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要去爬山?”听到女儿的周末行程,梁妈有些意外:“暮暮,你不是最讨厌户外运动了吗?”
梁佳暮用筷子挑了两粒米饭,有气无力地答:“这次是和朋友一起去,我觉得应该挺有意思的。”
“准备好登山装了吗?”梁爸掏出手机火速下单各种登山用品。
相比梁爸的没心没肺,梁妈要谨慎得多,她握住女儿的手腕,轻轻揉了揉:“是跟哪个同学一块儿去啊?去哪座山?危不危险呀?”
“妈妈,我们还没商量好呢,等他决定好我再告诉你。”梁佳暮安慰地拍了拍梁妈的手背:“再说了,我都多大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一直未说话的梁星渡忽然出声了:“就你们两个?”
梁佳暮太阳穴突突跳了一下,她扭头瞪他,语气有些急:“你偷听我说话是不是?在走廊上的时候,你是故意从教室走出来的吧?”
他不咸不淡答:“我去交作业。”
“什么作业非要那个时候交?”
“随你怎么说。”梁星渡表情未变,看向梁家夫妇:“今年她已经进过很多次医院了,爸妈,不能再让她这么胡乱折腾。”
梁家夫妇对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的犹豫。
读懂他们的表情后,梁佳暮急得站起身,碗被撞错了位,筷子也掉在桌上,但她通通没有注意到,她的眼里此刻只有梁星渡可恶的脸庞:“我好不容易才交到朋友,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要阻止我?小学的时候,整整六年没有人肯和我说话,我只能自己和自己玩,买回家的皮筋一直放到现在都是崭新的。初中我好不容易交到朋友,好吃好喝的伺候才把她们留住,高中又没能和她们分到一个班。我这个人很笨,交朋友对我来说很难很难,这个时候有一个人愿意主动靠近我,带我出去体验不一样的世界,为什么你们都把他当作洪水猛兽呢?”
“暮暮!”梁妈被吓了一跳,声音都在发颤,她下意识伸手去接碗筷,却不小心磕在桌上。
她疼得喊了声,梁爸连忙低头去察看她撞到的手。
“总之,你们谁都不能阻止我。”
梁佳暮艰难地将自己的目光从梁妈身上移开,带着满腔的愧疚躲进了房间,刚关上门,她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讨厌自己的娇纵,讨厌自己太高傲,讨厌自己一无是处,讨厌自己的任性,讨厌自己的不肯低头,更讨厌自己不会说对不起。
“对不起,妈妈。”她小声呜咽,把抱歉捂进指缝,眼前只剩朦胧的水雾。
原本以为,爸妈会很爽快地答应。可是就因为梁星渡的一句话,爸妈的态度立马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
梁星渡,梁星渡,梁星渡,每次都是因为梁星渡!
这个家伙好像很讨厌自己,每次都让自己不如意,彷佛自己不开心,他就会变得很开心。
她被梁星渡气得伤心欲绝,咬牙切齿地捶打床上布偶。
“这辈子,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
“你为什么这么可恶?为什么这么冷漠?为什么总是把我当小丑?”
“一直戏耍我有意思吗?很好玩吗?让你产生了很大的优越感对吧?”
“要是你没有出现在我生活里就好了,要是爸妈没有领养你就好了,要是你能死掉就好了!!!”
忽然,背后传来“咔哒”一声金属锁扣碰撞的声音,梁佳暮猛地回头,看见虚掩的门缝被合上。
可那瞬间,梁佳暮意识到,自己进门的时候没有将门关严,刚才自己说的那番话,极有可能已经被门外的人听到了。
不论是爸妈还是梁星渡,那些话都是不能被他们听见的。
尤其最后那句话,堪比世间最恶毒的诅咒。
她愤怒的情绪像是被海绵吸收干净了,头脑突然变得极其冷静,从床上下来之后,她站在门口,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门把手。
追上去?还是不追?要解释吗?要怎么解释?是谁?爸妈还是梁星渡?他们会怎么想?爸妈会觉得我是个坏透了的孩子吗?梁星渡会用憎恶的眼神看着我吗?
