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璃低头看了一会明渊的折子，随手扔到一旁，把目光放在了账内的地图上。
有限的兵力如何发挥出最大的实力。
怎么守也是个问题。
重新划定的边界，有一片罕无人迹的沙地，寸草不生，横在两国之间。
叶璃的手指滑过地图，西边还有几个分散的部落一直扰乱边关百姓，还需要一部分士兵去分散压力。
把这么多士兵将领放在边关玄霄也不会放心，带回皇都，他们对自己太过忠心，容易招人诬陷。
叶璃盯着地图看了良久，走回案边开始提笔。
明渊也在忙着和叶璃相差无几的事。
两人对于所谓的成亲一丁点兴趣都没有，只有冥夜和玄霄在前面忙活。
毕竟是要做给两**民看的，不论怎样都要办，就算是个交易，应该有的礼节一丁点也不能少。
目的就是为了体现两国意图和平停战的决心。
本意是如此。
可实施起来还是有难度的，最大的难度就是叶璃和明渊的态度。
两人明显都不想搭理对方，看见对方就像看见仇敌一样，虽然两人本来就是。
即使他们压下心中的情绪，表面上心平气和的交流着，但下意识的眼神和动作还是能看出抵触情绪。
这间接导致了两军中某些士兵和将领的不满。
他们都认为对方的主帅是垃圾，根本配不上他们自己的主帅。
一而再再而三的辱骂打架，甚至当众嘲讽对方。
本来两人联姻只是为了稳定局面，彰显两国之间意图和平的决心，结果倒是激化了军队之间的矛盾。
“叶璃，在明渊面前还是要装作和睦些。”
玄霄语重心长的对他说道。
叶璃俯身道：“是。”
另一边，冥夜拍着明渊的肩膀，“别耷拉着脸，将士们都看着呢，表面上还是要对叶璃温柔些！”
“是，王上。”
嘴上答应的都很好，可真正面对面时，两人完全看不出一丝亲近。
“叶将军，还缺些什么？尽管和我说。”明渊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恰到好处。
叶璃也回了一个笑，“好。”
说亲近算不上，最多算是能平淡的交流，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忽然让打了十年的两个人亲近一些，简直是强人所难。
叶璃反正是装也装的不像，故而决定沉默着不说话，一直假笑就好了。
“今天天气真好。”
明渊没话找话，远处还站着冥夜派来监视的人。
“嗯。”叶璃嘴角有些僵硬，笑的太久了，脸都快麻了。
明渊皱着眉头，看着他，“别笑了，不想笑就算了。”
叶璃，笑：“嗯。”
明渊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傻了吗？”
“嗯。”
“好了，可以了。”
明渊忽然抬手捏着他的脸，“停！”
四处征战的人，皮肤都黝黑略显粗糙，整天风吹日晒，损伤皮肤。
可叶璃却不一样，脸上滑滑的，也没有晒黑，洗干净脸后，白白净净的。
尤其是不说话的时候，远看妥妥是一个英俊少年。
叶璃的笑果然消失了，他别扭的偏过头，躲开明渊的触碰。
“陛下派的人还在，命令还是要遵守。”
叶璃侧目看着远处鬼鬼祟祟的两个人，实在是有些搞不懂。
明渊靠着身后坏掉的木车，上面堆满了稻草，他抬头看了眼天空，道：“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
说是因为两人太过生疏有碍于两国士兵之间的关系，需要他们两人起表率作用。
只要两人关系好了，手下士兵的关系自然会好。
这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对于军营里的士兵，只需要下令禁止他们与对方士兵起冲突，如有违反军法处置。
如此简单的方法不用，却让两人假装关系好？
怎么想都觉得里面有猫腻。
“嗯。”
叶璃依旧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你倒是不着急。”
明渊佩服叶璃的淡然，他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将面对的事情。
手里握着一个国家的军队并不是什么好事。
既要应对战场上的种种，也要提防朝廷里的猜忌。
叶璃向来看的开，若是有一天皇帝不信任他，他自会远走他乡，消失在所有人面前。
“剑。”叶璃指了指他腰间的佩剑，“你今天不是来给我送剑的吗？”
明渊低头看了一眼，摘下来递给他。
“最近忙，差点忘了。”
叶璃接过，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眼里全是赞赏。
看来很喜欢。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能说的都说了，现在是一丁点其他话题也没有了。
明渊总觉得冥夜没有和他说实话，对他一定有所隐瞒。
派他去天齐，难道只是监视叶璃这么简单？
叶璃看完手中的剑，掏出明渊给他的那个折子，道：“我和陛下都看过了，允许你带的人和东西，只有这些。”
其中的人已经被划去一大半，东西倒是没少减几样。
“行，就这样些吧。”
明渊也没有讨价还价。
