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韫这边刚迈进一户人家,就见院子中站着一个着普通农户打扮的男人。
“这位兄弟,打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吧。”
王二牛站在院子正中,他傍晚在镇子上打了二两酒,去狐朋狗友那里喝完了才回来不久,正想在院子里醒醒酒,没成想下一秒就闯进一个人来。
此时夜黑风大的,一点酒意上头他看不清眼前这人是什么打扮,只当是寻常宵小之辈,训斥几声也就退了。
而眼前这人竟然直直走上前来,手上似乎还拿着武器一类的。
王二牛酒吓醒了几分,撑着胆子道:“再不走我喊人了,我们这村......”
“流民从村口进村了,把这前面的人都喊起来。”
楚韫没打算废话,时间紧事情多,迟一秒可能都会多死几人。
“什么?”
这番话倒是彻底把王二牛的醉意给吓得一点不剩,这话给别人说可能不信,但王二牛是信的,他那些狐朋狗友消息可灵通了。
今儿个喝酒的时候还说了安阳县那县令愈发不作为了,只天天躲在城里,这城外流民越来越多真哪天出事儿都不知道。
怎得如今就真出事儿了。
楚韫还没走近,隔风中传来一股酒味,他皱了皱眉头,转头就要离开。
没成想竟然找到了一个醉鬼,真是浪费时间。
“流民真的进村了?不行不行......”王二牛却是彻底反应过来了,忙扑上前来,“你等等我,我要跟你一块去。”
楚韫确实也需要人帮忙,便道:“给你半炷香时间。”
王二牛闻言立马跑进屋内,不一会儿就把自己爹娘给叫了起来,身旁还跟着个年轻男人,王二牛跟这人长得十分相像,但这人面容呆滞,看上去不是很聪明。
几人什么包袱都没收拾,王二牛爹娘匆匆从床上起身,连衣裳都是胡乱套上的。
“爹娘,你们啥都别带,直接带着小弟去村尾虎子家,流民进村了,让他们也防着点。”
王二牛爹娘明显不舍家中财物,但眼前是命重要还是钱重要他们还是分得清的,三人直接出门了,真是啥也没带。
前后真不超过半炷香时间,王二牛爹娘带着他的弟弟就出门了,对于选择留下的王二牛他们也并不多劝,因为也知道劝不住。
王二牛平日里是没个正形,但家里忙农活时候从来不推辞,遇到正事儿还是很有担当的。
他见楚韫就这么拿着一根扁担就准备出门,忙从家里找了两把石斧要递给他。
走近了才发现楚韫衣衫虽然脏污,但能看出来是读书人的打扮。
这读书人......他心下有几分担忧。
“不必了。”
楚韫果然拒绝,这两把斧子只好让王二牛拿着了,别看他拿了石斧,真见到了流民还不知道敢不敢动手。
因为怕遇上流民,两人都是一起走的,王二牛是村里人,对这边也比较熟悉,他带路去了最近的一家。
“春生哥,开门啊!流民进村子里来了。”
王二牛正准备锤门,手一推这门竟然就开了。
“我进来了。”
王二牛觉得有点奇怪,看着打开的院门不敢进去,站在门口探头探脑了一会儿,才缓缓迈步进去。
四处漆黑,院子里也没灯,但一股腥味儿却传了出来。
楚韫一进院子就觉得不对劲,正想拉前面的王二牛出去。
“啊!”
