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时分,将军府内早已是人人自危。一夜走水,夏聆语的院子早烧成了灰烬,晋思齐翻遍家中上下,始终不见她的踪影。
所有人都认为夏夫人已葬身火海,但无人敢开口。
他们依旧心惊胆战地跪在地上,头顶像是悬了把刀,就等着某个时刻人头落地。
晋思齐面色阴沉:“秦舍意呢?没人见到他吗?”
出事时,秦舍意理应在院中才对。若是夏聆语有难,他不可能坐视不理。
除非他也一同化成了灰烬。
一个下人哆嗦着,回答道:“昨夜混乱,实,实在无人注意到秦院使的去向。”
晋思齐闻言,徒手捏碎了手中茶杯,那碎片割伤了他的掌心,鲜血如注。可他似乎察觉不到痛,依旧握拳,背过手,站起身:“备马。”
他要去会一会秦舍意。
“阿嚏——”
蒲与荷冷不丁打了个喷嚏,莫名生出些不好的预感。她看向催促着自己离开的秦舍意,突然说道:“我不要走。”
秦舍意愣了下:“怎么改变主意了?”
“我从来没答应你啊。”蒲与荷小脑瓜子转得很快,秦舍意神色微妙,生出些许无奈来:“小蒲,听话。”
“不要。”蒲与荷坐在凳子上,一动也不肯动。
云阳郡主倒是开了口:“你不离开,待在这儿给你爹惹麻烦吗?”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麻烦?”蒲与荷并不觉得自己有能力改变什么,但大难临头,让她独自逃跑,她做不到。
她注视着秦舍意,那人眉眼低垂,不知在思量些什么,温柔的表象之下,似有隐忧难言。
蒲与荷怅然:“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去面对这些。大将军阴晴不定,万一要了你的性命,我怎么办?”
她想,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该以什么理,以何种情?
“我不想成为孤儿。”
蒲与荷说着,觉得这话太奇怪了,她嘀咕着,不想再说下去。
秦舍意薄唇微启:“你活着,我就活着。”
蒲与荷心头一震,我活着,你就活着?你在我身上,寄托了那么多吗?
她甚至感到不可思议。可她见到那双含情的眼睛,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慢慢地,一股难言的酸涩从喉咙里往上漫延,一直快要溢出她的眼角。
好好的无厘头剧情,突然这么煽情干嘛?搞得她也好想哭。
蒲与荷揉了下眼睛,道:“好吧。”
如果这是你的请求的话,我会努力做到的。
蒲与荷决定暂且应下秦舍意,等待合适的时机。
然后这个时机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蒲与荷望着门口乌泱泱的一群人,再看看那个神色冷峻的大将军,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他所为何事。
“人呢?”晋思齐不多废话,直接质问起了秦舍意,“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大将军问的若是夏夫人,那下官当真不知。”
“我奉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确实不知。”
话音刚落,晋思齐便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蒲与荷吓了一跳,想也没想,一把抓住了晋思齐那条胳膊:“你干什么打人啊?”
对方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拂手便将她推开,蒲与荷感觉自己就跟个小鸡仔似的,轻飘飘地直往后退了好几步,她愣了下,竟有点,茫然?
这人力气这么大?
她还没回过神,秦舍意便将她拉到了身后护着:“小女唐突,还请大将军海涵。”
“好说。”晋思齐嘴角勾出一抹笑意,“只要你肯说出夫人的下落,我便不追究此事。”
他压低声音:“秦舍意,不要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迟早有一天,我定要让你下到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大将军,你与夫人的缘分已经散尽,何必苦苦纠缠呢?”秦舍意终是退去了往日的温和,锋芒毕露,“将军若是执意如此,那秦某也奉陪到底。”
“你也配!”晋思齐怒喝,秦舍意却更近一步:“大将军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坐上这个位子的吗?”
他眼神中透出一股隐隐的恨意:“你手上沾满的鲜血,终有一天,要如数奉还。”
晋思齐愕然。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蒲与荷大脑宕机片刻,怎么回事?这不是个狗血文吗?怎么还有权谋戏份?而且这戏份好突兀……
难道是npc中途换人设啦?好奇怪……
蒲与荷百思不得其解,而后,她就听见晋思齐冷冷地抛下一句:“走着瞧。”
接着就拂袖而去。
啊?这就走了?剧情发展到这里不来点激烈的冲突吗?上个剧本里那过山车似的剧情,不会是一次性体验吧?
