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是梦见黎朔，明明也没见过几次面。
他往前走，一个没注意踢在灰白色的石头上，头还撞到了玻璃幕墙。抬手时，身体变得透明，而且手上没有思域印记。
他试探性地往旁边躲了几步，没想到对方的眼神也跟着移动。
「果然他是能看到我的。」
在中央基地时，林泽最初属于方舟研究所，那是他最自由惬意的一段时光。没想到后来，黎朔亲自带队扫荡了研究所。
后来他才听说，当时的所长沈渊原本是能活下来的。
只是当时负责行动的指挥官黎朔爱而不得，公报私仇。他对异能者深恶痛绝，曾在公开场合表示，要将所有异能者从中央基地驱逐。
最终在黎朔的推动下，关于异能者的研发项目全被废止，但8名异能者却被要求前往S1研究院，终身履行异能者的职责。
这件事连新进门的实习生都知道，可信度有98%。
如果不是黎朔，林泽的人生不会如此受限。
“看够了吗？”等回过神来，黎朔已经走了过来。
两人之间只隔了半米，中间还有一道玻璃幕墙。
林泽想起来了，在方舟研究所时，他就是住在几十平的生态箱内。
是疼痛的幻觉吗？
他不记得在这里见过黎朔。
不等细想，空中落下了雨，不过只局限于生态箱内。
林泽只得左躲右闪，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是透明，手臂上也没有思域烙印。
“原来这就是你的模样。”黎朔双手抱在胸前，像在欣赏一副世界名画。
雨水无法穿透林泽的透明身体，切实勾勒出了他的轮廓。
朦朦胧胧中，令人遐想。
黎朔：“很有意思……很漂亮。”
无聊的把戏，羞辱感极强。
林泽怒不可遏，但又无法作出反应。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被打开了，穿着研究服的男子急匆匆地进来。
“大忙人，今天怎么有空来这。听说你马上就要升指挥官了，恭喜恭喜啊。”
黎朔闻言，立即关闭下雨按钮。
这身形，这音色，进来的人是沈渊无疑。
但无论怎么努力，林泽始终无法看清对方的脸。
“只是虚名，我宁愿留在工程总部当一名普通工程师。”黎朔转身离开前，还不忘叩了叩玻璃墙，像是在叮嘱「老实点」。
“让一个有情感隔离而且有洁癖的人，几个月都军队里生活，确实是为难你了。”沈渊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浅蓝色药瓶，“药有按时在吃吗？”
“我最近在尝试建立新的关系。”黎朔没有接下药瓶，而是走回茶几前，拿起牛皮纸文件袋，“这是你要的资料，探索号出发后，我会离开一段时间。”
沈渊早听说了消息：“探索号是你亲自设计的，意义非凡，再次祝贺。”
东西亲手送到了，黎朔没有其他理由逗留，他确实很忙。
“我们很快还会见面的。”
不知道是不是林泽的错觉，黎朔离开前说这句话时，似乎有意望了过来。
说来奇怪，话音刚落，四周起了雾。
林泽像是溺水的人突然抓到了浮木，大口大口呼吸着。
——他回到了雪原。
苍茫天地间，风雪依旧，其他人却不知所踪。
思域印记如同心跳般一抽一抽地，紧得快无法呼吸了。与其说是疼痛，不如说是心痛？
指引着林泽这时，地面上有条金属项链，反着光引起了他的注意。
项链上串着一颗平平无奇的灰白色石头，形状也没什么奇特的。
——只是，好像在哪里见过？
迟疑间，雪层中伸出伤痕累累的手，一把抓住了林泽手腕。
漫天风雪瞬间停了，阳光如破冰的利刃，划破阴霾，再次光临这片雪地。
林泽体内涌入熟悉能量，思域烙印也随即停止警报。他重新有了力气之后，一鼓作气将对方刨了出来。
银发之下，男人脸部严重肿胀，但眉宇间仍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冷意。墨绿色工装外套上有好几处豁口，右裤管的豁口处更是露出森森白骨。
虽然见面次数不多，但他化成灰，林泽都能认出来。
「是黎朔。」
