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前方三点钟方向，800米，3米宽石笋群。”
“左前方五点钟方向，1.5公里，针叶林。”
“正前方，1.2公里后起跳。”
……
林泽的思绪没有被打断，他接连不断地给出提示，简短、密集。
林禹需要精准地计算出到达障碍点的时间差，提前操作，两人配合默契，一路都有惊无险。
其他人看着两侧不断向后倒退的山石、暗穴，一开始连大气都不敢喘，后来才慢慢缓过神来。
刘同：“奇怪，那些红色的晶石是不是一直跟着我们？”
周博文：“有一种合理解释，我们卷进了地磁漩涡。换句话说，参考坐标系出现了问题。”
“你的意思是，我们一直绕着某处打转？”
刘同被这个观点吸引住，在校生不愧是在校生。
王乔：“从没听说过这种歪门邪道。”
周博文：“那就还剩下另一种解释，这些晶石确实在「跟踪」我们。”
王乔：“说得玄里玄气的，老子更是不信牛鬼蛇神这一套。”
“停下！现在。”林泽大喊。
新指令让林禹有些犹豫，不过这次他坚持自己的判断，朝左侧方偏移，继续前进。
然而随着偏移，这个方向上的障碍物越来越多，他接二连三地操作按钮，眼见着机械旋钮都要起火了。
林禹：“接下来怎么办？”
在场人都清楚，他问的是林泽。
“来不及了。”林泽面露难色，他还在不断向外【看】，拼凑更多有效信息。
众人面面相觑，除了王乔，其他人都将林泽视为定海神针——他就算是个瞎子，那现在也是神瞎子。
林禹却不甘心止步于此。
他现在就像是在玩一场难度逐渐升级的赛车游戏，解决眼前困难，换来的是更多困难关卡。
半分钟后，他不得不启动制动系统。
周博文：“按照驾驶屏上的滑行距离估算，以及我的粗略验证，我们仍然有95%的概率撞上前方障碍物。”
众人心里皆是一沉，下意识地靠在舱壁，这次就连王乔都看向林泽。
整个“高脚鸟”载具行动速度非常之快，两条金属机械长腿一路滑行，丝毫没有会停下的趋势。
火焰红色的晶体笋群在粉色的迷雾中拔地而起，若隐若现，高傲地显现在众人面前。
“来不及了。”还是这句话。
在千钧一发之际，林泽一拳打破了挡风玻璃。
“草……”王乔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骂不出口，浪潮般的风雪将众人掀翻在地，只有林禹还紧紧握着制动开关。
周博文强压着阻力，抬头看见林泽的嘴巴一张一合。
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缓慢，预料中的巨大碰撞没有发生。载具最终停止滑行，成功刹车后，它在白雪皑皑的地面上留下两道40cm深的沟痕。
重新站起的队员们欢呼着，拥抱着，都在庆幸那5%的概率。
只有林禹亲眼看到，那些晶体柱群在不断同速后退，最终停在距离挡风玻璃10公分的地方，近得连红色晶体内部的暗纹都能看清。
粉红色的雾气全数散开，坚硬的球形晶体停止打击，耀眼的阳光洒在纯洁的雪地上。
林禹维持着先前的动作，手掌心和后背全都是汗。
王乔走过来一把抓住林泽的衣领，却发现自己才刚到人家的胸口。
“你刚才在搞什么，我们好不容易把窗户补好，你一拳就砸烂了。”
一拳就砸烂了？
在王乔的提醒下，众人才在这个巨**ug里回过神。
林泽一改先前软弱好欺的模样，推开了王乔。
“麻烦让让，我要下车了。”
周博文在学院上过飞行课，他十分同意林泽：“林队，载具失能了，我们得下去看看。”
强制开启刹车制动后，整个陆地载具几近报废。而这种情况下，待在原地百分之百等不到救援。
*
幸存的7人一同出发。
所有人吃惊地望着眼前巨大的红色晶体柱。它们歪斜着拔地而起，远远比想象中庞大，得有三十多米高，而且牢牢地将他们包围了起来。
林禹第一时间找到林泽：“抱歉啊，我早点听你的，说不定……情况不会这么糟。”
林泽：“没有你，我们早就不在了。”
只有他知道，这是一个圈套。
就算林禹听取建议，早早开启制动系统，还是会撞上不断逼近的晶体巨笋群——因为它们确实在不断主动地缩小包围圈。
——是的，这些巨大晶体柱是有生命的，它们一直在有预谋地围猎。
林禹还想问点什么，众人也围上来，他只得作罢。
有了这一插曲，也没有人再敢揶揄林泽。
此时每个人都穿戴着厚重的防护服，死里逃生的周博文开启私聊频道：“泽哥，你的眼睛，其实能看见吧。”
周博文能察觉到，虽然林泽的眼神涣散，但他都能准确朝向说话者。
“那倒不能算……看见。”
“那你是刚刚是怎么判断出障碍物的位置的？”
林泽真假掺半：“额……风声，我可以听风声判断与障碍物的距离。”
“哦，风声会把答案送进你脑子里。”周博文还不死心，“那你刚才……是不是在跟那些晶石说话？”
林泽没有正面回答：“怎么回事，你不相信科学了吗？”
好吧，他成功把一个基地苗子带进了奇奇怪怪的世界。
林禹看两个人走在一起嘀嘀咕咕肯定在私聊，赶紧把林泽拉走了。
这时，刘同在公频里问：“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不光是声音，地面之下传来异常震动，人都有些站不稳了。
王乔：“控制器失效了。”
他操控的巡航无人机像是受到干扰般，发出嘈杂的电流声，绕着七人来回巡逻，前置摄像头疯狂闪烁着红点。
