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一惊一乍的啊。”徐峻岭嘴上说着，身体往方迦那边靠了一下。
不光是他，其他人都有意识地往一个地方拱，捎带着林泽也被挤了过去。
“你们连感染孢子都不怕，竟然怕黑吗？”林泽有些奇怪。
徐峻岭摸到身上的通讯器，打开照明模式：“那是你入园晚，还没听说过各个实验室的传说！方迦你说，现在是不是太不对劲了？”
“嗯，是有点古怪。乌塔园实验区从不熄灯。”方迦也打开照明。
徐峻岭：“没错，我连睡觉都不关灯。”
虽然难以理解，但仔细想想，乌塔园在地底下。亮光对这些研究员来说，或许如同空气一样重要。
“砰砰……砰砰……”
规律而又沉闷的撞击声，在黑暗中尤为凸显。
巴武：“我怎么感觉气温也下降了。”
“去看看吧。”林泽走在最前面，方迦垫后。
10个人就靠着通讯器上的几缕光挪到了门口。门一打开，林泽发现走廊和其他房间的灯都熄灭了。
声音是从传送室传来的，所有的实验用品以及生活补给都是从那个房间运出。
正如巴武所说，空间中的气温还在持续下降。
这不是单纯的照明故障，这是断电。
随着寒冷气温扩散，林泽感觉压在身体里的束缚正在变松，或许是断电影响了反异能场装置，他原本的能力逐渐恢复。
传送室没有玻璃幕墙，只听到不断传来的撞击声。如果现在开门，里面的「东西」一定会冲出来。
“方迦，你带其他人去生物观察室，我在这守着。”林泽嘴上说着，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门。
“林泽，这时候别逞强。还是我留下来。”徐峻岭说着，挥了挥手臂。
“传送室的门有好几层，牢固得很。倒是我，研究经验没有你们多，去了观察室也帮不上什么忙。”时间金贵，林泽怕还有人好心质疑，“这是我作为A组组长下达的第一个命令。”
其他人齐刷刷地看向方迦，根本无暇理解其中的信息量。
“好，有情况迅速撤离。公共观察室有备用电源，我们先去打开。”
暂且不论黑暗，持续降低的温度绝对会影响那些生物。
众人也心焦地忙起来，顾不上怕不怕黑。
看着背影和亮光完全消失，林泽撕开隔离服上的袖窗，几根绿色藤蔓飘了出来。他脚步坚定，继续向前走。
门内的东西只有三只，会有些恶心。
“滴滴滴……滴滴滴……”
密码门一共六位，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林泽根本没有用力，门就被撞开了。几具活尸体冲了出来，林泽用6根藤蔓将它们迅速捆在一起。
它们半张脸都被绿色苔藓附着着，身体也膨胀，皮肤像半透明似的，还能看到体内不断浮动的发光孢子，散发着刺鼻的腐臭味。
而且原本相互独立的个体，逐渐瘫软，在林泽眼前慢慢融合。最终一团血红色肉山挡在眼前。它拥有三张不同的脸孔，三双手臂和一双腿脚。
林泽心中警铃大作，身体本能尝试展开思域，却完全失效。
传送室的门和墙壁都消失了，两人陷入灰白色的迷雾中。四周的空间变得无限大，地动山摇中，传来怪异的怒吼声。
迷雾消散，周围变成脏乱的垃圾街，一团血红色肉山挡在眼前。
“饿了，饿了，吃了你，我要吃了你！……让我死吧，求求你了……哈哈哈……我才是……”
林泽感觉到极强的威压，他的脑子先是一片空白，而后涌入杂乱无章的片段。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下城区的巷子，林泽之前住过一段时间。它们像固定的牢笼，每个区域的陈设都是固定不变的。
林泽往前跑了一段，肉山并没有急着追上来。反倒是他自己绕过三条街，再次回到了出发点。
果然没错。
这是思域，虽然不够成熟也不稳定，展开范围也只有三条街。
在迷雾中，肉山还没有追上来，但原本散去的迷雾又重新聚集起来。
一些深藏的记忆如游蛇般悄然登场。
等林泽再次睁眼时，发现黎朔穿着灰色呢大衣站在面前，眼里神色戏谑。
他的容貌明显年轻至少10岁，看起来刚成年的样子。
“怎么了，不高兴么？说好的请你吃饭，今天请了假。”他的语调轻快，心情十分不错。
林泽没来得及回答，眼前迷雾散了又聚。
有个男人和他并排走着。
“你说的不错，偶尔在城里没目的地走走，确实很惬意。”说到这，他转过头来，又是黎朔，“不过，过了今天，我又要开始加班了，探索号要进入最后设计验证阶段。”
林泽鬼使神差地拉住对方的手，轻轻摩挲了几下。
