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那死掉的大汉不是浮逃户?背后有靠山?或者自己很倒霉,恰好有热心人往这边走去报了官?往好处想,也许只是一群找地歇息的流民,误打误撞来到这里。
本来就没打算在这待下去,看来得赶紧走了。
裴琢玉的思绪千回百转,她觑着断壁残垣,心一狠,猛地抬起手腕照着上头用力一剐蹭,直接磨破了血肉,渗出了汩汩流淌的鲜血,覆盖了原先斑驳的血迹。
她又把瘦小的崔萦一提,拔腿就跑。
“人呢?打听来是在这个地方啊?”
“那边看看。”
“在这!快!”
嘈杂的人声从风中传来,裴琢玉抱着瘦小的崔萦上蹿下跳。
不是官兵,也不是流民,看着似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家丁。
裴琢玉松了一口气,可还是觉得这地方待不下去了。
不知道那些人找什么东西,总之不是她能凑的热闹。
崔萦眼珠滴溜溜转,面上没有半点惧色。她五岁的时候被裴琢玉捡到的,跟着她流浪了两年,什么场面没见过,哪里还会怕这种阵仗。
“不对,裴裴,是冲着你来的。”
“这边这边,不好,快快快!”
只是在发现那些人冲着她们来的时候,崔萦的脸色变了,开始大声尖叫。
“小点声呢,我耳朵要聋了。”裴琢玉嘀咕,她很熟悉附近的路,知道往哪里逃生好。可运气实在太坏,才窜到了一条堆满杂物的巷子里,后颈就传来一阵钝痛,紧接着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裴琢玉是被一阵很假的哭声惊醒的。
她睁开眼,看到精致的雕花大床和束着帐幔的象牙帘勾。
还以为自己做梦,她又闭上了眼睛继续睡。
可那哭声非但没有小去,还变得抑扬顿挫起来,口口声声“我的儿”,像是哭丧。
裴琢玉:“……”
她还没死呢。
不对,她是个无家的人,谁哭她?
裴琢玉再度睁眼。
后颈已经不疼了,那擦得皮开肉绽的手也被处理了,裹了一圈又一圈。
她转头看着穿金戴银的贵妇人,问:“您是?”
贵妇人便是镇远侯夫人王照。
王照让人去打听消息,哪知那些人跟裴光禄一样蠢,直接将人给逮了回来。
如果真的是那位死而复生,她不是骑虎难下了?好在天见怜,死人不可能活过来。
这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娘子呢,哪能是裴治假扮的?
至于长相——
很可能是裴光卿流落在外的孩子。
但裴光卿早死了,那孩子是她的了。
一起被抓回来的还有个小娃儿,有点聪明,但又不够聪明,一会儿就被哄骗得说了实话。
是这小娘子的女儿,这样正好,扣个人在府中,到时候这人能心甘情愿替她们做事。
思绪百转,王照垂泪道:“我是你阿娘。”
裴琢玉:“……”
王照开始编裴琢玉在幼年失踪的事,说自己府上如何如何,废了多少气力才将她找回来,说让她们母女安心留在府上,不必再吃苦流浪。
裴琢玉:“?”
她对王照倾诉的那番话无动于衷,但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母女。
崔萦自称是她女儿?
也行吧。
裴琢玉叹气。
她耐心听着,直到王照说得口干舌燥,结束话题时,才木木地“哦”一声。
王照:“……”她凝眸望着裴琢玉,继续垂泪,“可怜的心肝,在外头这些年,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吧?你不认阿娘也无妨,慢慢来,阿娘不会骗你。”
裴琢玉毫无负担地开口:“娘。”
王照一愣,继而大喜,忙应了一句,褪下了腕上的镯子就往裴琢玉左手腕套。
裴琢玉没拒绝,她问:“我和阿萦还是浮逃人吗?”
王照瞋了她一眼:“什么浮逃人,你是我镇远侯府的千金呢。”又起身,“你好好休息。”
她还得跟裴光禄统一说辞。
王照走得急,一阵旋风似的。
裴琢玉坐起身,发觉不仅是伤口被处理了,就连衣裳都被人换了。
“镇远侯?”裴琢玉抚了抚额,有些头疼。
她立马就将这些事儿抛到脑后。
动脑子不适合她。
“裴裴,裴裴。”呼声从窗外传来。
裴琢玉扭头就看到崔萦爬窗进来,后头还跟着一连串惊呼声。
崔萦也被洗刷干净了,不再脏兮兮的。
底子不错,可到处流浪,还是面黄肌瘦的,一副可怜相。
穿上了衣裙,还有些怪。
“叫阿娘。”裴琢玉瞪她。
崔萦讪讪地笑着,蹭蹭蹭跑到了裴琢玉的跟前,将鞋子一甩,爬上了床。
外头伺候的人犹犹豫豫地从屏风后探头,裴琢玉一摆手,很自然地开口:“退下吧,不必伺候。”
侍奉的丫鬟们立即称是,快速地退了下去。
没人了,紧绷的崔萦才放松下来,小声地跟裴琢玉解释:“我这不是害怕吗?他们看起来只想抓你,我怕被丢掉,只好那么说了。”
裴琢玉:“如果铁了心只要我,那就算你真是我生的,也要被发卖了呢。”
崔萦又紧张起来,她抓着裴琢玉问:“现在怎么样了?咱们是他们抓住准备养肥的羊羔吗?”她先前在外头听说,一些贵人家会抓流民,要是好看些的,就调.教了送给别人。
长安果真危险,早知道就不来了。
裴琢玉盯着腕上的镯子看,懒懒地应声:“不知道。”
也不知道能卖个什么价。
崔萦急了,搭着裴琢玉的肩膀摇晃:“怎么能这样呢?”
