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殿前,诸位大臣议论纷纷。
“现在晟朝各地举旗而反,动荡不安。皆是拿着当今陛下作为借口,如果朝廷再没有作为,那么国将不国。这同被东厥吞并有什么两样!”
又一位大臣站了出来:“东厥兵围郢都才多少时日,陛下自始至终同我们站在一处,死守着身后的黎民百姓。如今刚刚接触危机,就要口诛笔伐吗?陛下如何待你们的,如今,又是准备在心里憋着什么坏?”
那人叹息道:“可天下悠悠众口,非吾等一人之言就可以断绝的。高大人深受陛下重用,自然是站在陛下这边。陛下保全了朝廷,吾等也愿意为陛下所驱使。但是,郢都之外国土分裂,这是不争的事实。而凉州内外,东厥人残忍杀害我晟朝子民,这也是事实。”
激进派站了出来,大声道:“我就想问一句,如果皇帝退位能够解救天下黎民百姓,女帝陛下,究竟愿不愿意!”
众人当即沉默了下来。
有人在一侧呲笑一声,在寂静的宣德殿前无比清晰,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而当今有资格进入宣德殿议事的女人,只有皇帝亲手提拔上来的女官。吏部尚书宋文茵。
众人齐齐回头,正好看见那道明黄色的衣袂消失在转角之处。
宋文茵道:“各位大人这么空闲,不如想想怎么攘外安内,而不是在这里对着当今陛下,出言不逊。”
有人正要上前理论,却被拦了下来。如今这个情形,不适合同陛下的人正面交锋。
殿前的太监适时出来传召,诸位大臣趁机下台阶,甩袖离开。
沈徽之站在一侧,问道:“陛下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宋文茵看向这个文弱公子,道:“那沈大人心中又是如何想法?”这人分明也是皇帝这边的,却眼睁睁看着这些理论,而不加制止,陛下当初果真是看走眼了,竟然是一个懦弱无能之辈。
沈徽之道:“众口铄金,非只言片语可以阻止。”
宋文茵心中冷笑,上前走了。
……
这些日子呈上的奏章江如一都瞧了,说的话都是那些。她懒得再看,便问诸位爱卿有何见解。没想到这些在殿外侃侃而谈的臣子,进了大殿,站在台上,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左右看了许久。
江如一点了方才最为激进的那个人,幽幽道:“罗大人有何高见?”
罗大人的额头上头冒出冷汗来了,没想到这些话竟然被陛下听见了。他看了看满朝文武,心一横,直言道:“陛下,女子即位本来就是前所未有之大事。而您即位之后,东厥围城,百姓造反,甚至乡绅划地为王。这些妥妥的就是上天降下来的惩罚,如今,就应该顺应天意……”
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高,直到听见上首猛地一拍桌子,方才停了下来。他悄悄抬头,正好看见那双冰冷的眸子里。
那张美人面上不带任何柔弱之色,反而变得坚定,冷漠,让人看不清喜怒,以及有些许的嗜血之色。
江如一站起身来,她身量相比寻常女子要高挑一些,站在高台智商,几乎俯视所有人。一双锐利的眼睛扫视过四周,大多数臣子心中忐忑,统统低下头颅来。而有些人,互相对视,早就结成同伙,左右观望。
她一步步走下台阶,走到弯着腰的罗大人面前,道:“罗大人所言甚至,这个皇帝,给你当如何?”
这可是谋逆大罪,他当即扑通一声跪下:“陛下,臣对晟朝忠心耿耿,此番,也是为了晟朝的未来进中正之言。陛下为何要如此污蔑我等!”
哼,污蔑?江如一拔出身侧青鸟腰间长剑,一刀斩断了罗大人的脖子。此人还在说话,满眼不可置信的看向这位女子。明黄色的龙袍之染了红,那张白皙的脸上颜色更加分明,她冷着一双眼,看向四周:“谁,还有异议?”
那几位有鬼的大臣统统往后后退一步,把头埋得更低。
江如一握着那把染血的长剑,朝前走了两步,这些大臣就往后退了两步,她道:“还有谁?”
