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茵闻言微微皱眉，刚想出面解释什么，却被张二嫂抢先了一步。
“这位刘家嫂子是在说我吗？”张二嫂笑吟吟上前一步站到刚刚出言挖苦她的那位农妇面前。
农妇刘大娘子没想到张二嫂居然有脸出来当众逼问她，难堪了两秒立刻发挥泼妇本色，挺胸叉腰驳斥回去：“对啊，说的就是你！说错了吗？你也好意思拿着人家王小娘子的地契说是自个儿的。”
张二嫂脸色一变，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要跟刘大娘子干架的时候，她突然笑了起来，“你没说错，这些田地是王小娘子出钱买下的，但我也占了股份，不信你可以问问小娘子，是也不是？”
农户们事先并不清楚王文茵跟张二嫂的约定，只是奇怪为什么明明是王小娘子出钱买地，最后却登记在了张二嫂的名下。更让他们难以接受的是张二嫂是逃荒来此地的流民，说白了是外来户，在本地人眼里外来户就是低他们一等的寄生虫。
结果现在外来户摇身一变成了村里除了文家庄以外拥有田地最多的大地主，而他们这些本地人却差点沦为破产的佃户，这叫他们面子里子往哪搁？
众人齐刷刷看向王文茵，向她求证，王文茵微微颔首，正色道：“这些田地确实是张二嫂与我共同出资购买的。”
“既是二人共同出资购买，为何只登记在张二嫂一人名下？”有人提出质疑：“小娘子就不怕某人图谋不轨，独吞了全部田地？”
王文茵淡然一笑，语气却不太客气：“我信得过二婶子的为人，且这是我与婶子之间的私事，无须向诸位交待。”
王小娘子都这么说了，其他人自然不好再说什么，除了羡慕嫉妒恨，他们也不能干啥，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大家听我说。”张二嫂打破尴尬道：“我知道大家心里都不好受，不到迫不得已谁会愿意卖掉自家的田地，土地是咱们农民的根基，没了地就跟孤魂野鬼一样没了归宿。”
“我也曾跟大家一样，因为欠下高利贷卖掉了家里全部的田地。没了地只能到处流浪，跟着其他流民要饭讨生活，最后流落到静缘庵。如果不是遇到小娘子，我都不敢想自己还能再度拥有属于自己的田地。所以大家别灰心，跟着小娘子好好干，攒了银子再把田地买回去便是。”
张二嫂的话重新燃起了众人的斗志，大伙儿纷纷说：“二婶子说得对，你这样都能翻身，我们必然也可以！至少我们还有自己的地保底，不至于穷到去要饭。”
适才刻薄过张二嫂的那位刘大娘子面红耳赤，她男人刘大在她耳畔嘀嘀咕咕劝了好久，她拗着脖子不吭声。
刘大气急，一跺脚自己跑过来给张二嫂道歉：“二婶子，我家婆娘多有得罪，你切莫放心里去，她就那脾气，人是好的，干活也勤快，以后你多帮衬我们啊。”
刘大一脸巴结讨好，刘大娘子心里更气了，自己男人没骨气，巴结一个外来户，不是存心落自己面子吗，一扭身，气呼呼走了。
刘大很尴尬，“小娘子，二婶子，你们别介意，我替我家婆娘给你们道歉。”
张二嫂十分大度，摆手道：“刚卖了地，心情不顺畅，可以理解。”
刘大心头一热，这张二嫂觑着比王小娘子更好说话，便顺杆往上爬，觍着脸道：“适才听人说二婶子的香料铺子马上要开张，不知人手够不够？我家二丫四丫都是勤快好使唤的，二婶子不如雇了她们去？”
张二嫂虽然大度，却不是个耳根子软的滥好人，她可是职业经理人，才不会因为一点买地的情分就掉进人情陷阱里。
“那感情好啊。”张二嫂笑得像只笑面虎。
刘大一听有戏，高兴得差点给张二嫂磕头，却听她语调一转道：“只是眼下铺子里已经招满人了，不过你放心，我记在心上，等下次再招人一定找你们家二丫四丫哈。”
虽然没有明着拒绝，刘大又怎会听不出来就中含义，一颗心重重坠地，暗暗埋怨自家婆娘不懂事，开罪了张二嫂，不然二丫四丫就能去她铺子里打工赚钱贴补家用了。
县衙这边事了结，王文茵便跟着村民一道回丰收村去了，她要着手安排旱地改水田的工程，还要研发香料工坊的新产品。按说这么多事纠缠在一块儿换成旁人早就忙疯了，但王文茵懂得如何把工作分摊出去。
她不怕技术泄露，虽然在这个尚未有专利保护却对新技术保密极其严苛的朝代，一项新技术就能让人吃一辈子专利，甚至能让人实现财务自由，但成为汴京首富从来不是王文茵的目标，她要做的事远比成为汴京首富更有意义。
*****
刚回到静缘庵周婆子便告诉王文茵赵四郎来了，此刻正在禅房内替妙善看病。王文茵想起几天前跟他的约定，想必是为了椰子油护肤品来的，便转身去实验室里等他。