裴琢玉问:“那你说怎么办吧?”
崔萦的小脑瓜哪能想到什么好主意,琢磨一阵,也不想了,直接躺尸。
她嘟囔道:“小羊羔也得养肥美才是,先吃上一顿吧。”
一路来饿殍遍地,能活着就不错了,有的事情想了也白想。
镇远侯府上,倒没有调.教裴琢玉的意思。
到了晚食,裴光禄露脸了,对着家人仆役高调地宣布裴琢玉的身份,不是义女,而是亲女,重新给家中的女儿排了次序。
裴光禄原先有三个女儿,唯有最小的三娘还留在府上。
不过这会儿十岁的三娘,立马就变成四娘了。
镇远侯府上大张旗鼓地庆祝,没有掩藏的意思,这消息不多时便传遍了长安各贵人府邸。
虽然那些人私底下瞧不起裴光禄,可面上的交情还在,来往的时候可不能弄错了。
裴琢玉成了镇远侯的千金,崔萦也自然跟着成了金尊玉贵的小娘子。
王照也不是面上做一场,给个身份,而是尽职尽责,请了大夫来给又瘦又矮的崔萦调理。
她坐在一边绞帕子,一边叹气。
裴琢玉听她说“可怜见的”,耳朵都听出了老茧。
可她看崔萦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呢,也没多说什么。
这丫头缺爱呢。
不过可别被人三言两语哄过去。
“到时候我给你看看。”裴琢玉看着皱着念叨着药方的道。
崔萦转头,惊讶地望着裴琢玉:“你会?”
裴琢玉迟疑一会儿:“ 我应该会?”
崔萦哼哼:“别给我治死了。”安静不了片刻,她又化作了一只聒噪的小鸭子,在裴琢玉耳边叫。“我瞧着那镇远侯,跟你的确有几分相似,你不会真的是侯府的吧?我的亲人还没找到呢,裴裴你先享福了。”
裴琢玉淡淡一笑:“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呢?”
亲缘?她似乎不太需要。
“混一阵是一阵。” 崔萦说,拽着裴琢玉开始梳理侯府中的人际关系,一盏茶后,她哭丧着脸,抱着脑袋道,“我记不清。”
裴琢玉冲着她一笑:“我没记。”
崔萦:“……”
宣阳坊,清河公主府。
镇远侯府那点事自然也瞒不过耳听八方的公主府。
“殿下,镇远侯找回了失落在外的女儿。”说话的人声音很轻。
一道打帘声传出,碧仙推着轮椅从帘后出来。
坐在轮椅上的是个二十出头的青衣丽人,形容明逸,神姿清发。
正是清河公主宁轻衣。
“镇远侯,裴光禄么?”宁轻衣垂着眼睫,凉薄地笑了一声,“告发宁青云的那个。”
宁青云是废太子的名讳,当今圣人的长子,是韦贵妃所出,清河的异母兄长。
韦皇后膝下无嫡子,韦贵妃却是生了两个。一个是废太子宁青云,另一个排行第的梁王宁泰安。
宁青云谋反之事,与韦贵妃无关,她并未废居冷宫,可在圣人心中跟打入冷宫无疑了,她最后的希望,是继承了废太子遗产的梁王宁泰安。
可想当太子的人好几个,秦王、燕王、鲁王都想等争一争,宁泰安既非嫡又非长,想走上兄长的路,恐怕不容易。
“是他。”碧仙接话。
宁轻衣微微一笑,她掩着唇轻咳了几声,面上浮现一团病态的嫣红。
碧仙神色担忧,低声道:“殿下,今日还未服药。”
“有什么好服用的呢?”顿了顿,宁轻衣又道,“就算是太医院院正调配的,也比不上驸马,你们觉得呢?”
屋中一片寂静。
就连碧仙也不敢轻易接过话茬。
驸马是扎在公主心间的一根刺,一碰就鲜血淋漓。
宁轻衣垂着眼睫,自言自语:“你说她为什么不回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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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侯府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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