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战况复杂,东厥毁约。裴淮川单枪匹马被关在城外,江如一想救他,可是身后的百姓如此之多,她不能不管不顾。只等打开城门,那时,顾鹤庭所带的援军已经抵达城门之下。
再也不见裴淮川身影。
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走了。
江如一想,就算是人没死,心也死了。
“陛下,顾大人求见。”青鸟上前道。
江如一把人请了进来,此处乃是苍翠宫,院子正中正好接客。
顾鹤庭:“拜见陛下。”
江如一令人起身,身侧的宫婢侍候坐下,摆上瓜果。这也是一位年少有名的少年将军,成名早,然有种老成的模样。
她道:“此次追杀潜藏在晟朝之中的东厥余孽,顾将军可有把握?”这件事情合该交给顾鹤庭去办。因渝州地处山区,多占山为王的匪寇作乱,而这些贪得无厌的家伙,最擅长伪装和奔逃。渝州成立军队,也是为了震慑南边的小国,实力是不容小觑的。
而这些东厥人,能够翻过崇山岭,必然也是有会隐藏踪迹的能人在里面。
顾鹤庭道:“必不辱使命。”
江如一点头,亲手斟了一壶茶。顾鹤庭恭敬的接了,随后开口道:“陛下,臣此次回郢都之中,还有一事……”
“将军但说无妨……”江如一道。
而此时,宫人们领着王丞相走了进来,老人微微颤颤,但是却满脸喜色。
“陛下,陛下!”
江如一疑惑地看了过去。
王丞相看见了人在场,收敛了神色,道:“陛下,帝师嫡子回来了。”
顾鹤庭同时道:“陛下,臣有位至交好友,父亲去世未曾奔赴京中,臣请求待他安顿好家中之事,再行上路。”
江如一道:“你这位好友,是帝师嫡子?”
顾鹤庭道:“是。”
江如一道:“朕知道了,且先下去休息。”
顾鹤庭退下,同丞相对视一眼。
王丞相原本是看不上女子登基的,可这段时日相处下来,看着江如一将朝事处理的井井有条,面对东厥围城临危不乱,大加赞赏。如今,是准备全心全意辅佐这位新帝。于是听说了这个消息,赶紧赶了回来。
“陛下,帝师嫡子谢珩,少年天才。同那谢师耳濡目染,想必是懂些帝王之术的。陛下若是真要做好这个皇帝,不若去请他出山相助。这对您,对江山,都将大有裨益。”王丞相苦口婆心的劝道。
江如一听了进去,道:“帝师么?”
……
自帝师走后,帝师府邸门可罗雀,凄凉无比,但好在有当今皇帝的金口玉令,纵使那些旁支再多嚣张跋扈,也越不过陛下去。
“陛下,丞相大人言之有理,若只是一时掌权,这帝师不要也罢。但是现在天下大乱,纷争四起,寻常法子也许无法助您看清这世道。但是若是有一位真正的帝师在一旁协助,想必回多有裨益。”宋文茵封了吏部尚书,短短时日对朝中官员了如指掌,特别是这些曾经的世家大族。
正是因为了解的多,她才会毫不吝啬的说这些话。
琅琊王氏常年出丞相,而陈留谢氏则是出帝师。其余子弟在朝中任职,也都是肱股之臣,可以信赖。这些世家大族的家风极其严苛,这位盛名在外的谢家子,想必也有真本事。她倒是有些文人惺惺相惜,想要渐渐这位风华绝代的谢公子。
纵使宋文茵才华横世,但是这与帝王之术完全不同。
而那早就逃走的顺德帝,则更不用说。
夏日烈阳似火,江如一今日穿着青色私服,摇着一把折扇走了进去。外间有多热闹,而这帝师府邸之中就有多冷清。
家中的奴仆似乎都走了个干净,只剩下主院之中有些许人声。
“我的个亲侄子啊,大哥他是去了。但是兄弟之间从来未曾分家,这些东西合该有我们的一份,你如今这个态度,这是不想给了吗?”
另一道冰冷如雪的声音从里面穿了出来:“小叔,这乃是天子御赐之物,您也要据为己有吗?”一语中的,冷的人一哆嗦。
对面的小叔继续胡搅蛮缠,却被这道冷厉的声音悉数怼了回去。
宋文茵道:“这公子好利索的唇舌,刀剑般。”
江如一迈步进去,道:“应当就是你们夸赞许久的帝师之子了。”
堂中,那些个大闹灵堂的亲戚都被人制得服服帖帖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当初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眼中也重新出现了希冀。
他们背着行囊,就要离开,转头就看见了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娘子。
谢珩一身雪白,唇色极淡,一副凉薄之态:“你是?”
