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个晚上之后,梁星渡果真没有再管着她,也没有再逼她学习。
梁佳暮的世界清静了,她彷佛又回到了初中那段时光,梁星渡每天忙着各种补习班,根本没空将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
那三年,她一个人在家里吃外卖,一个人抱着冰淇淋看电视。周末梁星渡出门参加兴趣班,父母在公司忙得焦头烂额,她和为数不多的朋友约着逛大大小小的商场。
有时候朋友们各自有事,她也会一个人背着休闲包,坐在咖啡店里发呆,从早上待到晚上店面打烊。
一个人的生活,又不是没有经历过,为什么会有人觉得她无法习惯。
她想起了前不久去庙里祈福,果然,没有写下的愿望很难成真。她似乎又搞砸了,说了很冲动的话,没有顾及对方的心理感受,可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过了很久了。本以为那是她和梁星渡关系拉近的开始,不曾想,关系比之前更恶劣了。
不过这样也对,她和梁星渡,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一个优秀耀眼的冉冉新星,一个跋扈刁蛮的千金小姐,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如果不是被梁家夫妇收养,他们兴许一辈子都瞧不上对方。
今日小雨,屋檐滴沥哒啦落着雨,炎热的极枫市终于降下温度。
数学课结束,有人在教室门口东张西望,好心肠的文艺委员走到梁佳暮身边,敲了敲她的桌面:“外面的人好像是找你的。”
梁佳暮定睛一瞧,居然是高一二班的班长,李齐云,就是上次摔断腿的那名少年。
班级里的同学纷纷抬头,李齐云的大名如雷贯耳,成绩优异、富家公子、追求者数不胜数,听说还是预备运动员,有自己的网红账号,简直没有一样是拿不出手的。
她放下笔,脚步极快走出教室,手臂刚越过教室与走廊的分割线,便被李齐云抓住了,他拉着她走到楼梯口,一脸兴奋地说:“今天终于给我逮到了吧,平常你都在教室里干嘛呀?怎么总是很忙的样子?”
“学习。”能干嘛呀,那时候被梁星渡摁在桌上学习呢。
李齐云摇摇头:“这我可不是很赞同,虽然学业为主,可也不能把自己学傻了呀。”
“你到底有什么话要说?”梁佳暮掐着表:“我还得回去订正错题呢。”
“我想约你出去玩儿。”李齐云喜欢有话说话,开门见山,他直截了当把自己目的说了出来:“这个周末,你可以约上几个朋友,我也会叫几个朋友,我们出去爬山。”
“爬山?!”梁佳暮这回不掐表了,改掐人中了,天知道她有多不喜欢爬山,上次去枫云山就是因为不想爬山才在山脚下的小庙祈福的。
“对啊!健康运动,锻炼身心,我石膏都拆完了,可以开始强身健体了。”李齐云憧憬地搭上她的肩膀:“大哥,我李齐云的大哥,我诚心诚意邀请你以及你的小伙伴,我们去锻炼身体,远离城市,呼吸新鲜空气吧!”
梁佳暮抽搐着脸颊,面无表情开口:“我记得我们好像没有那么熟吧……”
李齐云义正言辞:“话不能这么说!我们已经拜过把子了。”
……干嘛呀,说得跟拜了堂似的。
梁佳暮正在绞尽脑汁想怎么拒绝他,谁知道余光竟然瞄到梁星渡从教室里走出来,正在朝她的方向接近。
她想也没想,双手紧紧握住了李齐云的手,故作激动地说:“太好了!我正有这个想法,那就一起去爬山吧!就我们两个人!”
视线中,梁星渡脚步似乎顿了下,然后一如想象中和她擦身而过。
李齐云也没想到梁佳暮会这么积极响应,他看着梁佳暮亮晶晶的眼睛,白里透红的脸颊,一时间有些出神,过了好一会儿才木木地解释:“我…我说的是,我们几个朋友,一起。”
梁佳暮注意到梁星渡离开后,她松开李齐云的手,拍了拍他的肩,一副看好他的样子:“我当然知道,那就爬山吧,挑个最矮的来爬。”
“最、最矮的?”李齐云偏了偏头,还没理解梁佳暮这句话的意思,便见梁佳暮双手插兜往班级走了。
“唉。”李齐云站在原地,颇为苦恼地趴在栏杆上自言自语:“极枫市最矮的山?除了墓山,还有哪里啊?”
放学的时候,梁佳暮刻意没有等梁星渡,她跑到萍萍她们班,把她们一股脑全都揪了出来。
班级里同学们还在哼哧哼哧大扫除,她们仨站在走廊上大眼瞪小眼,活像偷懒耍奸的:“佳暮,你这大老远找我们,有什么事儿啊?”
确实挺远的,一班到她们班级门口,得走好几个楼梯,拐好几个弯。
梁佳暮故作深沉地呼了口气:“实不相瞒,本小姐找你们是带着任务和好事来的。”
莫小倩:“千金大小姐要请我们吃五星大餐?”