无数个问题抛来,给她迎头一击,她缓缓抬起手,像是下定了决心,正要握住门把手时,门突然开了。
她的手也自然而然僵硬在半空。
门打开,梁星渡冷淡的脸出现在她的视线中,他的手里还提着医药箱。
“流血了,就算生气,也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出气。”梁星渡关上门,将她拉到床上坐下,把医药箱放在床头柜,从里面挑出消毒棉签。
梁佳暮愣愣地看着梁星渡单膝跪在床边,低着头认真给她的手背消毒破皮的位置。
他说话的语气和平常一样,一点也不像是听到了她咒骂的样子。
那句话有多伤人,梁佳暮是知道的,因为如果别人对她说同样的话,她也会难过得快要死掉了似的。
梁星渡的动作很轻,碘伏棉签给她消毒完之后,又拿酒精脱碘,把黄色的痕迹一点点擦除,同时将她内心的焦躁一并擦除掉了。
她低声问:“为什么?”
梁星渡似乎没有听见,所以没有给出回应。
她又问了遍:“你不恨我吗?”
正在给她消毒的手停住,梁星渡抬起头,好看的眉心微微蹙着,声音清澈平静:“这里没有人恨你,爸妈不是真的想要阻止你交朋友,你心里应该清楚,他们怎么可能不爱你。”
梁佳暮唇瓣被自己咬破出血,她眨了下眼睛,眼瞳映出梁星渡近乎冰凉的面孔:“我知道,所以我问的是你。你凭什么总是大义凛然的样子?刚才你明明听到了我骂你,你为什么不骂回来?为什么总是要我当那个坏人?我不信你从来没有一刻讨厌过我。”
梁星渡把消毒后的棉签装进塑料袋里扎好,用卡通草莓透气医用贴将她指骨包起来,完成这一切后,他站起来交代了一些别的事情:“不要碰水,碰水也没关系,找我重新消毒更换敷贴。”
“梁星渡!这个好人你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梁佳暮为自己的卑劣感到心虚,她为梁星渡刻意的无视感到愤怒,种种情绪糅杂在一起,将她剩余的理智一起湮灭了,她扯住梁星渡的衣领,高高仰起头,眼泪从眼角滑下:“你怎么可以这么轻视我?觉得我无理取闹,认为我是个被娇惯成性的坏孩子,所以你不屑和我争抢,永远摆出一副慷慨的模样。因此我所有的要求都变成了贪婪,不知足,每个人都讨厌我,他们都更喜欢你。”
她的眼圈红红的,眼睫被粘湿,脸颊透出红晕,神情十分脆弱,又带着诱人的倔强。
“在爸妈面前,我好像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只有你考虑周全,心思细腻,面面俱到。我想做的,你一句话就可以否定,我不想做的,你一句话就能说动爸妈。”
“梁星渡,这是你的报复吗?你用更高明的手段让我过得很不开心,被你耍的团团转,我想要真正讨厌你的时候,你又会装作很温柔的样子,不计前嫌地关心我照顾我,让我一点点原谅你。我故意伤害你的时候,你不肯骂我,不肯打我,不肯跟爸妈告状,用这种狡猾的手段让我一直愧疚下去。”
“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摆脱你?你到底怎么样才肯满意?”
梁佳暮说了很多很多话,有些话说出口之后她就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嘶声大喊的时候嗓子很痛,很无助,很害怕看梁星渡的表情。
为什么人要这么复杂呢?
如果只用上学,回家,吃饭,睡觉这四个词汇组成就好了。
可现实不是这样的,人会有好多好多烦恼,每个时期都有不一样的烦恼。她小学的时候,烦恼没有朋友愿意亲近她,初中的时候,烦恼要用什么手段留住朋友,高中的时候,又要烦恼怎么结交新的朋友。
身边的人总是在不断离开。她有很多朋友已经像流水中淌过的落花,被湍急的水涡卷走不见了。可至始至终身边一直不变的,却是那个她最想要人间蒸发的梁星渡,像守护月亮的,自作多情的恒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永远待在固定的地方,从未离去。
今天晚上,梁佳暮发泄性地说了一大堆伤人的话语,可回答她的,只有一句“你累了,睡觉吧。”
那一瞬间,她呆住了。
因为,她没有想到,梁星渡冷淡的表情真的从头到尾,没有半分改变。
仿佛这一切都是她对着镜子可笑的自导自演。没有人在意演员发挥的是否完美,也没有人在意演员想要表达什么样的心情,更没有人在意最后如何落幕。
观众不会给任何反馈,观众替她捻好被角,观众关掉了房间里的灯,观众吻上了她的眉心。
观众还说:“晚安。”
今晚的月亮好冷,夜色好暗,门外静悄悄的,她睁着眼睛,做了个好长的清醒梦。
梦里,眉心还湿漉漉的,残留着人的唇温,那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亲近许多的安抚,让她感受不到一丝恶意。
正因如此,她的心才会在寂寞的夜里狂跳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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