众人扑通一声,全都跪了下来,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把长剑被扔在地上,哐当一声。待众人抬眼,皇帝已经走了。
苍翠宫中,江如一次将身上那明黄色的袍子换了下来,穿上了那身水墨青色的长衫,躺在院子闭目养神。
这几日批阅奏章,实在头疼。
今日早朝,更是令人火大。
今日之事传得沸沸扬扬,就连今日侍候的宫人都胆战心惊。
宋文茵前来觐见的时候,正好撞见了丞相,两人一起进来。
王丞相叹息道:“陛下,罗大人罪不至死啊。”
江如一歪着坐在藤椅上,道:“王丞相,你还看不出吗?如果我今日退避,那么他们就会成为下一个反王。皇帝,不能是一个软弱的皇帝,如果是,那么郢都之中,将会不止出现一个皇帝。”
现在天下乱象,郢都之中也是暗潮汹涌,此番推测,不无道理。无雷霆手段,做不了皇帝。
王丞相道:“臣希望陛下做一个明君。”
江如一道:“我会成为一个明君。”
两人话毕,青鸟端着清茶上前,周围宫婢侍坐,方才气氛缓和起来。沈徽之带着风从外行来,求见陛下。
宋文茵疑惑的看向江如一,看着青鸟端来了另一把交椅。
王丞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陛下早有成算,老臣无话可说。”
江如一温和道:“此事若是没有丞相相助,必然不能成事。”
这人裹挟着一身药味进来,安安静静地垂首聆听。
江如一继续说道:“如今天下局势大乱已经成为定局,天水镇守北方,解决边境内乱。渝州顾鹤庭率兵追杀东厥残部,游说各路散王,这是当务之急。然而,昨日天水急报,东厥大部队已经和部分残部汇合,准备二次进攻。这个时候,凉州边境之上,必须要有主帅。”
王丞相道:“主帅?如今这个情形,只能调遣天水的赵景峥,亦或者顾鹤庭。”
宋文茵道:“顾将军擅长的不是平底大型作战,陛下让他安定内部情形这才能发挥最大的用处。为今之计,只有命令天水赵家解决边境之后,率兵驰援,前后夹击,击退东厥。”
沈徽之道:“可是凉州正面,并无将才。”
这是最主要的问题,潭城颜醉白死了,没有人能够率领这些残部对抗东厥,这些人一退再退,即将抵达环岭十三城。要不是顾鹤庭来得快,这东厥的小支部队,就会把整个郢都耗死,又或者能够撑到东厥大部队抵达郢都。
这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江如一道:“除了名震天下的散兵之外,还有人,也能够汇聚军心。”
王丞相道:“陛下?”
江如一道:“只有当今陛下亲自上前线,才能够将他们凝聚成一股绳。当初昭兴皇帝出征之时,便是看中这一点,天时地利任何,准备将作乱的东厥士兵全部都打出朔方境内。”
王丞相道:“可是昭兴帝,他死在了东厥的弯刀之下,就连尸首也没能收回来。陛下此举,还是太过冒险。”
江如一道:“不,我有把握。丞相大人放心,况且我意已决。整个郢都,就拜托丞相和沈大人了。”
丞相老泪纵横,只能接下如此重担。
……
待人走后,沈徽之落后几步,问道:“陛下为何单独选定了我?”
江如一道:“朕相信自己的眼光,沈大人虽然体弱,但是眼光却极好。朝堂之上不能一家独大,有王丞相和沈大人再旁辅助,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沈徽之接令。
这日黄昏之后,江如一又去了太后寝宫。慈安宫内的檀香气息更加浓重,太后自从陈氏奔逃之后,就把自己困在这里,等着东厥攻破城楼的那一日,却没想到,等来的竟然是江如一。
江如一道::“太后娘娘,朕就要出征了。往后后宫之中,还请太后娘娘仔细打理。”
那苍老的脸抬头看向江如一,神色中还有些许不敢置信,“你要上战场?”
“是。”
“那可是九死一生。”
江如一道:“萧氏的男儿坐不稳这个位置,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您想要当亡国太后吗?”
太后怒道:“放肆。”
江如一俯视着她,眼中无悲无喜:“您是有大智慧的人,自然知道该怎么选。”
她自然知道,她现在还是太后,还能够安安稳稳的坐在慈安宫中,许就是沾了她的光。
“好。”
罢了,不过是为皇室卖命,陈氏都能放弃她。如今,能得陛下信任……
江如一缓和了语气:“娘娘。”
太后点了点头。
……
出发那日,烈阳似火。
江如一换了劲装,骑着骏马,只带走了一半的朱雀卫。朱砂留在了郢都之中,而带信的青山则跟在身后。
“这,当时报信的时候确实看见了那红衣服的公子,我没看错。”
青鸟懒得搭理他。
太后盛装出席,站在人前,道:“陛下珍重,郢都之事,不必忧心。”
江如一笑:“我相信太后。”
那些怨怼,死在了家国面前。
太后掌着凤印,看着这支队伍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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