没一会儿，赵元宁在静尘和妙善的陪同下来到实验室。
才刚进门，见到王文茵赵元宁便上前来打趣她：“听说小娘子买了不少山下村子里的田地，升级做地主了？”
王文茵不爱炫富，尤其在妙善面前，暗暗剜了赵元宁一眼，正色道：“不过是一些旱地，谈不上什么地主。”
妙善先前听闻王小娘子居然买了山下好些田地，心里那叫一个懊悔。她怎么能预见得到当初那个穷困潦倒被亲姑母扔到静缘庵来等死的孤女，才过去个把月居然摇身一变成大地主了。而今连她们静缘庵的尼姑还要仰仗她的鼻息，在她手底下讨生活。哎，早知道，早知道她当初就应该好好伺候她，这么一尊财神爷进门她居然有眼不识泰山，罪过，罪过。
赵元宁是何等机灵之人，一点就通，马上转换话题：“你要的蜂蜡和瓷瓶我都带来了，不知上回做的椰油现在如何了？”
“你来的正是时候，上次冷萃的椰油已经用脂吸法增加了天然的梅香。”王文茵带赵元宁去隔壁的生产车间看成果。【注1】
妙善犹豫着要不要跟着一块儿去，她自持身份从不当着王文茵的面进出生产车间，但私底下经常会向静尘打听制作香皂的方法。有时候静尘都替师父感到别扭，王小娘子从来不曾禁止师父出入生产车间和实验室，师父此举等同于此地无银三百两。
“那个啥，你们去吧，我先回去休息了。”妙善十分刻意地道了一声。
王文茵却面带微笑邀请她：“师太不想一起过去瞧瞧吗？”
妙善的老脸上居然晕出了一丝羞涩：“不是保密的技术吗？我跟着过去瞧，合适吗？”
王文茵扑哧一笑，“师太又不是外人，怕什么。”说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妙善心花怒放，终于可以光明正大进入生产车间瞧瞧香皂的成品了。
几人换过干净的拖鞋走进生产车间，王文茵将一扇竹制的模具打开来给赵元宁他们几人看。这模具虽是竹制的，但底盘却是一整块的瓷器，顶上的盖子也是带手柄的瓷盖。
王文茵拿起手柄掀开盖子边角的瞬间，一股淡淡的腊梅清香便萦绕在众人的鼻端。
赵元宁耸起鼻子嗅了嗅，“是腊梅香吗？”
“正是。”王文茵将模具展示给大家看，只见上面整整齐齐排列着一朵朵已经发黄干脱的腊梅。
“这些腊梅是做什么用的？”赵元宁好奇道。
“这叫脂吸法，通过这种方法可以让冷萃的椰油吸满梅香的精髓。”王文茵将干脱的腊梅挑拣干净后，底下便是一层乳白的油脂。她找来一片竹篾，从中剜了少许油脂，分别抹在其余三人的手背上，“可用手指将椰油抹匀，看看是什么感觉。”【注1】
赵元宁将手背上的椰油搓开来涂抹均匀，边搓边闻，“唔，好香，既有椰子的清甜，亦有腊梅的冷香。”他有些不敢置信：“这真的是用椰浆提炼出来的油脂吗？”
“如假包换。”王文茵将静尘推到他面前：“这些椰油都是静尘师太提炼出来的，不信你可以问她。”
静尘点了点头，“我按小娘子说的法子，将静置两日的椰浆上层的油脂取出后置入钵中，再用勺子搅拌成奶油状。静置一日后，奶油状的椰油便成了乳白色的凝脂。此时将陶钵放入热水盆中熨烫，乳白色的凝脂又变回了透明的椰油。【注1】
随后将椰油倒入模具中，冷却凝固后再将新鲜采摘下来的腊梅花放置其上，这便是脂吸法。隔日待腊梅变黄脱干后再换一批新鲜的花朵覆上，如此反复五六次就成了饱吸腊梅冷香的椰油。”【注1】
“原来如此。”赵元宁不由感叹：“椰子竟是这般好东西，不仅可以做成椰浆饮用，还能拿来滋润肌肤。只可惜汴京不产椰子，否则这椰油香膏必将成为最受汴京女子喜爱的护肤品之一。”
王文茵点头道：“椰子运输不便，是以价格颇高，但若想做护肤香膏，猪油、山茶油、菜籽油亦可作为椰油的平替。”
善于抓重点的赵元宁立刻把王文茵提到的山茶油和菜籽油给圈了出来，“山茶油我倒是听说过，菜籽油却是从未曾见过。”
“你在何处见过山茶油？”王文茵欣喜道。
【注1】文献参考视频博主彭南科《冷萃椰油，梨花扣脂香。天然蚕丝入皂，复刻古色古香。》，胡同妞《脂吸法茉莉香膏制作教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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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冷萃椰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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