一声惨叫似乎要划破天际。
王二牛方才没低头只看着前方,竟然踩到了一个柔软的物体上,他定睛一看,赫然就是平日里和他关系甚好的王春生。
此时王春生躺倒在地上,双目圆睁,腹部血红一片。
他被某种尖锐物品给开膛破肚了,就好像农家过年杀猪时一样,肠子流了一地,鲜血四处流开。
刚才王二牛就是踩在这肠子之上,粘腻的血液粘在鞋底上,温热的感觉似乎从脚底传入了心里。
这人早上还活生生的,热情地跟他打了招呼,说着以后去哪里喝酒的事情,而眼下却毫无生机地躺倒在地上。
王二牛顿时腿软坐倒在地上,却坐在了一片血泊之中,他吓得坐着往后直退,脑袋拧向另一边。
那没关的房门正好闯入他眼里,里头还倒了两具尸体,死状更是恐怖。
王二牛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登时就要晕倒过去,背后传来一股大力。
楚韫单手将他提了起来,看清了屋里屋外的惨状,这些人死了有一会儿了,地上血迹已经逐渐凝固成红褐色,想来那群流民已经走了有差不多一刻钟了。
这样不行,他们一家一家地找人速度太慢,根本就无法拦住那群流民。
楚韫跟王二牛出门,两人站在门口,楚韫望了一眼四周问向魂不守舍的王二牛。
“你们村里是不是有户很富裕的人家。”
王二牛出了屋子被晚间凉风吹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呆愣地说道:“王老爷家?他家有个三进的院子还有阁楼。”
“在哪里?”
“就在村口这边。”
“带路。”
......
文裕在石子路上奋力跑着,从村口进来到文家老宅这里费了一些时间,想来那些人应该差不多已经要进村子了。
两旁景色快速向后掠去,这里她是第一次来,却觉得格外熟悉,不是她生长的地方,却是原主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对人没有什么感情,但对这个村子却是有感情的。
她的故乡不在此处,但这些属于原主记忆中带起的情绪,此刻由她承受。
一座座暗着灯闭着门的房子,明天一早就会走出一个个陌生又熟悉的村民,也可能没有明天了。
或许不是因为感情在主导,而是她很难眼睁睁看着无辜之人惨死于眼前。
她在村口对楚韫说得话十分坚决,但她内心深处滋生的情绪却无法隐藏,时时刻刻腐蚀着她曾经说过的话。
文裕低下头去只顾脚下的路。
石子路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头了,她抬头一看,一座四面漏风的茅草屋立在面前,里面燃着一点灯火。
“爹,娘。”
文裕猛地推开门,剧烈运动过后心脏砰砰直跳,仿佛要从她那单薄的胸腔里跳出来。
莫名的情绪冲击着她,说出这两个字来时无比自然,自然到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破旧的木门回弹,冗长地嘎吱声划过,打破了屋内沉寂的氛围。
一个男人半躺在床头瞌着眼,床尾还躺了个小孩。地上铺了一卷草席,两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孩坐着在锤茅草,旁边还有个身形单薄的女人坐在草席边上缝补衣裳。
五个人同时朝门口看来,直直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文裕,没有一个人说话。
坐在地上的女人久久地看着文裕,直到眼眶发红,她哽咽出声,丢下手里的针线站了起来走上前去。
“大丫,你怎么跑回来的......你阿奶说你央着她要卖身筹钱给爹娘治病,阿娘原也是不信这番话的。”
在成功分了家之后陈氏问及文裕的下落,文老太倒是一点也没有隐瞒,只是添油加醋颠倒是非地说了一通。
陈氏问她要文裕的卖身钱,那自然是没有的,说是文父断腿这两个月药钱都是公中出的,现在那些钱连补公中的钱都不够,更没有多的给他们。
于是分了点锅碗瓢盆,再给了够吃一个月的粮食就给丢出来了。
一个孝字当头,压得两个人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家里二房也不是吃素的,分毫不让,于是他们也就只得了这点东西。
陈氏梗咽着上前抱住文裕,手不停在文裕背上轻抚,“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阿姐阿姐。”
草席上坐着的两个小的也跑上前抱住文裕。
半躺着的男人也是红了眼眶,只有床尾刚睡醒的三四岁小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今天白天的时候大家都在说阿姐去县城玩去了,要玩好几天呢。
“阿姐阿姐,县城好玩嘛。”
情绪由不得文裕调控,一股暖流涌向眼眶,她怔愣地抬了抬手虚虚环住家人。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好时候。
文裕压下情绪,清了清嗓子道:“流民进村了,大家都收拾好东西,我们去地窖。”
大湾村近处没有山,都是平原良田,视野开阔。现在那帮人已经进了村子,此时逃也是逃不远的,还不如收拾东西藏起来。
好在这间房子靠近村尾,一路过来还要点时间,那帮流民不会这么快赶到这里。
“什么?”
