇夹起一把豌豆尖扔进锅中烫了十秒左右，捞出放进了谢轻笙碗中，“公筷，干净的。”
谢轻笙这下叫得出几人的名字了。常驻柜台招待客人的是陈一璇；声音甜甜的，有些稚嫩的是杨思蜜；短发女生爱喝酒，叫杜小星。
“诶，你真不考虑偶尔过来兼下职吗？”陈一璇也喝了些，像是醉了，掰着手指数着数，“你看你也认得一五，二三……”
她手一挥，道：“这么多种面包，行家啊。”
“上面都有招牌的。”
“这些可没有。”陈一璇手飞在空中，胡乱点了几下，“你不来买面包，也不是来应聘，那你来干什么啊？”
“我……我等人。”
“谁啊？不会是你男朋友吧。”
只听见“叮叮叮叮”的声响，饭桌瞬间静了下来。
杜小星捡起掉在地上的钢勺，解释道：“你别在意啊，她喝多了就喜欢乱说话。”
那边杨思蜜已经充当胶布将陈一璇的嘴封印住了。
谢轻笙眼角蓦地润了，泪不知何时流了下来，止不住了。
“怎么了这是？”
谢轻笙顾不上拿纸，匆匆用手刮着脸，“辣到了。”
“哐”的一声，桌前多了瓶牛奶，“包住，别吞。”
嘴里并没有辛辣的痛觉，谢轻笙依言照做了，鼓着腮帮子像只松鼠。
“其实含一点点就可以了，不用这么多的。”杨思蜜被他逗笑了。
“噗。”谢轻笙没绷住，牛奶跳了出来。好在及时调转了方向，池鱼才免于遭殃。
众人还是惊得躲了躲。
失去了桎梏，陈一璇嘴一张：“你等的人还没来吗？要不要打个电话啊。”
谢轻笙尬笑：“我没带。”
“没事，我借你。”
拿过手机后，谢轻笙点开了拨号按键，顿住了。
过了好半晌，他才有所反应：“我……我好像忘记他的电话号码了。”
谢轻笙是真的忘了。看着通话栏中一个个陌生的号码，那个曾拨打过无数遍的号码也变得陌生，念不出口。
怎么会这样。
谢轻笙懊恼地锤了锤脑袋。
“啊？那你咋办啊，要不今晚就在这待一晚上？”杨思蜜声音像点过蜜一般甜，让人很难拒绝。
谢轻笙也确实没有拒绝。他想了想，自己好像确实没有地方去了。
“那我们就先走了。”陈一璇敲敲玻璃门，指了指门锁，“记得反锁噢。”
“嗯，知道了。”
他选择在此停留，停留绛色下等待，等待美梦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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