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负霜进入最后一道天罚雷光后,并没有在雷下那般被动,他一路追逐天罚内核,势要将这东西送入护心神鳞之中!
得益于卿尺给他的这身宝衣,他身上裂开的伤口才没有被雷光劈的焦黑恶化。
迟负霜神识布满巨大光团之内,观察着自己身上严严实实系紧了几层天青色,剑袖内衫、广袖大衫、斗篷兜帽......实在......迟负霜不禁失笑,卿尺对他这个替身竟会舍命相护?
真是个蠢货。
不知过了多久,护心神鳞终于吞噬完最后一丝天雷,滋滋啦啦的在迟负霜掌心震荡。
迟负霜深吁了一口气,洗灵——成了!
护心神鳞已是无主之物,接下来只要迟负霜催动灵力,帮助它炼化天罚雷电,得到天罚的雷火属性,将来便是三千界中毁天灭地的神物!
说迟负霜修炼狂都是谦虚,简直就是疯魔!
迟负霜咬紧牙关,无视周围天雷,他虚虚地拢起护心神鳞,修长的双手几乎呈透明状,他将所有“心头血”移至指尖,十指尽破,透明的灵丝涌出,与雷丝纠缠在一起,层层叠叠压制着天罚天雷。
迟负霜没有肉身,只有破旧的蜘蛛蜕,所以他的心头血——便是壳中灵丝。
片刻,迟负霜的脸色也变得苍白透明,额发间青筋鼓起,十指灵丝越来越少,修为灵力快要被护心神鳞吸噬殆尽!
巨大雷光内,“清风”绞动,绞杀着剩下那些废弃的闪电,滋啦作响。
终于,清风停下,光团内空旷无物,白光越来越浅,直至消失不见。
迟负霜攥紧手中的神鳞,为了将此神物洗灵,落得连最后一点修为都无,又要重头修炼了......
真是......麻烦。
合上眼皮,一声叹息。
失重,坠落。
敖殊正往嘴里塞着吃的,再抬眼就看到天罚雷光变淡,刚要开口跟卿尺说话,发现卿尺已经先他一步飞掠去,手中带着那件兽皮大氅。
敖殊心道:这小友看着老是老了点,手脚还挺麻利的。
卿尺一直观察着师父的方向,终于看到师父的身影慢慢清晰,却是闭着眼睛的。他不敢靠的太近,生怕误了事,只在离师父两步远的地方等了片刻,谁知师父突然......
卿尺瞬移至迟负霜身边,兽皮大氅展在双臂上,轻轻地托起迟负霜的肩背和腿弯,在坠落没一瞬便接住了。
灰扑扑的中衣和天青色的碧落裳飘飘扬扬,纠缠在一起。
怀里的师父身体很凉。
是......冰凉的。
卿尺心中害怕极了,控制着手臂不敢颤抖。
他落在岛上,敖殊也追了下来。开口便是:“你看吧,我就说他不是省油的灯!才三天,三天呐!就洗清了跟了我这么久的神鳞。啧啧啧......”
卿尺不想听敖殊废话连篇,冷声道:“他身上没有温度...一点都没有。他若是有事,敖殊——你也别活了。”
敖殊住了嘴,上前一步看了看。
卿尺盯着敖殊,抱着迟负霜的手收紧,后退半步。
敖殊白了他一眼:“不用担心,他暂时失温,是昏睡了,等会儿就好了。恩,就是这样。”
敖殊心道:哪里是失温,壳蜕本就没有温度!真是见识浅薄,白瞎了这人的高深修为,连蜘蛛壳蜕都认不出!
他撇了撇嘴,到底没说出口。
敖殊哪里知道,卿尺对迟负霜根本不设防。卿尺不会探查迟负霜,更不会怀疑强大的迟负霜有没有原身,是什么原身。
因为——那是他师父啊。
这么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初冬的夜里本就寒冷,再加上这里全是海域,更是异常湿寒。
卿尺抱紧了怀里的人,用神识扫视了岛屿一圈,未曾发现洞穴之类的避风处。
正当他考虑要不要离开这里找个村镇落脚歇息的时候,忽然想到黑龙巨大的身躯盘在一起就足够抵御寒风。之前在寒潭内,敖殊就是那样护着临华的壳子......
