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散去,倚着岸边的绿柳,大锅掀开袅袅白烟蒸腾,肉香从中飘出,来客络绎不绝。
女人如美玉的面容在烟雾消散之际浮现,眼澄似水,含娇带媚,仿若江南的水墨画。
刘二每日都会光顾陈窈的摊,他是村长的独子,出手阔绰,单从他家有村里唯一的牛舍便能看出,养牛既需财力又需人力,只有他家能供养得起。
陈窈将他的馄饨端上,指尖轻扣木桌,“二十文。”
刘二刚要掏钱袋的手一顿,没想到她涨价涨的离谱,皱眉道:“你这馄饨我可都快吃不起了。”
陈窈早知他会有这一问,嘴边微微弯道:“刘二哥,自从你买我的馄饨,这儿的生意越来越红火,我穿得也就越光鲜,这不就相当于您出钱给我添置新衣嘛。”
男人给女人买衣衫,一方面证明男人口袋充裕,另一面嘛……只有为自己的女人才能如此上心。
刘二没什么见识,立马陷入她温柔的陷阱,加上女人带转弯的绵音,听得他骨头都酥了。
男人大手一挥,露出黄渍牙,笑眯眯地道:“好好好,我刘二要是再买不起几碗馄饨,岂不是叫人看笑话嘛!”
陈窈见他钱袋鼓鼓囊囊,手心摊在他面前,“那再来三碗?”
刘二被她撩拨的心一晃,本该在那只沾满女人香的嫩手放上银子,他粗粝的大手却自然地摸上去了。
女人的巧手果真细滑,似比绸缎还要软上几分。
陈窈笑容微微僵住,她瞥见刘二指甲盖上混着的泥,再对上他一副色相的五官,硬是忍下心里的一口恶心,拿到银子即刻抽回了手。
等陈窈转头去烧水,刘二旁边的小弟却着急了,“您别忘了去年那事儿?”
刘二望着陈窈离去的影子,还回味着刚才的春心荡漾,想着明天无论花多少银钱他都要再摸一次,哪还有心思想去年的事儿。
“被打成残废的混头!”小弟压低声音。
经他提醒,刘二骤然一惊,挂在脸上的笑瞬间被吓回去。
去年有个混头小子来花颐村,借着吃馄饨趁机摸了陈窈的屁股,结果当天一瘸一拐地走出村,更惨不忍睹的是他血淋淋的左臂,整条被砍断,而那正是他摸陈窈的那条。
尤其是他离开还满口咒骂陈窈她男人,此后,村里都传是那傻子打的人。
这事怪就怪在这儿了,陈窈靠这个做生意,自是不会向自家男人哭诉,那这一个天天只会傻愣劈柴的傻子,怎会知陈窈被调戏了?
刘二回想起混头鲜血淋漓的胳膊,赶忙摸了摸自己健在的手臂,不禁打了个哆嗦,他回身四处巡视一圈,身上掀起一层冷汗。
——
太阳还没下山,几屉馄饨全都卖空,陈窈心满意足地回家。
这天热个没完,加上馄饨小摊热气扑面,陈窈放下竹篮先去冲凉,微凉的水流在肌肤,褪去一天的疲惫。
陈窈披了件薄衫,正要埋头算账,一扭头见裴照七瞪着圆溜溜的乌眸来回往她身上瞧,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干嘛看我?”
裴照七伸手直接往她裤子的口袋探去,摸了一手空。
男人粗眉一撇,伸手管她要,“凉糕。”
“……”
陈窈把这事远远抛之脑后,忘得死死的。
她满脑都在想自己赚了多少文钱,路过卖凉糕的大娘时,她抬都没抬一眼。
裴照七就知道她忘记了,轻哼一声,生着闷气坐到小木凳上,用冷漠的背对着她。
陈窈:“……”
人得哄,但凉糕她真变不出来。
她从罐子里倒出一块饴糖来,家里生活拮据,也只有这一块了。
陈窈蹲过去,拍了拍男人的肩,指尖捏着糖,在他面前晃了晃,“有糖吃,可甜呢!”
裴照七一点都不好混弄,糖时刻刻都有得吃,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不如大热天来一块凉津津的凉糕实在。
他看都不看一眼,头更往一侧偏了过去。
“……”
陈窈知道糖他吃惯了,但这可不是一般的饴糖,这是家里最后一颗!
她把唯一的一颗糖给他吃,他竟然一点都不给面子。
陈窈无奈地叹了口气,谁叫她失言在先,没办法似的她又硬着头皮哄了他几句。
“吃了颗嘛~”
“放越久的糖越甜,你试试?”
“不吃糖,半夜会尿床!”
软的硬的,陈窈都试了,这傻子跟块大石头似的一动不动,要不是睁着两只眼,她差点以为他睡着了。
糖黏在她指腹上,随着热天慢慢融化,融化成一层晶莹糖浆,诱人的香甜味儿从中散开。
=
陈窈趁着这股甜劲儿,再次递到了裴照七眼前,柔声细语地哄他,“不吃都化了,相公。”
裴照七抬眼看了糖一眼,又眨巴着眼睫盯着拿糖的她,就在陈窈以为有希望时,他下巴一撇,头又转了回去。
“……”
陈窈不受这气,她一口把糖放进自己嘴中,拍掉手中的黏腻,“糖没了,你别吃了,也别上床睡!”