高如萍:“你以同桌视角拍了梁星渡的照片?”
何可乐:“不会要带着我们去山地温泉裸游吧?”
梁佳暮啧了声:“小倩说的,不难实现。可乐说的,我还没那个兴趣。至于萍萍你,一个老干部作风,怎么会说出这么奇怪的话的?我拍他干嘛呀?”
高如萍小声道:“你也是知道我们班级的情况的,学霸都在前面的班,我们班不仅学渣多,丑人也多,从上到下没见过一个长得顺眼的,好不容易身边有个小姐妹,还和帅哥当同桌,我们好奇点怎么了?”
“庸俗。”梁佳暮批评:“非常庸俗。”
“这已经不是庸俗了。”何可乐正派发言:“这是色心上头!”
“你可拉倒吧何可乐,你那脑子里想的不比高如萍干净。”莫小倩一副我最懂这群姐妹儿的表情:“对了,佳暮,你到底叫我们有什么事?我玻璃窗还没擦呢。”
梁佳暮神神秘秘地说:“这周周末,我们去爬山吧。”
仨人跟见鬼似的,眼珠子差点掉地上:“不是,你疯了啊?以前约你去爬山,你都不带去的,今天怎么还主动约我们了?”
“联谊你们懂吗?”梁佳暮亮出底牌:“二班李齐云,想必你们比我了解,他说周末会叫几个兄弟,我们一块儿去爬山。”
“李齐云?!那个刚入学就断了腿的帅哥体育生?!”何可乐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你怎么知道我对他很感兴趣,好,我答应你了,我们一起去。”
何可乐决定的事情,其余二人都会附和,只要搞定了她,就甭愁她们不去了。
梁佳暮满意地点点头,抱起胳膊,冲她们扬扬下巴:“去吧,干活去吧,本小姐要回家了。”
“我去,你们班不大扫除吗?”
“哦,我用一百块钱叫人帮我扫了。”
三人瘫倒,相当羡慕地发出感慨:“有钱果真能使鬼推磨。”
今天晚上,梁爸梁妈提前回家,带回了一个草莓塔。他们看见梁星渡和梁佳暮一前一后回家,心中内疚涌上,下意识解释:“星星啊,只剩最后一个草莓塔了,你不喜欢吃,就给妹妹吧。”
梁星渡只是看了一眼,然后淡淡“嗯”了声,进了厨房。
“爸妈你们真好!”梁佳暮迫不及待撕开包装,狠狠咬了一口裹满糖浆的草莓,巴掌大的小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学习了一天,可想吃甜甜的东西了。”
“吃吧吃吧,现在不吃,还得等到长大以后吗?”夫妇二人露出满足的表情,他们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儿女幸福,能满足孩子们的要求,让他们无忧无虑地长大,这就足够了。
直到烟火气从厨房里飘出来,梁妈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连忙朝厨房走去:“哎呀,星星,我帮你,晚上吃什么呀?”
“水煮牛肉。”
梁星渡会做饭,自己学了门好手艺,比在场所有人都做的好吃。
梁家夫妇惊叹于孩子脱胎换骨的成长,同时也在反思,到底是什么东西,让孩子比同龄人都要早熟。他们做得不好?还是不够称职?学习上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请辅导老师,生活上欠缺的他们也只能竭力花钱弥补。所有人都知道,吃外卖不好,可家里没有大人,孩子们除了吃外卖还能吃什么?大人不教,孩子去哪学?
其他人不了解梁星渡,他们却很了解。梁星渡并不是一个天生挑剔的人,外卖吃了不健康,他能忍,身体能忍,如复一日的乏味也能忍,但他不能忍的是,让梁佳暮跟着他吃这些垃圾食品。
即便从星级酒店订餐,也有可能会踩到雷。爸妈长时间不在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梁星渡学会了做饭,并且长期包了晚饭。买菜之余,他还会买水果、维生素片、钙片、羊奶粉、鱼油。
他真的把梁佳暮养得很好,变着花样做蔬菜沙拉,挑最贵最甜的沙拉酱,每天晚上冲泡一杯睡前羊奶,水果要洗五遍,苹果一定得削皮,草莓可以只吃尖尖,送入嘴中的芒果永远没有核。
周末学习完,有时间,他会一颗一颗敲核桃,剥好核桃肉。梁佳暮不喜欢直接吃核桃,他就将核桃、红枣、枸杞打成粉,熬红糖一块儿吃。
从十年前开始,他就已经扮演起了照顾梁佳暮的角色。
那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傍晚,梁母替沙发上熟睡的梁佳暮盖上被子,转头握住梁星渡小小的手,温婉的双眼流露期盼:“星星呀,要好好照顾暮暮,把她当作可爱的妹妹,以后就辛苦你了。”
年纪尚小连‘照顾’二字都不会写的梁星渡却明白其中的含义,他注视着沉睡中的梁佳暮,彷佛在进行着神圣的交接仪式,轻声说:“我会的,妈妈。”
要还给他们一个白白胖胖的梁佳暮,他说到做到,绝不会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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