身边的亲戚忙不迭的跪了下来,老妇人扯了扯身侧谢珩的衣袖,道:“参见陛下。”
谢珩拧紧了眉头,余光不动声色的打量她,没想到新帝还真是一个女子。还是一个长得十分清婉的女子,一点也不似传闻中那般。
江如一道:“诸位请起,朕微服私访,实乃寻人。”
众人面面相觑,只听那女子幽幽道:“谢珩。”
……
“不知陛下找我何事?”谢珩负手而立,不卑不亢。
谢府的园子很大,此处乃是景致最好的一处。夏日树木葱郁,青青翠竹别有一番风骨。江如一喝了一口茶盏中的清茶,一股悠然自得香气油然而生。
她听完,站起身来,问道:“谢公子对如今的天下形势有何见解?”
谢珩道:“陛下此行,应当不是与草民闲聊。草民有要事在身,还请陛下直言。”
江如一笑道:“谢公子果然聪慧,当初王丞相同我大力夸赞的时候我还不信,但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她站起身来,朝着面前男子躬身一拜,道:“在下江如一,坐晟朝帝位,望朝堂内外和谐一心,愿天下百姓衣食无忧,愿晟朝内外国泰民安。诚心拜谢珩谢公子为师,请公子不吝赐教。”
谢珩蹙眉,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半晌不语,“你倒是和前几任陛下不同。”
江如一道:“不是一人,怎会又相同之处。”
谢珩冷笑道:“掌权者学制衡之道,为自身利益驱使。陛下,您是为什么?是为方才冠冕堂皇的几句话吗?”
这些话谁都会说,没有错,却也不见诚心。他罚了,便准备告辞离开。
江如一道:“谢公子。”
谢珩此人一介白身,当年能够不应召入宫,如今,也能够将皇帝不放在眼中,“陛下,草民不愿入朝为官,还请陛下另请高明。”
此人为何不入朝,江如一也略有耳闻,但是,老臣们真心举荐,只怕这谢珩却又过人之处。
她道:“谢公子要听实话。”
谢珩停下脚步。
那就说实话,江如一道:“我是为了自己。”
谢珩转过头看她,“陛下纵使不登帝位,也是千金之躯,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地方吗?”
江如一道:“你应当听说过我,曾经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公主,所谓的千金之躯,不过是在晟朝危难的时候,成为整个皇城的牺牲品。我知道被当做牺牲品的滋味,我也知道,所有人的向往着国泰民安的日子。所以,那些话,还真不是假话。”
谢珩没有说话。
江如一继续说道:“顺德帝弃城而逃,朕登上帝位。站在高处方才知道高处不胜寒,朕想要治理好晟朝,为了那些无辜没法做主的女子,也为了那些没有办法决定自己姓名的庶民。朕希望,他们都过得好。”
谢珩:“陛下知道什么是帝王之术吗?”
江如一道:“权衡利弊,运筹帷幄,以小博大。”
谢珩笑了,那笑意却不达眼底:“是,这就是帝王之术。那陛下,你的愿景和帝王之术是相悖的,就学了之后,也只会牺牲掉绝大多数的普通人。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愿意入宫的原因,权势之下,多的是累累白骨。”
江如一道:“公子是要因噎废食吗?每天都有人因为东厥发动战争而死去,不看不知,不问,就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吗?”
谢珩走了。
江如一站在院子正中,喝尽了最后一口凉茶。
候在院外的宋文茵走了进来,道:“这位谢公子,还真是性情古怪。”
不,他不是性情古怪,而是看的太透,对朝廷失望透顶,而不愿意再入朝堂。
“罢了,不强求。”
……
数日之后,江如一送走领兵出征的顾鹤庭。欢送的百姓满含热泪,送出诚挚的祝愿。
浩浩荡荡的军队再次出发,此次的目的地是崇山岭。那位谢公子,也带着行李一同离开,走之前深深看了江如一一眼。
而江如一颔首以对。
没过多久,生炒各地传来消息。聚集在各地的流民和乡绅,在郢都围城那几日反了,自立为王,扯着保护百姓的大旗,将所有巡视的官吏拒之门外。晟朝,彻底分裂成了好几块。
那些传言甚嚣尘上,越演越烈。
“女帝即位,倒反天罡。”
“无视百姓,不管民生。”
在加上,郢都流民起义,却成为东门之外的炮灰之事传了出去。这些各地讨伐女帝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不日之后,传进了郢都之中。
而最后一封奏报,来自天水。
江如一查看之后,静默良久。
仗着这股内乱之风,东厥残部汇合,意图继续进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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