——中央基地最年轻的指挥官，异能者监察条例的制定者，冷血无情的执剑人；曾经放话，要让所有异能者永没有落脚之处。
可当林泽回过神来，自己竟然含着对方的大拇指根，牙齿早已破开惨白的皮肤，甜腻的鲜血在舌尖缠绕。
很想停下，但身体却依旧诚实。
等等！
「现在体内不断攀升的能量，是怎么回事？」
自从前任指引官死后，一直匹配不到新的指引官。林泽感觉自己是垂暮之人，只能靠药物维持生命，即便睡上几天，仍然会很累。
林泽对前半生的生活感到厌倦，飞蛾扑火般展开思域后，并没有活下去的计划。
但，人性就是这样。
当转机突然出现时，就算只有万分之一，一旦抓住，就不会想放手。
靠宿敌这个血包活下去，虽然不太正义，但反正没什么人有机会苛责林泽。
他想要的，不过是自由而平凡的人生。
风雪停了，但气温还是在零下十度。
雪原之中还零星生长着几颗矮松，林泽在附近找了根树枝，先将血包的腿绑好。
在巨大痛楚下，即便是黎朔，也不可避免地痛苦呻/吟起来：“唔……”
他蓦地睁开眼睛，深邃的褐色眼眸中没有半点波动，像是空洞而冷寂的黑夜。
毫无准备的对视，令林泽慌了神。
黎朔嘴唇一张一合地，凑到很近才听清楚：“项……链。”
“还你，还你。”林泽赶紧把链子挂回黎朔脖子，顺便抚平紧皱的眉头：“命够硬的。”
黎朔这才安心昏睡。
再次出发前，林泽脱下防寒服裹在黎朔身上，将他背在背后。
这点冷风对血气方刚的异能者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但血包等不了，必须快点找到其他人，起码他们身上还有简易医疗包。
走出5公里，积雪的覆盖厚度变薄了；再往外绕出5公里，林泽踩上松软的褐色土壤，气温逐渐升高，逐渐茂密的森林之中甚至传来了鸟鸣。
林泽疑虑：「这还是YG082基地吗？」
据他所知，由于50年前的天灾，整个基地都处于极限低温之下，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常温区。
等到再次走进雪原地段时，YG082号基地的专属围墙又出现了。不过和开放雪场的南门不同，这里的入口被巨大的岩石堵住了。
“警告，警告，举起手来。”
突然一架无人巡航机停在林泽头顶。
林泽听话地举手，身后的黎朔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宿敌的命，他才不关心。
“警告，警告，举起手来。”
“我是良民！公民ID：YG200093”
接收到安全反馈信息的巡航机没有离开，而是绕着二人的头顶不断盘旋，似乎在等待新指令。
果然，10分钟后，几发麻醉枪直接打在了他的身上。
“丫……”
*
林泽恢复意识时，摸到又硬又冷的座椅靠背。他挣扎着坐直，腰间又麻又酸。
先前他连鞋子都脱下来给黎朔穿了，在雪地里麻木得感觉不到疼痛。现在突然到了室内，满是刮痕的双脚又痛又痒，十分难受。
有人上前来确认了他的生命体征。
“嫌疑人指标正常，审讯正常进行。”
光线过于刺眼，林泽索性没睁眼。
“我这是在哪？”
“林泽，公民ID：YG200093我是审查员杜西，编号YG02-32，旁边这位是记录员李察YG02-128。因为你的情况比较特殊，所以这次在医院进行临时审查程序。”
“和我一起的那位朋友呢？他离我应该不远吧。”
如果此时丢了血包，他也只有死路一条。
杜西扶了一下眼镜。她早就做了视力矫正手术，眼镜现在不过是装饰品。但因为肌肉记忆，在思考的时候扶眼镜已经成为她的习惯。
她透过平光镜片，看向这位年轻人。
“他的情况有些糟糕，如果你能配合我们，他好得会快一点。”
威胁，这是**裸的威胁。
林泽：“好吧，我先回答哪个问题？”
杜西：“根据基地行政署的资料显示，你在3周前参与非开放雪场探索行动时失联，队长林禹提交了报告说明。”
所有队员在出发前都签过协议书，如果工会向相关部门报失，上传有效证据，就不用对队伍内任何人的失踪以及死亡负额外责任。
