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而久违的女声在头顶响起,云裳舒缓慢抬眸。
四目相对的那刹那,漫天雨水恰好砸下来,于耳旁滴答。
她曾认为早已忘怀的初恋,此时此刻,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站在眼前。
七年漫长,春冬离去又降临,绝大部分事物都会有变化,而池引月却是例外。
她依旧似天上明月,不沾染世间半分尘埃。连神色间所散发的温度,都与从前无异。
淡漠。
多年未见而忽然碰面的恍惚已经褪去。云裳舒扫见她眼底的情绪,于心中吐糟——
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这副虚伪的清高模样。
她轻嗤。
明明骨子里比谁都烂,装什么?
雨天出门在外已经够烦闷,更别说半路杀出前女友。
...还是渣过自己的前女友。
碍于自己的身份与当下处境,云裳舒还是将骂人冲动,咬碎咽进肚子里。沉默着换过伞,她不愿多留一秒,抬腿就想离开。
池引月并未阻拦。
她停在原地,看着对方单薄纤细的身影没入雨幕中。几秒后,才薄唇轻启:
“再见。”
云裳舒脚步一顿。
谁要跟你再见。
她将伞撑得低了些,随后才转头,语气极其不屑。若仔细听,还能品出几丝愤恨的味道。
“再也不见。”
等到黑伞连同女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内,池引月才收回目光。
下个瞬间,她似轻叹,却又笃定:
“总会再见的。”
-
小跑至医院三层,手中装着吐司的袋子,随着动作幅度刺啦响。
当云裳舒赶回来时,排号还有两名病人。云岚见她神色匆匆,眉心一跳:“被狗仔跟了?”
将面包递给她,云裳舒往旁边坐下。松了松口罩,喘完气后摇头:“没有。”
“那你跑这么急干嘛?”
“怕没赶上叫号。”
云岚递给她一片吐司,开玩笑:“我还以为,你身后有狗追呢。”
云裳舒只掰了半块,在口罩掩盖之下,毫无胃口地嚼着。她闻言,冷呵着意味不明。
“没追,但确实有狗。”
......
检查完后,报告显示为骨头错位,需内置钢板及钢钉固定。听到住院二字,云岚愁容尽显。
她全程忍着疼痛,假装问题不大,甚至还对云裳舒提议:“打个石膏就够了,回家静养,用不着做手术。”
“你学过医吗。”
云岚啊一声:“没。”
“那就听话坐在这,”云裳舒为她挑了最安静的一处位置,“我去办住院手续。”
看着对方离去,云岚冷嘶好几口气,终于不再强装无事。她看着天花板,觉得自己当真累赘。
住院部五楼,床位紧张。只能暂且在走廊上等着,直到有病人整理完行李出院,才能住进去。
这儿的家属满得快溢出来。望去,没空位置可坐。
云裳舒扶着云岚,让她靠着自己,能轻松些。
半小时后,终于进病房。三人间,大都安静,倒也不算吵闹。
云岚躺在病床上,看着云裳舒忙里忙外,想让她休息会,又被打断。
“我回家一趟,拿点必需品。”云裳舒帮她盖好被子,“有事就按铃,或者直接给我打电话。”
“很快回来。”
云岚让她不用担心:“好,路上注意安全。”
出病房,跟护士打过招呼后,云裳舒才按电梯下楼。离开住院部,她撑着伞,站在医院门口打车。
天气潮湿又冷,雾蒙蒙的,全然没有三月春天的生机。
当看见司机取消订单时,云裳舒差点跺脚泄怒。她磨着牙,想着要不走去地铁站算了。
算了。
等她走到站口,估计已成死尸一具。
刚要继续打车,喇叭声撞进耳帘。身旁保安唠着嗑嗓门大,周遭一时间喧嚷。
云裳舒没在意,继续低头看手机。
直到肩膀被人轻拍。
“小姑娘,这是你朋友吧,都等好久了。”保安阿姨实在看不下去,过来提醒,“玩手机也得适当抬个头呀。”
这话落后,世界仿若慢速,只有车窗下降的速度,能够正常播放。抬眸,在看清车主后,云裳舒有所怔愣。
“傻站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跑过去。”阿姨瞧了眼天空,“雨可要越下越大喽。”
云裳舒反而往后退了两步。
“她不是我朋友。”
说罢,在保安阿姨疑惑的目光中,很快转身离开。
三月香樟脱胎换骨,叶片铺满地。行人踩上去,吱嘎响。
云裳舒沉默着往前走,也许是忽然出现的池引月所致,她思绪纷飞,甚至不知自己要往哪儿去。
走了十几分钟,没什么收获,反而离地铁站愈来愈远。不仅如此,撑伞的手都愈渐麻木,裙角也湿了几分。
云裳舒终于停下脚步。
而始终不疾不徐,跟在她身后的白色宝马,也在此刻刹车。
雾霭天,又降大雨,打车分外困难。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正在为您呼唤司机,请耐心等待」,云裳舒很轻地叹口气。
宝马车主在此刻又按了两下喇叭。
短促而刺耳,似乎是在催促。
云裳舒转头望去,就见池引月正单手撑头盯着自己。
她的脸在车内忽明忽暗,就着雨天的阴沉,看不切实。
“......”