原本半躺着的文父强撑着坐直了身体,眉宇间喜悦瞬时消散无影,“那些流民真的进村了?”
“是的,没有时间了。”
文裕松开几人,冲到一旁卷起草席,又蹲在地上收捡起零碎的东西放在一旁的竹篮里。
两个小的叫二头三头,此时不太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着文裕着急忙慌的样子也忙跟着收拾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陈氏性格较软,又比较闷,平日里几乎不出村子,更是很少到城里去,对外面情况知道得很少。
“听大丫的,先收拾。”
文父手撑着床要把自己移下来,陈氏见了连忙上前去扶,她一个人还有些架不住文父。文裕只得把东西交给二头三头,自己帮着陈氏扶文父朝外面走去。
在大湾村,家里有地窖的人家其实不多,文家老宅那边也没有地窖。老宅处于村中心,田地离自家较远,所以文老爹修了这么一个房子当作仓房,顺便还修了个地窖用于储藏粮食。
当然,这都是几十年前的事儿了,那时候文老爹在,文家尚且还算富裕,田地也多,现在那些良田早就卖了不少去了,只留下这么个空房子,地窖也已经荒废很久了。
“还好我今天把地窖打扫了一下,不然这怎么能住人。”
陈氏叹了一声,扶着文父下台阶。
还好没啥东西,现在收拾起来格外得快,三两下都给搬到地窖里去了。
地窖上面是个破茅草房,差不多都塌了一半了,陈氏今天收拾地窖的时候也顺带收拾了一下,好歹能进人了。
用于储藏粮食的地窖挖得不小,虽然比不上上面的正房,但也小不了太多,而且做了台阶,上下也很容易。
上面那块通往地窖的木板子有些大,但只要掩起来就没什么问题,恰好那茅草房塌了一半,看着就不像有人住的样子,更是不容易被发现。
文裕把草席往地上一铺,让文父靠着墙坐在上面,再抱过愣神的四丫放在文父身边,其他几人只能随地而坐。
家里没有多的东西,只有那盏油灯,现在被众人摆在中间,大家都围着坐,好歹能蹭上点光亮。
“阿姐,你说的是真的吗?那些流民真的进村了吗?”
有点胆小的三头怯怯地看着文裕,倒不是害怕文裕,而是在担心她所说的流民。
“他们会找到我们吗?”
文裕对这个问题其实心里也没有底。
草席上的四丫盘着腿坐着,听到这句话也抬起了头,一双黑漉漉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文裕。
才几岁大的小孩不太知道事儿,但眼下家里人都是这么个氛围,她也能感受得出来。
现下家里人老的老,病的病,文裕算得上是顶梁柱,她不能露出怯弱来。
“会没事的。”
文裕抬手摸了摸三头的脑袋,抬眸扫了周围一眼,大家面上都有愁容,但好歹一家人都整整齐齐地坐在这里,而村里其他人呢?
她脑海中闪过楚韫拿着扁担一个人站在村口的画面。
不知道这人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但他应该不会傻到以一个人的力量去对抗那群流民。
“阿姐,大家都会没事吗?我还想找翠翠一起玩。”
四丫不知道流民进村会发生什么事情,也不知道家里人为什么要这么严肃,她只担心明天还能不能找自己的玩伴去玩。
在村里那么大点的孩子里,她属于幸运的,可以和家人坐在一起,平稳度过这个时间。
文裕看着四丫那双纯真的黑眸,嘴唇蠕动几分,最终还是说不出什么话来。
她要怎么去欺骗一个纯真的孩子呢?又该怎么去告诉她这残酷的现实?
这将不再是单薄字张上的只言片语,而是真正的血泪。
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
【系统,你觉得我应该救人吗?】
【宿主,站在任务的角度上来说,我想说“是”,因为这样可以更好地完成任务,但我觉得您应该自己决定,这是关乎于您的性命,我无权干涉。】
系统这时候竟然意外地沉稳,有几分正经系统的样子了。
文裕陷入了沉默。
【所以他也是这样想的是么?】
她忽然明白了在村口那会儿楚韫为什么不多说什么,也从未说过劝她的话。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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