“大家散开！”
林禹举起冲步枪，朝着无人机射击。但无人机早已计算好躲避路径，轻巧地在空中翻腾几圈又恢复平稳，下一瞬间如发怒的蜂王，朝着众人发射出数以百计的子弹。
王乔携带的是配备战斗系统的智能型无人机，花了不少能量晶币。林禹的子弹像是打在他身上，一阵一阵心痛。
更糟糕的是，气温骤降，天空中再次落下尖刺冰凌。
双重打击之下，周博文的防寒服出现漏气，冷风像利剑似的扎得他生疼。
“你们看，这……这是什么……”
随着刘同的呼叫，周博文原本僵硬的身体慢慢恢复。
众人脚下的冻土雪原逐渐融化，嫩绿色的野草冒了出来。基地的人们只在教科书里、电视里见过草坪，左躲右闪不忍心踩在上面。
虽然绿色原野的区域很小，但刚好能站下7个人。在这其中，连风也是暖的，所有外来的狙击都被无形的屏障挡了下来。
周博文赶紧拿出录影设备记录：“这一趟来得太值了！”
林泽在生死关头冲破束缚，或者说是开了窍，成功将脑中的思域空间映射到现实环境中。
能构建空间的佼佼者被称为思域者，评级远在普通异能者之上。
放眼整个中央基地，都是破天荒的存在。
不过谁都不知道，林泽几乎是燃烧着剩下的大半条命，才驱动了一小片安全区跟随着众人继续前行。
林泽：“我们还是要尽快找个地方避一避。”
在短暂的惊喜之后，主攻地质专业的周博文给出了新方案：
“我们现在的位置，有70%的概率处于季节冻土区域，如果运气好的话，能找到冻胀丘遗迹。”
王乔的心情不佳：“什么丘？这种时候了，能说点我们听得懂的吗？”
“有些冻胀坡在退化作用下，有些会坍塌，有些内部空洞但仍能保持高耸的形态，我们在地质学上称为「冻胀丘遗迹」……但现在毕竟是在时间湍流中，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变数。”
周博文征求意见：“林队，你怎么看？”
林禹：“你给林泽形容下冻胀丘遗迹的大致形貌吧。”
事态紧迫，7人来不及在原地休息，直接换上了动力滑板。
这是一种消耗能量晶币的辅助装备，不仅能提速50%，产生的热量还会融化脚边的积雪。
在YG082号基地，生存的根本是能源。人们从雪场中运回特殊矿石，扔进能量精炼厂，提炼出能量晶币作为新货币流通。
纵横历史的黄金，最终退出了经济舞台。
走在最前面的林泽忽然脚下一个踉跄，单跪在地。
林禹：“怎么了，要不要原地休整。”
王乔也顿时泄了气：“真他的倒霉，我们都走了2个小时了，连个坡都没有，哪还有什么冻胀丘遗迹。早知道我就留在载具那，在原地等死总好过风餐露宿。”
天色暗了，气温再次下降，思域空间的防护效用也不如前。
林泽脸色刷白，强撑起身体：“就是有点饿了，我们继续往六点钟方向前进800米。马上到了。”
正如他所言，5分钟过后，白色雪原上真的出现了暗绿色的草炭植被，以及起伏不平的山坡。
最后50米处。
众人感觉到周围的风又肆意起来，这会儿迷得人睁不开眼。
周博文：“快，都到下面的洞口处。”
王乔率先冲了进去，并在洞口处伸手接应其他队员。
失控的无人机在多次扫射后清空了子弹，但依然紧紧跟着五人，来回侦查。尖锐的冰凌重新朝着众人凶猛进攻。
林泽落在最后，迟迟没有进洞。
——冻胀丘里的洞穴位置有限，队员们又穿着厚重的防寒服，他勉强挤进去也不是办法。
最主要的是思域印记到了极限，这里就是归宿。他失去了一部分记忆，但心中仍然有强烈感受：只要离开研究所，无论哪里，都是自由。
刘同：“林泽，你在干嘛！快过来啊。”
“砰砰砰砰……”
林泽的防寒服遭到高速冰弹的袭击，装备泄了气，快速瘪下去。
寒冷的风如游蛇般，紧紧缠绕住他的身体。在粉色冰弹猛烈的攻击中，林泽踉跄着退了好几步。
周博文向外走了一步，吃了两口风，声嘶力竭：“小林哥！快过来。”
漫天狂风裹挟着红色漩涡，将洞口的无人机全数打落。躲在冻胀丘洞穴内的众人也受到强力冲击，纷纷失去意识。
而洞外，那名虚弱的年轻瞎子，如同永恒的胜利者般，屹立于天地之间，任凭粉红色浪潮不断涌向手臂。
在呼啸声中，突然出现的银白色金属立方体由虚转实，将林泽包裹在其中，替他挡下严酷风雪。
五米见方的建筑体，既没有门也没有窗。
光滑的墙壁上反射出四周的雪景，它伪装在白雪皑皑之中，就算靠近了也很难发现。
“滴答……滴答……”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白光闪过，林泽的脑子嗡地一下。
半分钟之后，眼前才算清晰起来。
灰绿色的墙壁略显暗沉，不算小，有四十多平，一切都熟悉得令人安心。
这里，是他先前待过的方舟研究所！
坐在茶几边的男子转过头来。
脸部轮廓线条分明，高挺的鼻梁之上是金棕色的眼眸，两道英气的眉毛微微上挑，带着探究意味望了过来。
他的五官容貌虽然比记忆里更年轻些，但化成骨灰林泽也能认出来，是黎朔。
——史上最年轻、晋升最快的指挥官，也是令方舟研究所解体的元凶。
“你醒了？”他站起身单手叉着腰，眼里竟有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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