坐前女友的车不犯法。
但太没面子。
不干。
云裳舒再度低头,想再垂死挣扎一番。几分钟后,页面终于显示「已有司机接单」。
胜利在望。
然而在三分钟后,司机忽然顿在原地毫无动静。
不祥预感。
果然,对方的道歉消息来得很快。
「抱歉,天气原因,堵车加倍。无法及时赶过去,这边只能取消订单。」
云裳舒深呼吸一口气,平静地熄灭屏幕后...彻底崩溃。她假装不经意往车内看,就见女人依旧保持刚才的姿势。
想到还在医院的母亲,云裳舒面上宛如赴死,很不情愿地走近几步。而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站在原地纠结时,车门猝不及防被打开。
池引月双腿落地,朝她靠近。
“是要回家吗。”
云裳舒听后没作声。
池引月先行为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天气预报说,半小时后会降暴雨。”
“如果你不想被淋成落汤鸡的话——”
“就上车。”
淋雨有概率会感冒发烧。
要是自己生了病,谁来照顾云岚?眼下这情况,她不能再出任何差错。
云裳舒捏紧手机,在对方此刻若有若无的视线下,终于又挪动脚步。钻进车,坐下,她开始当哑巴,决定不会跟这忽然善良的渣女多说半句话。
而渣女也很识相。
一路安静。
“就停这。”这是云裳舒上车以来,初次开口。
车很听话地慢慢停稳。
“需要我陪你上楼吗。”
“...不用。”
池引月若有所思点头:“行。”
“那我在车里等你。”
车门开了一半,外边的冷意飘忽而来,使得云裳舒的手顿了顿。她又重复那两个字:“不用。”
“你走吧。”
随即不等对方回答,便决绝离开。
停的地方离居民楼有段距离。原因很简单——她不想让前女友看见,如今自己的居住环境。
太没面子。
因此十分钟过后,她才到达家门口。
旧锁遭受重击,掉在地上无人在意。去医院时匆忙,云裳舒离开前只将门虚掩。
也只能将其虚掩。
进屋,随便找了一袋子,将所需用品装在里边,云裳舒就打算赶回医院。看着毫无安全系数的木漆门,她托邻居帮忙看守屋子,说自己明天会找师傅来修。
邻居阿姨很是热心肠:“小事。”
拎着大袋东西,走路速度缓慢。可即使过了这么久,从居民楼出来后,街边最醒目的,还是那辆......
宝马M8。
脚步比大脑反应快,云裳舒迅速转弯,往另一方向走。然而等她顶着雨,从小路绕出来时,所见到的依旧为那抹白色。
车窗降落过程中,池引月的脸显露而出。她淡淡开口:“上车。”
云裳舒:“......”
行吧,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如今她穷成这样,省两趟路费也好。
默默说服自己后,云裳舒面无表情打开车门,动作优雅地爬进了后座。
良久,车影驶入医院,池引月直接将她送至住院部。
虽有些疑惑——“她怎么知道自己要在这儿下车?”
