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望着自己的女儿,斟酌着词句,“她把家里的东西送给旁人,便知道是个守不住财的……也不必与你父兄说,随她去。”
纵使自己女儿和黄池县县令嫡次子无缘,她也不想眼睁睁看着许栀和得到顺遂良缘。
三丫头自己毁了自己的前途,还瞒着全家人,这可就怪不得她这个当嫡母的了。
吕氏悄悄在许玉颜提点:“玉颜,以后你也是要当当家大娘子的……这一点,你要学得会。”
许玉颜怔了怔,才问:“什么?学什么?”
“若是有你看不惯的人犯错,莫去惊扰。”吕氏嗓音压得很低,说得有些迟钝,但只一瞬,又坚定地把后半句说了完整,“必要时候,你甚至需要推波助澜一把,彻底断绝她翻身的可能性。”
别给对手翻身的机会。
这些手段心机,吕氏本来不想教给许玉颜,她太单纯,也太天真……可如果以后邓家郎君当真能高中,这些豪门大族后宅的手段,不学也是不成的。
放任许玉颜这般天真下去,她只会在后宅中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许玉颜立刻瞪大了眼睛。
*
另一边姚小娘的院子中。
田妈妈将隔壁院子的耳目消息复述给姚小娘听,姚小娘听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娘子,黄池县的县令有意娶咱们许家的姑娘……你也是时候给我们六姑娘早做打算了。”田妈妈说完,提醒道。
姚小娘看着自己的指甲。冬日花卉少,她没有挑到合适的鲜花汁子染上颜色,秋日染的橘红已经褪色。
“慌张什么。”姚小娘面色沉沉,“许玉颜一心扑在‘邓郎’身上,她成不了事,至于三丫头……”
三丫头在府上没有爹爹的关心,也没有亲生的小娘,且才出了魏县尉和张家郎君这桩事,怕是官人见到她都觉得厌烦,更别提给她挑一门称心如意的婚事了。
她向来没有把许栀和放在心上。
她不说,田妈妈也懂她要表达的意思,顺着姚小娘的话往后说:“老爷自然是向着我们六姑娘的……不过娘子也不得不防,自打四姑娘和邓家那厮说了大娘子要见他,那胆小的懦夫立刻转变了风向,变得支支吾吾,已经快五天不曾露面。”
姚小娘眯了眯眼睛,“这可不成,四姑娘一定要和邓郎长长久久,才能有我舒姐儿的出头之日。”
田妈妈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油灯芯子快要烧完,她往里面添了些油。
室内登时亮堂了不少。
姚小娘道:“我记得邓家那厮,还欠着赌坊的债……刘平不是和赌坊有些交情吗,叫他好生催一催,不要坏了账。”
刘平,是姚小娘田庄的管事人,人有些本事,只是后来犯了事,拖欠别人银子,被打得半死不活,姚小娘赌了一把,命人将他救起。刘平倒是难得知恩图报,立刻举头发誓,当牛做马也要报答姚小娘的恩情。
田妈妈心领神会,立刻点了点头,退出去吩咐人办事去了。
姚小娘望着晃动的火苗,保养得宜的面庞上笑意浅淡。床上的许县令酒醉沉沉,翻了一个身,嘴里嘟囔着什么。
*
第二日一早,许栀和照例去给吕氏请安。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吕氏好像多看了她一眼……但并不真切。
等人都坐下,吕氏端起手边的茶水浅浅饮了一口,才对众人道:“天也越来越冷了,以后隔五日来一次即可,不必天天跑这一趟。”
这是以前就有的规矩,众人纷纷点头示意知晓,并谢大娘子体恤。
吕氏道:“行了,你们都各自回去吧。”
许栀和混在人群中离开,许应樟走在她旁边,唤了声,“三姐姐。”
“嗯?”
许栀和停下脚步偏头望他。
许应樟看着许栀和,想起自己小娘这么多年做的事情,不禁有些耳热。
“听说三姐姐昨日去了书斋,带回来不少书,其中有范参知的《岳阳楼记》?”
他心底波澜起伏,从前他知道杜小娘的做法,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遇到了难处,却不得不向着从前不被他当作一回事的“三姐姐”低头。
“对啊。”许栀和点了点头,反应过来许应樟询问的用意,“你是不是想来借书?”
许应樟脸蛋泛着薄红颔首。
许栀和望着他,像是在细细的打量。这段时间,她明显感受到许应樟的出现频次越来越高。
如果没记错时间转机,应当是他进过西屋之后出现这样变化的……难道是看上了她买回来的书?
许栀和对许应樟的情感很复杂……许应樟虽然没有直接出手,却在无形当中享受着杜小娘压榨她获得的银钱。但是上个月一两银子的月例破天荒地到手超过七百文,许栀和便猜到了许应樟示好的心意。
若说这么多年下来毫无隔阂,自然不可能。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许栀和想了想,“你跟我到西屋去看看……不过不能全部借走,我还没有看完。”
许应樟笑了一声:“姐姐放心,我知道分寸。”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西屋门口,许应樟懂事的站在外面。
许栀和见他站在门口止步,微怔。片刻后,招呼他进来:“没事,方梨,把门拉开。”
许应樟犹豫了一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许栀和又允许他进来,但是既然姐姐这么说了,他按照做便是。
除了那一本《岳阳楼记》,许栀和将其他陈允渡送来的书垒成一堆,道:“这些我还没看,暂时借不了你。这些诗集文章,还有字帖,你若是喜欢,尽可以挑选。”
许应樟微笑着应了声好,然后低头,认真在书堆中挑选。
许栀和的书算不上多,但是在许府算得上有些收藏。许应樟拿了四本,外加一本《多宝塔碑》的后人摹本。
“谢谢姐姐,我必然好生保管。”他道。
许栀和颔首,“嗯,你且慢慢看。”
许应樟走出西屋的时候,院中奴仆来来往往,没有人在意这边。
他抱着书回去,杜小娘坐在屋中,默默等着他。
许应松已经睡下了,杜小娘一个人坐在桌前,见他进门,又瞥了一眼他怀中抱着的书。
“站着。”
他脚步一顿,朝着杜小娘见礼。
后者望着他,“你和三丫头说话去了?”
