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不强制打卡,对许天殊这个起床困难户来说,简直是救赎般的存在。
通常她十一点左右到公司,因周一有早会,提前到了一些。本来她还在为自己的早到沾沾自喜,可进到数芒大厦后,刷门禁进工区,才发现工牌不见了。
硬生生被拦在玻璃门外。
想到补办流程麻烦,她找了个角落,恨不得包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掏出来。翻了好几遍后,确认真的没有,她才开始怀疑是不是落在家里了,但现在去取显然来不及,只好报上工号,找安保申请了临时门禁卡。
到了工位,许天殊正要给行政发消息问补卡的事,收到一条陌生同事的消息。
“工牌放前台了。”
仔细看名字,惊得她下巴差点没掉下来:桑奕岩?
他们什么时候成了同事?许天殊点开头像,发现他的工号是00开头的,算起来入职时间比自己早多了。再看职位——主站-前端研发负责人,还是个leader。
和前任成了同事不可怕,就怕对方职级比你高。
心中一股复杂的失落感蔓延开,半晌后,许天殊平复了心情,简单回到:谢谢。
到大厦前台,许天殊和同事道明来意,对方却并称并没有收到她的工牌。两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同事提醒,会不会在其他工区的前台。
壹拍集团这几年急速扩张,总部大楼工位紧张,公司不得不在附近另租写字楼,虽分开办公,但各区域离得也不远,方便跨部门协作沟通。许天殊所在的数芒大厦是运营和产品办公区,技术研发则在同条街上的另一栋大楼——橙湾科技中心。
为了不白跑一趟,许天殊发消息问:“hello,请问你放到了哪个前台?”
半个小时后,桑奕岩才回:“橙湾”。
许天殊翻了个白眼,员工账号主页清楚标明了每个人的办公所在地,甚至细致到了楼层和区域。她不信桑奕岩不知道她在数芒大厦。
可是话说回来,他没有特地送过来的义务。看在前女友的面子上?没扔掉都算好的。
许天殊维持着体面,回到:“好的,谢谢”。
上午的周会流程大差不差,大家轮流把写在共享文档里的周报内容讲一遍,无非是上周完成项、手头项目的进度,下周to do,再用一些能唬人的话术包装一下业绩,显得工作完成度极高。
许天殊觉得这种会议形式大过实质,除了给领导训话搭台子,没别的用处。换位思考如果她是部门leader,她也喜欢开会,听人汇报不用带脑子,遇到自己不懂的就把问题甩给下属,看到成果不满意随时挑错追责,这哪是部门例会,这简直就是早朝。
MCN运营组的团队leader是刘斐,她是最早开mcn公司的那批人,手下出过不少微博网红,后来跳到平台做渠道管理,因行业资历深厚,手上人脉颇多,行事自带一股强势的气场。即便在整个大的运营部,也能横着走。
“电商那班人简直一群饭桶,购物节这么大活动,招商前不做风控?连累咱们得罪机构,里外不是人”,刘斐说话直接,说好听点是直爽,说难听点是爱骂人。
她数落起隔壁部门来有多不留情面,平时怼起下属来就有多严厉。在坐的同事们丝毫没有因事不关己,而松一口气。
618购物节是集团二季度的S级项目,由电商部主导,起初对方负责品牌运营的同事找过来,本是希望MCN组提供一批播放数据高的达人名单和联系方式,刘斐觉得这是组内资源,不能轻易给,此外也想在集团大项目上多刷点存在感,便主动把联络工作承接了下来。
许天殊倒是不怕她。因为她是部门里加班最多、工作态度最好、业绩表现最高——最卷的那一个。这样的优质牛马领导表扬都来不及,怎么会挨训呢。
果然,刘斐话锋一转,看似安抚的对许天殊说:“这事确实没办法,辛苦你多做点沟通工作吧,这次损失重的那几家,你做好记录,下次有什么活动优先给他们。”
许天殊表面点头,心里默默吐槽,你是嘱咐两句就完了,我又得增加工作量。
中午,组内同事兼饭搭子韩竺雯着急做表格,想让许天殊等会自己。
“我工牌掉了,得去橙湾前台取一趟”。
韩竺雯一听,来了兴致:“等会我陪你一起去。听说橙湾食堂新上了小龙虾拌面,咱们去那边吃饭?”
“可以啊。”
旁边的蔡郁文和她的实习生季雪听了,也要一起。于是十分钟后,一行人有说有聊的,很快到了路那头的橙湾科技中心。
运营人员几乎不用和技术研发打交道,许天殊她们平时很少来这边。她打发了其余人先到食堂排队,自己去前台拿工牌。主要担心中途会遇上桑奕岩,她并不是很想和这位前男友攀上关系。
好巧不巧,她去的时候,前台同事不在工位,估计去吃饭了。
得了,白跑一趟。许天殊借同事的工牌刷餐卡,先把午饭解决了。饭后大家一起在园区溜达,顺便去买咖啡。
公司员工多,买个咖啡都得排队。自从许天殊排进了队伍,后面几乎没再来人,直到桑奕岩路过咖啡屋,顺势站到了她身后。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许天殊正和同事聊得起劲,这下话都不敢放声说了。总觉得后面那人一定在听,虽然只是揣测,人家未必在留意她。谁叫她心虚呢,只求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偏偏桑奕岩就是故意的,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朝她喊了声:“许天殊?”