这是为了防止有人以外出探索的名义，实行犯罪计划。
“说说吧，这3周内是你怎么过的。据资料显示，被巡逻队发现时，你身上没有任何救急包。”
这几段话，信息量非常大。
“我和队员们遇到了时间湍流，大风暴把我们分开了。等我醒来时，就找不到他们了，但救了个人。”
早在审讯林泽前，杜西已经找来林禹小队问询情况，所有资料都在她的脑海中。
虽然林泽啰里啰唆的，但他陈述的基本属实。
——所有人的记录中都提到了【时间湍流】。
原本走投无路的小队，遇到了一场诡异的风暴，死里逃生出现在相距几百公里外的开放雪场。
除了眼前这个人，出现在了那个地方。
对于林泽滴水不漏的回答，杜西还是继续提问：“你左手臂上的图案，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这十分钟里，你摸了23次。”
“你怎么知道……啊你们把我看光光了。”林泽大呼小叫，心里却被对方细致的观察力震惊，“人总是有一些不想忘记的事情，可能是我以前找个纹身师纹的吧。”
“嗯……是必要的身体检查。你在探索中帮助队伍几番脱险，但体检显示你的视力受损严重，这个可以解释吗？”
林泽挠挠头：“这个怎么解释呢……就像是风声把答案送进了我脑袋里，我跟雪说了几句话，它就停了……”
记录员李察抬起头看了一眼杜西，这么荒谬，要记下来吗？
……
半小时的审查程序终于结束了，李察和苏西走出了房间。
李察忍不住伸了个懒腰：“没想到他这么配合，只是也没什么新进展，和一审、二审的情况基本一致。”
杜西却不认同：“你不觉得奇怪吗，他在三次审查中交代的情况基本一样，但是语言组织能力在显著提升。”
“是你太疑神疑鬼了，这么大量的药剂下去，他不可能还记得之前的审查过程。”
让被审查者短暂失忆，接受三组不同风格审查员的审查，通常能掌握不少新信息。
如果三次结果一致，要么是对方相当配合，要么是他心思缜密，毫无漏洞。
只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林泽先前在S1研究所获得了抗药性，这点计量对他来说根本没用。
而且他的学习能力很强，适当像吴能那样散漫些，可以降低审查员的警惕性。
“他似乎对捡回来的伤员特别关心。”杜西扶了扶眼镜。
“你……你不会没看出来吧，他们是……哎怎么跟你说呢，你需要看些特别的电影或者书，提高下知识储备了。”
在狭窄的走廊上，迎面走来一名穿着军装的长官，朝李察和杜西点点头。
双方擦肩而过后，李察吃惊道：“那个瘟神怎么也来了？他不是对人的事没兴趣的吗？”
临时审讯室里的林泽还没休息几分钟，听见房间门又被推开。
「天哪，到底要来几次才够啊！」
是个陌生面孔。
“你好，我是谢羽。月薪2000能量晶币，欢迎你加入地表调查局。”
地表调查局？林泽确实很有兴趣。
不过他没有立即答应，而对方也给了他1个月时间考虑。
审讯结束后，林泽签完保密协议，就被林禹领回家了。
没错，这几个月里，林泽一直借住在林禹家里。
黎朔的伤势更重，在医院躺了2周才脱离危险。得知住院费用高得吓人，林泽赶紧把他领回林禹家。
*
“什么，你竟然没当场答应？地表调查局啊，是多少年轻人的梦想。”林禹得知后，急得跳脚。
林泽和他混熟以后，知道林禹在外出作业时非常可靠认真，但在生活中像个中二病大叔。
“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我说考虑一个月。”
林禹反复摩挲着地表调查局的入岗通知书。
“普通人要进基地指挥中心，要经过1轮笔试、3轮面试以及1轮实操考试。从报名到录取最快也要4个月。可这封蓝皮通知书最底下，录取时间是你回基地当天，上面只有一个行政署的印章。 ”
“说明你是直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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