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我错了。”
“我认罚。”
迟负霜看迟清阳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并未有他想象中的那般胡闹决裂。
也不知怎的,忽然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一脚踹在迟清阳左肩。
迟清阳被这忽来的一脚踹倒在地,他不知道哪句话又惹到了迟负霜,眼中满是茫然。转而想起前些日子他们的对话,茫然中有了一丝平静。
迟负霜观察着迟清阳的神色。
盾符扎了根,即便清醒了也不该如此逆来顺受,这小东西脑子里在想什么?
迟清阳开口道:“迟清阳,你称呼我什么?”
“......”迟清阳爬起身,回想那天说过的话。
恩断义绝......
迟清阳想起来了。
他忽然有点难过,膝行到迟负霜面前,抓住面前人的衣摆,小心翼翼的扯了两下。
迟清阳仰着头,眼中含泪,委屈又不敢喊出爹爹,道:“我,我错了...您...您别不要我。”
“我不知道怎么了,或许...或许是余毒未清才说了胡话,您...您别跟我一般计......”
一记打魂鞭将迟清阳抽倒在石阶边。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迟清阳已吐了血。
打魂鞭的威力以使用者的修为相合,全宗门上下都知道迟负霜的修为不凡,这次是他亲自掌刑,迟清阳还怎有活路?!
他昏昏沉沉的看到那一抹浅淡的颜色,手握玄黑的打魂鞭,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二...三...五......
迟清阳后背鞭痕渗出鲜血,染红了这身浅淡的衣裳,衣料碎屑深入皮肉,脑袋沉重的睁不开眼。
七...八......
长鞭破空之声响彻中殿广场。
迟负霜确实是按门规惩处,掌门和长老们想拦却不好出手,又恐打魂鞭误伤,再连累迁怒别人。
广场中的弟子齐齐跪着求情,知道无能为力,闭上眼睛不忍心再看。
九......
迟清阳耳中的声音越来越弱,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证明还活着。
还好...他还活着......
九记打魂鞭,迟清阳彻底失去了意识。
应该说,在第五记之时就已经失去了。
中殿清散了弟子,长老回到各峰其位,掌门称有事不见人,整个中天门对迟负霜的敬畏又上了一层,无事不敢再往中殿广场去,整日战战兢兢,刻苦修习,生怕下一个打魂鞭之刑轮到自己。
齐为江安排来为迟清阳医治鞭伤的人全被迟负霜谢拒,中殿清净下来。
迟负霜在中殿外石阶旁结了张网,用以给昏迷的迟清阳清理污血。
他给迟清阳换药的同时,每每探查盾符引子,发觉它们都在安稳顺利地扎根生长,心中欣慰许多。
迟负霜这副壳蜕只余百年修为,使用打魂鞭的威力会削弱大半,根本打不死人。
由他来掌刑,震慑力会很强。
且打魂鞭乃中天门传承的仙器,其伤口正得以排出引子扎根的浊气,可让仙莲加速生出新的引子,荡涤血液,加固盾符。
迟负霜虚虚拢着迟清阳,将他放回原地。
春末日光盛而不毒,晒晒应该会好的快些。
至于罚跪九日,他只是为了让迟清阳晒晒太阳。
这件事说来就没有什么依据了,迟负霜这么想完全是因为他自己的蜘蛛蜕最喜欢春秋日光。
这下,弄巧成拙。
迟清阳一直未醒。
算好的第九日,是初次扎根的污血浊气清理干净的最后一天。
迟清阳早该醒来了,却一直没有动静。
迟负霜歪着头,思考着到底哪里出了错?
再有一日,新的盾符引子就要生根了,迟清阳若还不醒,会不会死在发疯的梦境里?
迟负霜蹲下时,轻轻拍打着迟清阳的脸,
“清阳?迟清阳,醒醒!清阳?清阳......”
脸上为何这般烫?
迟负霜探了探迟清阳的胸口与腕处。神龙之躯不会惹上风寒,气息浓重,脉息紊乱,是哪里出了错?