敖殊看卿尺上下打量自己,总觉得像被血脉压制似的怂兮兮:“你,你这么看着我作甚?我能帮的都帮了,能说的也都说了。你,你可不能害我,万一我对你的心上人还有用呢?他一醒来看不到我,你怎么办?是不是?你你......”
敖殊心虚地退后一步,身上还有被他乱劈一通的伤,下意识侧着身子躲着卿尺的目光。这小辈对他可别有其他想法,他可还要找临华呢!
卿尺盯着他,开口了。
“敖殊,你能......”
敖殊瞪掉了眼睛:“......!!!”
盘踞在密林里的黑色巨龙与夜色融为一体,远远看去像是岛屿里小山,龙身之下的三角空隙有两间幄帐那么大,就是再容纳几十人也不显拥挤。
敖殊这辈子做梦都不会想到他堂堂神龙后裔,这威风凛凛的身躯,却!被!人!当!成!了!幄!帐!
黑龙烦躁的喷了声鼻息,龙首盘压在自己脊背上,闭目养神。
这里的空间与隔绝了外界的寒风。
卿尺将自己当做倚垫,隔着厚厚的兽皮大氅,从后面虚虚地环着迟负霜。他不敢用力,生怕被发现了,又要挨师父打。
迟负霜的脸色恢复了一些,没有之前那般苍白,可体温依旧是冷的。
卿尺又拢了拢大氅,不让留有一点缝隙。
已经两个时辰了,再等下去,天就要亮了。
卿尺传音道:“这么久了,他为何还不醒来!”
黑龙刚要睡着就被斥醒,甩了甩龙头,道:“快了,快了。他这突然力竭,自然要多休息会儿啊。临华说过,事不可乱急,再等等。”
敖殊自认为迟负霜在坠落之前就换了神骨,更加不好惹,卿尺又是个看不透的高人,敖殊没敢胡乱吱声,只做安慰。
他想,迟负霜本就没有原身,一道灵身在蜘蛛蜕里生存至今,已是不易。精疲力尽之后的壳子肯定凉如寒冰,正常的。
卿尺不知。
敖殊心道:这都是疯子啊,疯子更不能惹了。临华说过,识时务者为俊杰......龙脑袋搁在几棵老树上,压的树枝咿咿呀呀,百无聊赖的盯星星。
卿尺长发凌乱,未曾束冠,衣服也还是中衣,洁了尘,不再是灰扑扑的,看起来总算不像之前那般落魄。
卿尺背倚着黑龙的后腿爪,右腿蜷起,足够支撑迟负霜靠在他身前肩膀休憩。
等待师父醒来,一分一秒,十分难熬。
卿尺心中不安,垂眼看向怀里的师父。
又过许久,他歪着头,用下巴蹭了蹭怀中人的头发,低声道:“您快点醒来吧,是我不好,没帮上忙......”
卿尺喃喃着:“您...您那么晚才来九渊接我,原来...是被这些事耽搁了吗?我不怨您了,您...快些醒来,好不好?”
小清阳在九渊经历的记忆痛感还在源源不断地传入心口,卿尺深吸了口气,坐直了身体,将发颤的手往后藏了藏。
迟负霜的眼皮微微颤了颤。
是温暖的,安全的地方?灵身醒了,壳蜕也跟着睁开了眼睛。迟负霜见自己倚在什么地方,慢慢冷下脸来。
他借神龙位阶的天罚为神鳞洗灵,到最后失去全部修为,现在和凡人无异。知晓这时候无法出手,遂又敛去几分冷峻。
卿尺......此人对他威胁极小,前有归依蛊在,后有他予宝衣之举......既然心中没有排斥,索性不拘这点小节吧。
迟负霜在心里安慰自己。
他眼睛失了焦,没了修为的迟负霜在蜘蛛蜕的影响下,眼睛看什么都像胧了一层白纱。
迟负霜抬手抚了抚自己的眉眼,手臂使不出力气,他想试着起身,卿尺双手做环,虚虚地扶着,不敢过多触碰,不敢过多言语。
他也并未看清卿尺松懈下来,转而小心翼翼又欢喜的表情。
迟负霜试了又试,最后摔在卿尺这具人肉垫板上。
“......”真是,太丢脸了。
迟负霜按着卿尺的肩膀,侧坐着身,轻轻叹气。
卿尺拍了拍迟负霜的肩膀,迟负霜歪头看他,他拢住迟负霜的大氅,托着迟负霜的手臂,将迟负霜带到身边空地处坐下。
这里铺了软草,可以倚在黑龙腿爪上,不费那么些力气。
然后,卿尺坐在迟负霜身边,像条大狼狗似得,紧紧盯着身边人,很是乖巧。
不一会儿,卿尺就发现了什么——
师父的瞳仁,似乎没有之前那般亮了?