真实而又温热的触感。
这是幻想？
人的大脑存储的信息都会转化成记忆，但最终由神经元控制，让一部分活跃，让另一部分隐身。在特定场景下，人会恢复对全部记忆的掌控，如走马观花般触摸到被遗忘的角落。
在林泽的印象中，他和黎朔并没有交集。
难道这是别人的记忆？
慢慢地，林泽感觉身体里又分出一个自己，原本的视角越拉越远，他现在几乎是俯视着地上的两人。
看着他们走过街头巷尾，最终达到中央植物园。
黎朔：“小时候，我父母很忙。即使我待在这里一天，也不会有人来找我。”
林泽顺着目光望过去，眼前郁郁葱葱没有明显界限，和研究院那些玻璃幕墙内的生态区完全不同。
他看见自己地上的那具皮囊一点点走向黎朔，最后竟抱向了对方。而黎朔没有迟疑，也同样环着手臂摸上腰间。
四下无人，两人嘴唇相贴，十分忘我。
这一刻，林泽看在眼里，天崩地裂。
林泽的思维能警觉出，肉山的思域也有这样的能力。它甚至直接具象化出思域空间，读懂人内心深处的最隐蔽的感情，拔除那些惊骇的不悦，让人完全浸泡在无限的欢愉中，无法逃离。
明明是看着地上的两人在拥吻，但很快真切的实感传至林泽的嘴唇，湿润、温暖，还夹杂着甜腻血腥味。
到了下一阶段，他的身体像火烧般扭动起来，对躯体的渴望，转变为对力量的向往。
“快醒醒！”
背上的疼痛感“刷”地一下，强制将林泽从记忆之海中抽离。
林泽再睁眼时，看到小蝠站在自己的肩膀上，正着急地嘶鸣着。
硕大的血色巨人再次站在面前，它的身体比之前更庞大，表皮滑溜溜的，所到之处挂满黏糊糊的液体。
让人无法直视……
“找到你了，找到你了……哈哈……我好怕……好怕，求求你……找到你了……”
不过现在，它只剩下了2个头。
毫无疑问，三个个体之间也在斗争和吞噬。它的动作更快 ，林泽一个滚动迅速躲到一边。
本就痴狂的肉山没有犹豫，整堆身体因为贪婪的**而团结，迅速地调转朝着林泽离开的方向跑动。
“吃掉你……吃掉你……我们要吃掉你，来我这里……啊……加入我加入我……我们”
地面上拖行的红色血迹也越来越长，令人作呕的味道逐渐浓郁，潮湿的空气因为巨大的**而变得干燥。
梦魇如同浪潮般涌来。
在他人的思域中，各项机能都被弱化，林泽最后体力不支地倒在路边。
“好伟大的身体，好美妙的味道……”
肉山亢奋地涌动着，硕大的身体开始延展，像面团似的将猎物包裹在其中。
他肥厚的肚子上长出三条长长的舌头，像蟾蜍般快速舔舐。即使林泽提前往旁边闪躲，但手臂上难免沾到了对方的舌头粘液，瞬间乌青一片。
更糟糕地是，沾了粘液的藤蔓逐渐发枯，直接耷拉了下来。林泽眼疾手快地切断枯萎末梢，植物才没有当场死亡。
癫狂的肉山更加急不可耐，此时他虽然只有一颗头，却能不断改变容貌，最终选了一张面容姣好的女性脸。
“可不能这样粗暴地对待美味的食物哦。”
林泽冷笑一声：“可怪恶心的。”
这话成功激怒了肉山，她肚子上的舌头全数收回，继而生长出六条手臂，每只手掌的指甲细而长，涂着鲜红色的甲油。
纤细的手臂如出鞘的利箭般，齐齐向林泽抽去，划开隔离服、划开白皙皮肤，一条条血线流出来。
当肉山再次沾染到林泽的鲜血时，却如同烂泥般泻了一地。
半透明的孢子群挥动着半透明的触手，从一滩烂泥中冒出头，毫无留恋地离开了原本的躯体，爬进了林泽的身体内。
它太渴望了。
它从没遇到过这么令人向往的躯体。
它在林泽的身体里快速游走，简直可以用横行霸道来形容。
深邃的迷雾之中，林泽脖子间的灰白色石头项链又亮了浅绿色光。
孢子群顿时瑟瑟发抖，虽然发现自己闯入了他人禁区，但为时已晚，只得找一个微小的角落将自己蜷缩起来。
接着迷雾散去，思域瓦解。
林泽靠着墙，心跳快得像好几个人的心接连在跳。
走廊里的灯亮了起来，方迦和徐峻岭从公共观察室折返，他们还是太担心林泽一个人留守。
在昏暗的灯光下，林泽的身体在变形扭曲，像是有无数只小手藏在他体内，对着那具皮囊打拳。
徐峻岭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惊恐地喊了声：“林泽？”
听到呼喊声的林泽转过头，反复变化的身体在这一刻终于定格在原本的样貌上。
“不要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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