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有一刻的静默。
夕阳从窗外投进来，将卫眠修长挺拔的身姿定格在了灿烂的光芒里。
然后，宁墨看到他的肩膀慢慢地耷了下来，看上去有点温柔的垂头丧气。
他正准备再问一遍，听到卫眠淡淡地说：“没有。”
诶，居然没有吗？
但感觉他很有拍戏的天赋。宁墨想到之前在酒吧里初见卫眠，误把他当成Duck，他也配合地演了下去，还轻车熟路地把价格谈到了二十万。
以及在片场，卫眠为了帮他找到拍戏的状态，假装要潜规则他。
每次他都会上当。
“那要不要试试，我觉得你应该很——”
“不试。”卫眠打断了他的话，“我工作很忙。”
星黎的总裁当然很忙，但都能忙里抽空看他表演，宁墨觉得他也能再抽空拍个广告。
而且教师版的端庄卫眠，他竟然有点期待。
“就拍一个广告，很快的。”
“不拍。”
“有广告费的。”
“呵。”卫眠冷笑道，“我缺那点钱？你以为我是你么？”
“……”这话让人没法接，可恶的资本家！
宁墨尴尬地笑了一下：“谁会嫌钱多呢？”
“你要搞清楚一点，我是星黎的老板，我拍自己家的广告，也是我自己给自己付广告费，”卫眠反问道，“请问宁老师，我为什么要做白工？”
宁墨被他长长的一串话绕进去了，若有所思道：“说的对哦。”
“……但我还是觉得你很适合当个演员，如果是卫总的话，说不定能当上影帝。”
夕阳也落在少年的脸上，镀上了一层光晕，稚气从他的鼻尖氤氲开，带着笃定的信心。
这信心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
卫眠笑了一下，他想看的更清楚一点，光晕却消失了。
最后一缕夕阳沉下了。
很多事和适不适合无关，和想不想也无关，他十四年前就知道了。
“闭嘴。”卫眠故意板起脸，“去复习，准备明天的四门模拟考，没有进步明天就不用吃饭了，也没有咖啡喝了。”
“不是吧！”宁墨痛苦地揪着头发，“你不能总是体罚我啊！”
不吃饭无所谓，不喝咖啡他会死的！
卫大总裁虽然性格随和，但在盯学习上却是半点不放水。
宁墨晚上占着他的办公桌复习时，他在另一张桌上处理报表，满桌都是文件，看得宁墨头秃，自己手里几本书，他都觉得很难受了，更何况是那么多的文件，仔细一看，居然还有英文的。
……更窒息了。
他不由得盯着卫眠的脸看，这玩意真的只比他大八岁吗？
不，他真的是人类吗？
卫眠从文件里抬起头，瞥了发呆中的宁墨一眼：“我脸上有字吗？”
“卫总，你不会觉得累吗？”
话音刚落，对方抛了一个东西过来。
宁墨下意识地伸手接住，是他要代言的奶酪糖球。
包装纸上的小王子头戴王冠，眼睛闪闪发亮。
很快这上面的小王子就会变成他了，宁墨美滋滋地想。他撕开包装袋，挤出糖球。
——噫，是草莓味的。
他歪头看卫眠敲键盘，对方又目不转睛地投入到了工作里。
抓到他偷懒居然没骂他，还给糖吃，这根本就是广告里的老师本师嘛。
宁墨含着糖球，含含糊糊地问：“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拍戏很有意思的~”
“不考虑，你吃完继续看书。”
“嘁。”
宁墨只好低头学习，看完四门的讲义后，已经到了凌晨两点半，他极少熬夜，困得直打哈欠，视线里的卫眠也慢慢模糊了。
模糊成了一道竖线。
他腰背笔直，像个机器人一样地在工作，不知疲倦。
大概人家天生就是吃总裁这碗饭的。
比不过比不过。
宁墨想着想着，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的他回到六岁的时候。那天他把卫生纸贴在监控上，挨了宁如遇一顿打，感觉肋骨快被打断了，便跑出了家门。
外面下着雨，他也满不在乎。
他走到了和陈安静约定的少年宫，这里正在举办一场文化汇演。他掏了掏口袋，掏出五块钱，排队买票。
‘身高不够，不用票。’卖票的姐姐让他直接进。
他收回钱，想了想，觉得陈安静看演出时会想吃零食，便买了一袋草莓饼干。
在没有手机的年代，他联系不上小伙伴，只能抱着饼干坐在台阶上等。
天渐渐黑了，雨也没有停。
他不知道他到底等了多久，也不知道陈安静会不会来。
他其实无所谓看演出，他只是单纯的不想回家。
‘看，那里有个小鬼。’背后传来一个少年慵懒的声音。
他慢慢地回过头，看到一个修长清瘦的身影朝他走来。
细雨将他的眼睫毛濡湿了，他看不清对方的脸。
少年在他的面前蹲下，擦去了他脸上的雨水。
‘小鬼，你和家里人走散了吗？’他听到少年问。
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真是个冒失的小鬼。’少年又说，‘看，你的膝盖都摔破了，是不是跑太快了？’
膝盖破了吗？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膝盖乌青了一块，有稀稀拉拉的血丝，应该是他跑出家门时撞到台阶的那一下，但是和身上看不到疼痛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甚至少年不说，他都没有察觉。
他满不在乎地伸手去抹，被少年拦住了。
‘小鬼，不能这么草率，会感染的。’少年握住了他的手，笑吟吟地说，‘跟我来吧。’
——不能和陌生人走。
幼儿园里的老师每天都要这么提醒，但宁墨不怕。
尤其是这个陌生人如此漂亮，如此优雅，他有着一头金发，戴单边的紫色耳坠，笑起来会露出两颗小虎牙，身上还有着淡淡的香气。