卿尺被他安排去做非常重要的事,短时间内根本赶不回来。
若让疾无梦医治,恐发现盾符引子的痕迹。
不能让旁人经手此事......
“清阳,你听到了吗?应我一声,清阳,清阳?”唤不醒他,不可耽搁。
迟负霜左手拎起迟清阳,右手托起腿弯将其打横抱起,脚下生阵,回了清室。
将迟清阳放置在寝榻上的时候,迟负霜额上渗出了冷汗。他千辛万苦换去的神骨龙身,万一...万一出了错......
龙族天命,再难有转圜的余地......
迟负霜双手沾满了鲜血,掌心的汗水和迟清阳的血水混合在一起,滴落在地。
他满脑子只有一句:迟清阳不可出事。
若只取药的话......
疾无梦!
他来不及清理手中痕迹,脚下启了瞬移阵术消失在清室寝殿内。
疾无梦正在无昧学堂的角落里捣药,擦汗的空隙瞥见悬空浮现一人,外衫和双手都是血,吓的疾无梦呀的一声,然后又憋住了。
“小,小师叔?你,您来干嘛?”
迟负霜上前一步,急道:“迟清阳在中殿外昏迷到今日罚止,发了高热,心口浮重,脉息偶有雀啄之感,可是危及生命?可有药医?”
“看您那阵仗,我以为您想让他死。所以没有准备药。”
疾无梦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迟负霜的神色,见迟负霜额上显出青筋,又适时将她刚才捣的药递给了迟负霜。
“不过......这个古桑叶给你,用这个可生寒,我再告诉你一法子,能救小清阳。”
“你说。”
......
迟负霜回到自己的寝殿,将药臼放在桌上,站在塌边思索着疾无梦说的话。
“听你描述,这是阴阳升降,水火既济之象,迟清阳应该是有结丹的迹象了!虽不知为何他还没入门修行就能到此位阶,总得来说不完全是坏事。阴阳相合,引气下沉......火温水,煞水而成丹。你只需找个能与他阴阳相合的办法,万物相生相克,例如冰川之水,冬眠蛇蜕之类的有寒之物......”
有寒之物...迟清阳身上的伤口深可见骨,还在流血,他哪有许多时间去寻......
若是......
若是他用自己的蜘蛛蜕...再结冰魄阵?!
便试它一试,只要壳蜕不碎......
迟负霜双手合诀,阵法一瞬间封了整个乱石阵和清室。
他翻转双手将掌心朝外,指尖落在自己的耳下三颗赤金小痣上,托着下颌往上扳去。
迟负霜低声念咒,双手用力,好似要将他的头颅生生拿下来一般。
在这间隙,他瘫软的人身在半空中变为了巨大的蜘蛛蜕。
是赤金色的,半透明的,里头空荡荡的,散着微亮金光的壳蜕。八只复眼,八只细长高大的蛛足肢节,高空中的身子只有成人大小。
一道灵身立在这巨大蜘蛛蜕的肢节上,比这壳蜕还要透明,几乎不可见,正是迟负霜的模样。
迟负霜手中阵诀未停,操控着昏迷着的迟清阳从软塌上浮起,离他的壳蜕越来越近。狠下心,强行控制着这副蜘蛛蜕包裹住迟清阳满是鲜血的身体,直到半透明的壳蜕封住了最后一条裂缝。
迟清阳的耳下被壳蜕扎破,强行认了主。
壳蜕的开合之处就在那三颗赤金小痣上,现在迟清阳的耳下的痣位,与迟负霜一模一样。
迟负霜见状,又施以冰魄阵,冻结了这副壳蜕,整个清室结满了冰霜。
成了。
迟负霜最不喜欢寒冷,偏偏又要多捱一个寒冬。
灵身飘落在寝榻上,上面还有迟清阳温热的鲜血,红的刺眼。
他也不觉得嫌弃,缩在唯一没被冰魄封住的软塌里,汲取着最后一点温暖。
疾无梦说,情况好的话,最晚三天也就转醒了。
三天......