叶璃刚要离开，想起玄宵交代的事情，道：“对了，陛下说成亲前不能见面。”
“好。”
明渊背对着他，摆摆手走了。
叶璃望着他的背影，眼神变得危险起来，他名单里的很多人都是北丘的高手，这名单恐怕是北丘王准备的吧。
表面和平应该维系，只是换了战场。
明渊既是北丘送来的人质，也是一颗埋在天齐的祸端。
叶璃握着腰间的长剑，已然动了杀心。
回到营帐，叶璃直奔玄霄而去，他跪在地上，道：“陛下，名单已经给他了，他什么也没说。”
“嗯，起来吧。”
玄霄正写着密信，他放下手中的笔，递给一旁的人：“加急送回皇都。”
静静的抬头看着叶璃，道：“叶璃，最近几天不要和明渊见面了，皇都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回去之后不住镇国侯府。”
玄宵垂眸，脸色沉了下去，“几年前我赏你的那个宅子还在，去那住吧，本来就是准备给你成亲用的。”
“遵命。”
叶璃心里也清楚，恐怕此时的宅子也成了龙潭虎穴了吧，在监视明渊的同时也能监视他。
“叶璃，你要记着一点，断然不可对他产生任何感情。”
玄宵似乎还是担心。
“陛下多虑了，没有人会对自己的敌人产生感情。”
叶璃平静看着玄霄，表情淡漠。
他似乎永远都是如此，不论发生什么，表面上都看不出一丝慌乱。
“那就好。”
玄霄默叹一口气，往后靠着，“叶璃，委屈你了。”
“陛下说笑了，末将并不觉得委屈。”
“我知道你和沈飞关系很好，这些年他时不时来边关看你，你们也一直通信，他年纪小又很崇拜你……”
“陛下，末将只当沈飞是弟弟，并无其他想法。”
叶璃眉头皱起，想起沈飞，等回去之后恐怕也不得安宁。
“罢了，说这些也晚了。”
玄霄挥了挥手，叶璃退出账外。
晴空万里，好久没有看见过这么蓝的天了。
叶璃抬头看向万里无云的天空，那深蓝色像是从仙境而来。
晚上的星空应该会很美。
叶璃注视着军营里的来来往往的士兵。
十年了，还有几天他就要离开这里，真的很舍不得。
卫盛看他出来，忙站在他身旁。
叶璃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用跟着我，去忙吧。”
卫盛没动，低垂着头。
“怎么了？”叶璃淡淡的看着他，“我说的话不听了吗？”
“将军，这不公平！”
卫盛这几日一直在说服自己，军营里的兄弟们也在说服自己，可大家都想不明白。
“凭什么让那个姓明的跟将军联姻？他哪里配！”卫盛咬牙切齿，“再说了有什么不能打的！我们宁愿战死，也绝对不向敌军低头！”
“公平？什么是公平？”叶璃嗤笑一声，“能活着就不错了，连年战争，百姓已经坚持不下去了，我们打仗是为了什么？为了保护天齐百姓！”
“如果我和明渊联姻能阻止战乱，不是挺好的吗？”
叶璃只想他的兵不会无缘无故死在战场上。
“将军！”卫盛还想说些什么，叶璃摆了摆手。
“卫盛，死去的兄弟安葬好了吗？”
“都安葬好了，姓名籍贯统计也快做完了。”
叶璃握着腰间的长剑，“陛下赏赐我的那些黄金，你拿走和大家分了吧。”
“是。”
卫盛跟着叶璃在军营里溜达，好久没有见过这么平静的日子了。
“将军，沈公子怎么办？他最近给您写了很多信，您还没有回复。”
“没什么可回的。”
叶璃想起沈飞就头疼，年纪轻轻整天不做正事，整天追着自己跑。
沈飞就是被惯坏的纨绔子弟，除了叶璃的话谁的也不听，做事全凭心情。
他来战场的那年，沈飞才十岁，那是他第一次在沈飞脸上看见了恨。
他恨的不是自己，是先皇，玄霄的父亲。
“你替我回他一封，就说我半个月后回皇都。”
叶璃还是决定先稳住沈飞，他和明渊联姻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回去了。
“是，将军。”
“好了，别跟着我了，我想一个人转一转。”
叶璃独自一人走出军营，仔细看着这片他待了十年的地方。
仔细想想，他还没有去过的地方……
北丘军营。
明渊正跪在地上等待着冥夜的回答，很多事情他需要冥夜给他透个底。
而不是什么也不说，既使说了也是在糊弄他。
“暂时没有任何命令，以后就不一定了。”
冥夜阴晴不定的性子，让人难以猜测出他的想法。
前一秒，冥夜可能还在一脸笑意的打趣，后一秒可能就会毫不犹豫的捅死对方。
他只是看起来不正经，嬉皮笑脸，但骨子里的狠毒无人能及。
“请王上明说！”
“也就你，敢和我横！”冥夜冷笑一声，“先到天齐，后续要你做什么，到时候就知道了。”
“是，王上。”
明渊没再继续追问，战争还在继续，只是换了地方而已。
“最近就不要和叶璃见面了。”冥夜道：“准备准备要用的东西吧。”
“是。”
帐外来报：“王上，天齐的叶将军来了。”
“哦？”冥夜抬眼，有些许震惊，叶璃不是一直懒得搭理他们吗？
“明渊你去陪着。”
“是。”
明渊起身走出去，叶璃怎么来了。
老远明渊就看见叶璃站在军营门口，白色披风烈烈流动，他抬头看着北丘的战旗，白皙的脖颈扬起。
如同他的梦魇，高高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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