许应樟没有隐瞒,“是,我借了几本书。”
杜小娘瞪他,“你若是要借书,不如去问问你大哥哥。你和你大哥哥打好关系,日后好处少不了。”
况且从前他们院子怎么对待许栀和的,大家心知肚明,哪能刚松手了这个月的月例,就能和那边打好关系?
许栀和能是真心为了他好?杜小娘打心眼底不信。
“啪——”
许应樟将从许栀和那里借来的书稳妥地放置在桌上,抬眸望向杜小娘。
杜小娘被他忽而变得凌厉的眉眼吓了一跳。
“……怎么了?”
“娘以后少说这样的话……兄长,看不上我。”许应樟语气淡淡,没有喜怒,“反倒是三姐姐,不计前嫌,二话不说要我自行挑选。”
以前他去找大哥许应棣,许应棣一脸嘲讽,左推右拒,一本舍不得拿给他。
许应樟自讨无趣,便不愿再找许应棣借书。
而今日找许栀和,也只是想试一试能否可行。从一开始,就没觉得自己能够成功的。
杜小娘愣了一刹,立刻反应过来,吕氏和许应棣都是眼高于顶的,岂会给他们母子两个好脸色。
“……娘知道了。”杜小娘有些自责地点头,踌躇着开口道,“以后,我每月多给一百文,这样买书够不够?”
自然是不够的。
杜小娘不通笔墨,只一心盼着儿子能够学有所成,自然不知道外头纸墨贵价。
许应樟没有直说够还是不够,只道:“多谢娘亲。”
杜小娘松了一口气,院子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七哥儿正是要长身体的时候,实在没有多的拿了。
……
西屋。
许应樟走后,许栀和将书重新整理归纳了一番。
方梨站在旁边帮不上什么忙,望着许栀和指尖掠过一本本书,突然道:“姑娘有没有发现,五哥儿找姑娘变得频繁了?”
许栀和自然有所感觉。
前两日她病了,许应樟前来探望她,自此之后,态度渐渐好转。
方梨看她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立刻明白姑娘心底有数,顿时放下心来。
见她不抗拒,方梨眼睛咕噜一转,道:“也好。五哥儿从前虽然对姑娘淡淡的,却不像四姑娘和六姑娘一般没大没小。”说完,她顿了顿,“……姑娘没有亲生的兄弟,现在和五哥儿交好,日后也多了份保障。”
许栀和望着方梨,伸手在她脑门上轻轻一叩。
借书的时候她脑海中想过不如做个顺水人情,等以后许应樟金榜题名,也好在后面跟着沾光。但是真见到了许应樟,却又想不起这么许多……从前在许府她最孤立无援的时候没有伸过来的一双手,现在她眼瞅着日子越来越好,哪里还会将“保障”寄希望于他人?
许栀和深信不疑,在未来,她就是自己的保障。
方梨被敲了一下,发出“哎哟”一声,呼完,立刻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安静地看着许栀和铺开笔纸。
这是姑娘练字的讯号。
许栀和摒弃了杂念,沉下心来,将毛病浸入墨汁,刮去多余墨水后,在纸上专心练字。
……
时光如梭,转眼间大半个月过去。
天一冷,外面的地上铺了一层霜,树下落在门前的缸子里、石阶上。来往的奴仆穿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冻得发红的脸庞,顶着朔风与寒霜,步履匆匆。
外头的响动传入了西屋。
今日无须请安,许栀和便缩在床上不肯起,披着薄毯盖在肩头,随手翻着一本书册。
方梨手里缠着线团,站在窗户边上朝外张望着。
一个靛蓝色衣装的男子被奴仆簇拥着走到了正堂,方梨觉得那人身形有些眼熟,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男子走了没一会儿,闻风而动的姚小娘也在妈妈婆子的搀扶下走到了正堂门口。孙妈妈一反常态拦住了她,不许她进去。
方梨走回许栀和身边,道:“姑娘不想去看看?”
许栀和无所谓地耸了耸鼻子,将脑袋偏向另一边,“姚小娘都碰壁了,我去了能做什么……等等,那男子长得什么模样?”
方梨放下手中的线团,伸手比划了一番,“背影瞧着比老爷高半个头,高瘦高瘦的,白色幞头……模样打扮像个读书人。”
许栀和的手指微微一顿,旋即轻声道:“许玉颜。”
“四姑娘?”方梨没理解许栀和的意思,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姑娘是说,是说这个郎君是我们那日见到的和四姑娘在一起的男子?”
许栀和没有说得过分绝对,“**不离十。”
吕氏和黄池县县令夫人见面的事情家中多少传出了风声,若真是县令夫人过来,他们这些小辈都需要去堂前见礼,隆重对待,免得叫人觉得许家上下不知礼数。
而今日吕氏单独召见,走得正门,且不让姚小娘进去围观,定然是许玉颜的私事。
方梨更加好奇了,索性将针线箩筐拎到窗户边,一边勾着线一边探头探脑地张望外面的动静。
“姚小娘站在正堂门口不肯走呢。”
“孙妈妈出来了,叫姚小娘先回去。”
“两人吵起来了。”
“姚小娘扶着后腰,回去了。”
……
方梨事无巨细地实时播报外面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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