她也学着他,两人背对着背谁也不理谁。
须臾,陈窈拨算盘的手微顿,身后一股热气贴近,像是两条盘蛇般紧紧缠住她的腰。
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娘子,吃糖。”
裴照七下巴搭在她的肩头,话说间嘴唇的呼出的薄气铺在她的耳垂。
“糖吃完了,没有。”陈窈齿间的硬糖随着她舌尖搅动,咯吱作响。
裴照七像做错的事小孩子,委屈巴巴地小声说:“有。”
陈窈忙着算账,没空搭理他,随口敷衍他说:“有你就吃呗。”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阵窸窣,温热气息顺势封住她的唇瓣,陈窈下巴被猝不及防地扣住,带有目的吻毫无章法地侵入。
陈窈感觉含在嘴中的糖块忽地被他卷至舌尖,正以为他要叼走时,男人唇瓣却慢慢地摩挲一瞬,随后糖块又缓缓地回到她唇齿之间。
来回几次,饴糖就这般融化在他们嘴里。
裴照七胸膛起伏,用衣袖擦了把溢在嘴角的口水,“吃到糖了!”
陈窈双颊染上红晕:“……”
她真没想到,这傻子会吃她嘴里的糖!
裴照七没陈窈那般羞涩,又凑过去和她贴了贴脸颊,像黏人的小狗一样。
他容貌俊秀,生得白净好看,眉眼似雕琢般深邃,但笑起来时却格外柔和可亲,没两下陈窈刚才生的怒气瞬间烟消云散。
暑月太热,陈窈只和他贴了一会儿,起身准备烧饭。
两人简单吃了碗野菜粥和馍馍,准备和衣熄灯睡觉,门外几声轻叩——咚咚咚。
陈窈疑虑,这么晚不会又是庞婶来找她麻烦吧?
一侧的裴照七早已钻进柔软的薄被之中,他轻轻地掀起一个布角,眼巴巴地等着她一起睡觉。
“等我下,相公。”她安顿好裴照七后,才去开门。
门一开,陈窈目光一滞,愣了愣。
村长举着油灯站在她面前,他面色铁青的脸,微光映着眼底的愠色,却硬是装出一副面上和色,“这么晚打扰了”
身后是他儿子刘二,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一看就是被人打的,脸肿得像个猪头,血块凝在上面成个小窟窿,腮下的肉都横出来了。
陈窈忍住嘴角翘起的笑意,转而“诶呀”了一声,装模作样地关心道:“刘二哥可是摔伤了?严不严重?”
刘二牙都被打掉了,刚想开口稀稀拉拉的血水顺着渗出,颤抖的嘴唇愣是说不出一句话,“唔唔唔……”
村长沉着脸替他说,“那傻……”
刚开口便对上陈窈在暗中冷出阵阵寒光的眸色。
陈窈最忌讳被人说她相公是个傻子,他人傻但心善,比明里暗里的伪君子要聪慧!
当然,除了她自己外。
一贯作为公道正派的村长轻咳了声,咽下刚才的话,再次开口:“你相公打伤我儿子,我来讨个说法。”
陈窈眉心微陷,“村长说我相公伤人,敢问何时?”
“未时。”
“何地?”
“河边小径。”
“何因?”
村长一顿:“这就要问你相公为何伤人?”
“我相公一直跟我在屋里头,半步不离,何来功夫打伤人。”陈窈眼眸一转,厉声质问,“或说您是否有人证物证?”
官府断案尚需人证物证俱在,平白给她相公定罪,天下就没这样的道理。
村长:“我儿被他打,这是人证,脸上一身伤,这是物证!”
身后的刘二挺起胸脯,有他村长老爹在顿时有了底气。
陈窈鼻腔一声哼笑,“照您这么说,我现在给自己一拳,也可以说是刘二打的,反正也没人看到,我又有一身伤可作证!”
村长噎住,咬牙切齿道:“你……你蛮不讲理!”
双方僵持不下,吵闹声引得周围邻里投来目光,有人甚至掀开半扇窗来凑热闹。
陈窈扫了一眼四处,扬起下巴放声,“村长,我敬您是平心正持的村长,定同那些迂腐的高官殊异,断然不会因刘二是您儿子而偏颇,失了气度。”
村长多年在花颐村吃丰厚的油水,早养成老奸巨猾的性子,不会被她一小丫头三言两语给糊弄了。
他顺了顺翘起的胡子,“既为公正,那你又有人证证明你相公和你一同吗?”
陈窈:“我……”
她这可犯难了,刘二被打没人瞧见,同理裴照七和她在屋里也没人证明。
村长见状,浑厚的嗓音严声道:“那便是没有,未时你相公不在屋头,却堵我儿回家必经的小径,不由分说把人打伤,这事按国法应实行仗刑,也最为公允。”
村长拿她说出的话堵她。
陈窈眼珠四转,尽量掩饰面色的慌乱。
刘二家院落是花颐村最大的,途经蜿蜒小径,坐靠小溪流,同时也远离大部分的村民。
而她家不同,位于人烟处,一点风吹草动肯定有人知道。
陈窈想了想,“如若我拿出人证,是否能证明我家相公没伤人。”
村长:“没错。”
陈窈身子一侧,掷地有声喊道:“我的证人就是庞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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