明天就是盾符引子扎新根的时候了,迟清阳昏迷不醒,盾符引子会受影响吗?
这种秘术记载有限,迟负霜没想过迟清阳的神龙之躯如此羸弱。
或许是他考虑不周,是他的错。
迟负霜将自己窝在绒毯下,也挡不住整个清室的寒冷,他笼了一层薄弱的暖阵,聊胜于无。
他这仅剩百年修为的壳蜕,只有这点力量了,无论他会再多阵术,威力都及从前那般。
迟负霜从绒毯中露出一双细长又冰冷的眼睛,不复以前的各种神态。
他安静地看着高处在蜘蛛蜕体内的迟清阳,里头的鲜血浸染了壳蜕,融化着上面的冰霜。
“迟清阳,我将两副原身都给了你,你以后若是成不了气候,就别怪我拿回自己的东西。”
迟负霜闭上眼睛,聚神拢着暖阵休憩。
迟清阳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的出生,又梦见自己的死去。一遍又一遍,他总是跟在同一个人的身边。他为那个人更衣,束发,写字。
画面一转,那个人将他从什么地方打落下去,他一直往下坠,不停的坠落,很久很久,不知落在了何地。
身体忽地一震,像是魂魄归体,惊醒了。
这是哪儿?
他的身体为什么动不了?
迟清阳挣了挣,发现这是个赤金色半透明的东西,这是...玉石的棺椁?
他死了吗?
迟清阳又试着慢慢转动脑袋,看到的这一幕让他头皮发麻!
这...这是蜘蛛?!
他最怕这种有许多脚的动物!
这么巨大的蜘蛛,他这是被蜘蛛精吞了?!
迟清阳大脑嗡的一声,瞬间清醒,四肢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胡乱挣扎着,不知手触碰到了哪儿,这巨大的蜘蛛忽然开合,迟清阳从高处摔到了地上。
他心中恐惧,连滚带爬地想往外跑,拐了几个弯,发现怎么也找不到门。
迟清阳慌张地躲在木柜下,在里头藏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动静,他大着胆子扒拉着上面镂空的缝隙往里看去。
怎会回事?
他看到的是迟负霜倒在一处软塌上,眉头紧锁,捂着心口,像受了伤。
“爹...迟...迟负霜?”
迟负霜抬起那双杀人眼,向迟清阳的方向呵斥道:“滚出来!”
迟负霜正休憩着,终于稳下心神睡了会儿,谁知听到冰魄阵中的蜘蛛蜕里逐渐传出异动。
他还未起身,蜘蛛蜕忽然开合,留下空蜕,他收阵不及,冰魄阵混着蜘蛛蜕回到了他的身上,刚修补完整的壳蜕就这么被冻出了裂伤。
就见迟清阳从高处摔落在地,起身慌不择路的乱窜,连这里有第二个人都未看见。
迟负霜壳蜕难受至极,气得额头青筋直冒。
他怎么选了这种蠢货!
迟清阳腿脚还在发软,他颤巍巍的走过去,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您脸色不好,没...没事吧?”
爹爹有没有被那蜘蛛怪物吓到?
他是怕多足的动物,现在更怕迟负霜。
迟负霜撑着软塌坐起身,紧盯着迟清阳。
他的声音冷到了极点:“你过来。”
迟负霜嫌他走的太慢,磨磨蹭蹭。他站起身,单手隔空启阵。迟清阳朝着他的掌心飞掠过去。
迟清阳一脸迷茫,在梦与现实之中抽不出身,面前的这张脸,好像他梦里的那个人......
迟负霜掐住迟清阳的脖颈,指尖上浅淡的丝线探查着迟清阳身上的伤和盾符引子。
盾符引子根生的很好,身上高热也退去了。
知晓迟清阳性命无虞,迟负霜开始一脸不耐,用了两成力,抬手将迟清阳甩到石壁上。
迟清阳身上的鞭伤又开始渗血,但是没有之前那么可怖了。
“咳...咳咳......”
这动手将他摔下的模样,更像梦里那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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