“啊?”许天殊僵硬的扭过脖子:“好巧,你也在呢,吃饭了?”
“不巧,刚在食堂我就看到你了。”
拜托,看不出来我躲着你么。许天殊一愣,舌头打结了:“有…事吗?”
“你工牌我让人送到数芒前台了,记得去取。”
这下她真的有理由断定,桑奕岩是故意在折腾自己了。如果没有其他人在场,保不准她会挑明了,把话说开,但现在她只能笑笑,不阴不阳的说:“哎呦,太感谢了,要不我请你喝咖啡?”
“好”,一个字,掷地有声。
季雪认出了桑奕岩,但她牢记沉默是金的原则,不多嘴,专心等着买咖啡。
蔡郁文和韩竺雯则不嫌事大的看过来,许天殊迫不得已,介绍大家认识:“这是桑奕岩,我本科校友。”
桑奕岩听到这个称呼,特地看了她一眼,许天殊闪避着,继续说:“韩竺雯,蔡郁文,组内同事;季雪,我们组的实习生。”
“你们好”,他一一扫了众人一眼,点头问好。
这次重逢,许天殊发现桑奕岩交际能力明显变强了。至少话变密了,整个人透着成熟开朗的气场。从前他不是不擅社交,只是做事目的性强,不屑把时间精力用到客套交际上。
果然人一旦当了领导,就多了一副伪装的面孔。
“两杯抹茶拿铁,热的,全糖,谢谢。”
许天殊也不问桑奕岩要什么,径自点好了单。总算买完咖啡,把人送走。
季雪终于开口:“天殊姐,你居然认识岩总。我上周刚报名听了他的内训课,讲得深入浅出,可厉害了。”
韩竺雯问了:“他讲课?什么主题。”
“什么性能优化和实战分享,反正技术方面的,我其实没太听懂嘿嘿。”
蔡郁文调侃:“你还怪爱学习的”。
“没有没有,我是为了攒积分兑周边。”
“不过确实挺帅的”,韩竺雯捅了捅许天殊的肩膀,“他大学那会儿有八卦没?”
“呃,记不太清了”,许天殊咬着吸管,心不在焉的应答着。想到桑奕岩对绿茶过敏,不爱吃甜食,咖啡不加冰不喝,他会怎么处理那杯抹茶拿铁呢?估计扔了吧,或者给别人喝。
整个下午,许天殊工作起来心不在焉,往日的回忆像受到了某种刺激,止不住的在脑中翻腾。
她鬼使神差打开公司内网,在学习系统里找到了Tech Talk的课程回放。鼠标停在桑奕岩主讲的那场技术分享上,迟疑两秒后,还是点开了。
熟悉的声音从耳机传来,课程页面播放着ppt,很熟悉的排版风格。
许天殊盯着那串标红的字体,渐渐走神。
她和桑奕岩是在学校图书馆认识的。那年她刚上大一,骨子里还残留着高考后的奋斗后遗症,除了上课就爱泡图书馆,哪怕是待在里面看杂书,心中的罪恶感也会减少几分。
桑奕岩已经大四了,有一段时间,经常带着电脑去二楼阅览区赶论文。中途偶尔休息时,偶尔会绕着书架溜达,翻翻闲书。深秋的某天,许天殊坐在角落窗边的沙发上,手里捧着本书,阳光斜斜洒到她的睫毛、鼻尖上,投出一道油画般安静的剪影。
看到她的第一眼,桑奕岩就定住了。
许天殊属于长得好看但不抢眼的那类,她不化妆,穿得也简单,恰恰是这股单纯的气质,让母单的桑奕岩深陷其中。
那会儿许天殊刚得知自己的身世,内心阴郁低沉,不肯轻易和人交心,追起来格外艰难。
她痴迷太宰治的《人间失格》,把书里那句“若能避开猛烈的狂喜,自然也不会有悲痛的来袭”视为真理。每天在豆瓣写日记抒发心情,表面对桑奕岩的猛烈进攻视而不见,实则在进退之间纠结矛盾。
本以为拖到桑奕岩毕业,这场暧昧会随着他的离校不了了之。但桑奕岩剑走偏锋,放弃了回家乡的人才选调计划,留在帝都工作。
半年后,两人在一起了。
点开豆瓣账号,回头再看自己大学时写的日记,许天殊觉得陌生又熟悉,熟悉的是自己依旧斗志满满,总觉得有更远的地方要去。陌生的是她竟然有如此漫长孤寂脆弱纠结的时刻。
谈恋爱之后,她写在日记里的情绪少了很多,心态一天比一天阳光,生活一天比一天充实。他们几乎逛遍了帝都的所有公园景点,走过无数个名称奇怪的胡同,发现了数不清的宝藏小众店铺,也为了见名人跑遍高校听讲座。
中关村创业大街有家创意书店,离桑奕岩当时的公司很近,许天殊没课的时候,经常去那里的二楼咖啡区,点杯饮品,一边自习一边等他下班。
书店常有沙龙活动,某次一位女诗人举办新书签售,许天殊爱凑热闹,非要排队拿签名。回宿舍后,那本诗集被她草草翻了几页,就扔到一旁吃灰了。
后来分手,她为了不欠桑奕岩的人情,清算般的把能还的物品都还给了他。
书是桑奕岩买的,大概也还给了他。
不过书名她还记得,叫《我们爱过又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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