他不敢多想,只以为是经历天罚和炼化神鳞过后的疲累。师父已经醒了,兴许再缓缓就会好的......
师父太累了,需要修养。
迟负霜从裹得严丝合缝的衣裳中翻折出自己半截手臂,盯着自己的双手看。
他轻轻的用右手扶着左手晃动几下,换了手再活动了几下。又缓缓地抬起手臂,掌心朝上又朝下,就像检查关节是否还能使用一样。
还好,这壳子没坏透。
卿尺在一边疑惑地看着迟负霜的动作,恍然。
一定很疼吧?比小清阳还疼。
心中发酸。
迟负霜突然抬眸,复眼模糊不清地看向卿尺,问他:“你可知从鲛族海央出来到现在,多少时日了?”他猜测在去海央一路,卿尺就在附近跟着的。
事实证明,他猜得没错。
卿尺答道:“已有二十九日了。”
卿尺对幼年身在九渊的那段时间,早已没有概念。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现在小清阳经历的记忆正在他脑中翻滚着。
实在,太痛了。
卿尺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小清阳的恨意:不得到便不会如此的恨,明明救了他,又丢弃他,害得他尸骨无存!
而今,他跟着年轻的师父一路来西覃国,寻敖殊,取神鳞......桩桩件件,卿尺历历在目。他见师父为了炼化神鳞如此不要命,早就把幼年九渊苦痛抛之脑后,只恨当初的自己是个累赘。
可是,现在的他也没能帮上师父的忙。
自己怎么如此没用!
卿尺拢着膝盖,更加难过,比小清阳传来的痛苦还要难受几分。
迟负霜看不清卿尺的脸,更注意不到卿尺的表情。他搓着自己的指尖,仿佛能让这具壳子不那么僵硬,强撑着嗓音,正色道:“该走了,没时间了,我得回去接那小蛟龙。”
卿尺瞳孔一震,猛然抬头,撞上迟负霜失焦的眼,搅乱了卿尺的心。
师父说什么?
师父知道他还活着?
卿尺又惊又喜,指甲都陷进掌心,呼吸都乱了。
迟负霜敛着眉,摆弄转动着食指上的芥子环。这本是他原身仅剩的骨头,被人磨成了这样。
离近了,他才依稀看到卿尺的反应,浅声道:“你不必如此惊讶。进了九渊那地方,确实必死无疑。”
这一路走来,发生的事让他对卿尺放下了些许戒备。且洗灵之事已成,也无需再过分紧绷,都以为神鳞认他为主,无人敢成为他的威胁。
“不过......”迟负霜一边活动着手臂骨节,方便快些适应,好赶去九渊。一边缓缓道:“与你说了也无妨。我在临行前,将一半修为封入了他的眼睛里。”
迟负霜细长的指间划过眼睛的位置,对卿尺示意着。
那是迟清阳的眼睛,也是迟负霜的本命之术,他可以从那只眼睛中看到迟清阳看见的东西。
不过,他很少用。
毕竟,他懒得用。
眼睛...眼睛......
卿尺的眼镜睁得更大了。
师父何时封的灵力?他为何未曾发现?
另一半修为......在小清阳身上?幼时......他,他记得那团金色。这么说,他师父在去海央的时候就只剩一半修为......
所以师父早就打算这么做了!
所以师父是因为他?才差点惨死在神龙位阶的天罚之下!
为什么?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西覃这一程,他并没有影响到师父的计划,而师父多次提起“不要耽误时间”就是......去接迟清阳的时间?!
卿尺死死盯着迟负霜苍白的脸,那双浅褐色的瞳孔有些暗淡,就像他曾在中天门看到的那颗......胸口像被什么击溃,伴随着割裂与闷痛。
这一路,师父都是念着他的?
不论出于何种目的,只是这样,就已经抵消了卿尺万年来的怨念。心中压抑多年的九渊之魇,瞬间烟消云散。
他只要知道,师父是念着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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