蒲与荷啧啧摇头,低头一看,秦舍意还紧紧攥着她的手腕。
她忽然又不敢出声了。
“你走吧。”秦舍意松开她,却没有回头,蒲与荷便绕到他跟前,秦舍意又微微侧过身去,蒲与荷也跟着转了过去,眼巴巴地望着人。
糟了,师兄看着好难过啊。
蒲与荷拍拍他的背,秦舍意揉了揉眉心,微叹:“走吧,小蒲。”
“义父,你是不是抓着大将军什么把柄?你悄悄和我说,咱们一起想办法——”
“可以了,小蒲。”秦舍意打断了她的话,原本揉着眉心的指节松开,掌心捂住了半张脸,“你走吧。”
蒲与荷感受到了他隐藏在表象下,汹涌而至的悲伤。
一定有内情。
蒲与荷冷静下来:“我们是一家人,有任何事,我都可以和你一起分担的。”
秦舍意背过身,沉默地往里走,蒲与荷想追上去,却被云阳郡主拉住了手。
蒲与荷:“……”
忘了现场还有一个人。
云阳郡主蹙眉:“你别逼他了,他这性格,不会说的。”
“那我现在不说话,我陪着他。”蒲与荷抽开手,云阳郡主不悦,但没有像往常那样刁难她:“行,那我在你家住下。”
“可以啊。”蒲与荷没时间和她耍花花肠子,想也没想地答应了。她快步跟上秦舍意,但对方先她一步进了房间,并将房门反锁,任由蒲与荷在外头蹦跶,就是不肯开。
“到底怎么了?”
蒲与荷感觉自己就是个局外人。
她郁闷极了,再看看身边的刁蛮郡主,就更是郁闷。
是夜,她趴在窗子上,抬头望着天上迢迢银河,想以此来纾解内心的混乱。云阳郡主走到她身边,见她这歪七歪八的姿势,又是好一顿教训。蒲与荷听了心烦:“你要不也来趴着?我给你挪个地儿。”
“成何体统!”
“嗯嗯嗯。”蒲与荷敷衍着,回到屋里,往床上一滚,直挺挺地不动了。
云阳郡主也跟着躺下。
蒲与荷:“……不成体统。”
“都要睡觉了,成什么体统?”云阳郡主侧过身,撑着头,微垂着眼帘看她。蒲与荷也抬眼,不知道是不是太烦,烦出错觉了,她居然从某人脸上看出了一点,宠溺?
蒲与荷:“……”
为什么觉得她好像爱上我了一样?晚上吃饭也没吃到菌子啊?
蒲与荷揉揉眼睛,一个鲤鱼打挺爬了起来:“我去厨房热点宵夜,你吃什么?”
“随便。”
“哦。”
蒲与荷打了个呵欠,披了件外衣往外走。
她其实是想去看看秦舍意。
不知道晚上她送过去的饭菜,那人吃了没有。
她溜溜达达走到了那人的房门口,那原本摆着饭菜的托盘已经不见了。蒲与荷看了看那透着昏暗烛火的窗户,脑袋里又闪过从前看过的古装剧。于是她弓着腰,蹑手蹑脚走近些,伸出手指,想给窗户纸戳个洞。
然后窗户就被打开了。
蒲与荷与秦舍意打了个照面。
她下意识地扒住窗沿,蹲下身,仰头望着他,秦舍意明显愣了下:“小蒲?”
蒲与荷眨眨眼,很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我就是来看看你。”
“我没事。”秦舍意见她穿得单薄,转身去拿了件袄子,给她披上,“外边冷,快回去吧。”
蒲与荷望着与自己一墙之隔的某人,欲言又止。她想,这个时候不应该让秦舍意再伤心,但又实在舍不得。
蒲与荷也跟着难过起来。
她伸出胳膊,抱住了面前这个人。
秦舍意明显僵住了,动也不动。
好香啊。
蒲与荷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个。她个子不高,中间又隔了一堵墙,她只能踮着脚往前倾斜着上半身,耳边正好是秦舍意的心跳。
心跳比较快,嗯,心动过速。
蒲与荷又开始想一些乱七八糟的名词,然后她松开人,郑重其事地拍拍他的胸口:“不要担心,有我在。”
虽然我解决问题不行,但至少,目前有个大腿可以抱抱。蒲与荷又想起了云阳郡主那疑似宠溺的笑容,突然打了个寒颤,完了,真的不对劲。
蒲与荷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以至于手都忘记从秦舍意身上拿开。对方回过神,往后退了一步,蒲与荷这才清醒过来,顿时裹紧身上的袄子,嘟囔着:“明天见。”
然后飞快地逃离事发现场。
昏黄的烛火勾勒出秦舍意孤独的身影,他默然而立,久久不言。这夜风萧瑟,窗前那棵青竹轻轻摇曳着,落下一片枯黄的竹叶,飘飘荡荡,随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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