但欲言又止后,云裳舒还是没开口询问。
旧事又使她,实在说不出口“谢谢”二字。
所以她只安静下车。
“再见。”
往里走时,云裳舒再度听见对方这么说。不知是否为错觉,她总觉得这两个字似别有用意。
她选择不搭理,脚步一路未停。
高枝挂月,夜深。
病房外静谧,除了值班护士,其余人大都休息睡下。走廊尽头,云裳舒正小声接电话。
“什么办法?”她语气中含有期待。
那头的安吟正处理其余艺人的琐碎事,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语速也顺着加快:“阮颂之所以能背地里搞这些,还不是因为她有金主护着。”
“很简单,你也找个。”
云裳舒眸中的欣喜忽然暗淡。
她不说话了。
“不愿意?”安吟猜中她的想法,“那没办法,接受现实吧。我忙,先挂了——”
“等等。”
云裳舒沉沉闭眼又睁开,将头靠在冰冷的墙面。片刻后,她吐字很轻如呢喃:“愿意。”
“行,那现在有时间么?我派人去接你。”
“有...为什么。”
安吟联系着司机:“金主想见你。”
如果这世上有时光机,半小时后的云裳舒想,就算倾家荡产,她也会买下,用以修改所做的决定。
看着眼前的女人,她的沉默长达五分钟。
直到一份合同被扔至桌面。
“如果你签下,”池引月坐姿放松,“我会给你想要的。”
此时她褪去西装外套,露出雪白衬衫。高挺鼻梁之上,还缀着银边眼镜。
红唇却不妖艳,所散发的温度,依旧只如高山流水般清冷。
云裳舒盯着那叠白纸,缓慢眨眼。
从那辆M8,她就猜测到,这些年里,对方应当事业有成。
可有钱到这种程度......
云裳舒捏紧衣角,自嘲着于心中想。
十年不到,她们的地位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人生还真是富有戏剧性。
池引月起身,绕过旁边酒柜,去另一桌上拿来瓶果汁。倒入玻璃杯后,她放在云裳舒手边:“不急。”
“慢慢想。”
闻见荔枝清香,云裳舒忽觉喉咙酸涩。压制情绪后,她皱眉:“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想玩她第二次吗。
池引月重新坐下:“因为你爱喝。”
“...你明明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气氛凝固。
女人盯着她严肃的神色,终于缓慢开口,却直接跳过这话题:“不签吗。”
云裳舒深知她的脾性。
要是她不愿意开口,那就没人,能从中问出答案来——当然,曾经的自己可以。
曾经罢了。
不再追问。云裳舒垂眸捏起那份合同,开始认真翻阅。
池引月的要求很简单,只需让她做三年的地下情人。除此之外,一切照常。
——我会给你想要的。
如诱惑般的女声,阵阵回荡在耳边。
脑海里的粗弦断裂之时,云裳舒感受到自己拿起了黑笔。然后,力度险些透纸,她最终签下姓名。
黑笔被丢回桌面。
云裳舒再抬眼,就见池引月面上的神色似乎有所变化。但她向来掩盖得极佳,只一瞬,就又变回平常。
“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即使签订合约,云裳舒还是不愿意跟这渣女独处太久。
说罢,她便起身,直径向外。
“有事。”
即将开门而出时,身后的女人忽然开口。
像是专门卡着时间,用于戏弄。
云裳舒面无表情转身。
而此时,池引月正慢条斯理,喝着她一口未动的果汁。
察觉到视线,她朝人勾手:“回来坐着。”
云裳舒的脚步僵在原地许久,最终还是极其不情愿地挪了回去。
“说。”
“闭眼。”
两句话同时响起,云裳舒听后皱眉不解:“为什么。”
而池引月只是散漫地意有所指:“我是金主。”
你要听话。
无声对峙一段时间后,云裳舒认命合眼。被剥夺视线,思绪也止不住乱飞,她在心中猜测着——
这人...该不会要对自己图谋不轨吧。
公共场合,像话么。
不过这地方,私密性确实很好。
呸。
想哪儿去了。
正当她紧张之际,手腕却被人环住。随之而来的,是指腹的一抹冰凉。
还有淡淡的刺痛感。
云裳舒几乎是瞬间睁眼。视线清晰的那刹那,对方正捏着棉签,为她的伤口上碘伏。
涂抹完毕后,池引月直起腰,居高临下看着略显怔愣的女人。继而曲起手指,叩了下身后的桌面。
“出血的伤口要及时处理。”
“这么多年,还是不长记性?”
这话落后,云裳舒有瞬恍惚。
尘封的记忆开锁。她想到七年前,自己还是成日干架的问题学生时——
池引月也如这般,为她上药。
逗老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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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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