光鲜的少年带着灰头土脸的他去了后台。
在这里，他看到了许多漂亮的人，大家都穿着华丽的衣服，美丽的像活在童话世界里。
大家看到他，都十分友善地过来摸摸他的头。
‘好可爱的小孩子，是你侄子吗？’
‘才不是。社长，给我药箱。’少年找来了药箱，取出碘伏和绷带。‘我这还是第一次给人处理伤口呢，希望小鬼别哭。’
伤口并不深，也并不疼，但他认真专注的表情，小心翼翼的动作，让幼年宁墨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也是被人当成宝的。
少年有一双灵巧的双手，用绷带给他打了一个蝴蝶结，然后轻轻戳了戳他的膝盖：“痛痛变成蝴蝶飞走啦。”
宁如遇不可能会说这种话，他鼻子一酸，掉下了眼泪。
少年以为是弄疼了他，大惊失色：‘我也没用力啊，很疼吗？’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其实他说谎了，他只是想要少年再帮他包扎一次。
再包一次，就能再听一遍。
‘男子汉要学会忍耐。’少年拍了拍他的肩膀，‘听话——’
突然顿住了声音。
目光看向了他怀里抱着的草莓饼干。
看得出来很想要，又不好意思。
他们之间差了多少岁呢？七岁？八岁？九岁？十岁看上去都是有的。
哪有和小十岁的孩子讨零食的人呢？
少年撇撇嘴，忍住诱惑别开脸，又很快眼睛一亮。
他从自己的花束里摘下了一朵玫瑰花。
‘给你。’
宁墨愣愣地接过，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收到花。
柔软，鲜艳，香气盈盈，娇嫩的好像一碰就会碎掉。
作为交换，少年拿走了他的那包草莓饼干。
实际上宁墨根本无所谓，饼干原本就是给陈安静准备的。但是因为下雨，对方就没有来。
宁墨捧着玫瑰花，少年叼着草莓饼干，两人并排坐在窗边。
少年给他讲了小王子的故事，宁墨知道了对方饰演的就是小王子，而玫瑰花是小王子最心爱的东西。
‘会枯萎吧。’他思索道，‘像我妈妈的脸一样。’
少年大笑道：‘哈哈哈哈你这样说很容易挨打的。’
他回：‘不这样说也会挨打。’
他卷起袖子给少年看，上面有淤结的青斑，敞开衣服，胸口也有。
少年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
沉默半晌后，他帮他穿好衣服，拉下袖子。
‘你可以养我吗？’他问少年，‘像小王子养狐狸那样？’
少年摇头：‘抱歉，中国的法律不会承认这种关系，你有困难可求助警察。’
‘那还给你。’他把玫瑰花还给了少年，‘我不喜欢这种很快就枯萎的东西。’
少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终究是往嘴里塞了一块草莓饼干。
其他成员催促少年上台表演，宁墨在他的背后问：‘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
‘以后我会成为影帝，想见我就看我的电影吧。’
他说这话时，声音很大，丝毫不顾及周围人的目光。
是年少轻狂，也是心高气傲。
影帝。
骗子。
十几年过去了，他再也没见过那个金发少年。
……
宁墨醒来时，头昏昏沉沉的，这个梦做的过于漫长，像是穿越回了童年一次。
他发现自己躺在卫眠的床上，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
而房间的主人早已不知去向。
“当老板还真是辛苦啊。”他感慨了一声，忽然看到了从浴室里淌出来的水。
……艹，高级地毯！
宁墨忙着拯救地上的高级地毯，救到一半意识到他应该先去看看浴室里面的情况。
“卫总？”
他敲了敲门，没人回答。
再敲两遍，还是没人回答，他直接打开了门。
热气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是满浴缸鲜红的液体，和躺在浴缸里闭着眼睛的黑发青年。
宁墨的瞳孔猛得紧缩，几乎是跌摸滚打地扑过去。
摸了摸卫眠的鼻子，气息微弱。
“卫总，你——你快醒醒！有什么事是想不开的呢？你都当总裁了你还想不开！”
他没亲眼见过自杀现场，尤其还是割腕——
对了，得赶紧止血！
他捞起卫眠的手腕，没有伤痕，再捞另一只，也没有伤痕。
……难道割的是脚腕？
不愧是总裁，割腕的部位都另辟蹊径。
他又去捞卫眠的腿。
“你在干什么？”正在这时，男人沙哑的声音传来。
“诶？你没事吗？”宁墨抱着卫眠的一条腿，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我以为你割腕自杀了，这么多血。”
“红色的入浴剂没见过？”卫眠挑眉，“况且，割腕割脚腕么？”
“”
“既然进来了，干脆一起泡个澡吧。”
“！！！”
宁墨胸口的领带被拽住，下一秒，他整个人都被拽进了浴缸里。
热气腾腾的水弥漫过来，一瞬间吞没了他。恍惚间，他闻到了小时候在金发少年身上闻过的香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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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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