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哪个词触怒了他,太子殿下的脸色一下子变冷。
约莫几息之间,他收敛阴郁之色,如玉的脸庞上缓缓展露笑意,只是并未到达眼底。
“我不做赔本买卖,如果这是一笔交易,起码应该把彼此的筹码拿出来看看,陆姑娘觉得呢?”
虽然眼前的人还稍显稚嫩,但这个表情倒和上一世的薛喻相差无几了。
陆棠雪垂眸,掩住痴迷的目光,她调整着呼吸,想让自己的心跳快速平静。
好像……
好像啊!!
十五岁的少年郎还保留着几分澄澈心性,叫我如何在一个对仇恨一无所知的人身上发泄痛苦?
所以太子殿下,请尽快展露出更多与前世相似的东西吧。
你和从前的薛喻越是相似,我的报复就越有价值。
等她再抬头的时候,已经看不出丝毫不该有的情绪。
他对她确实未曾设防,因此陆棠雪轻而易举就突破了那道虚设的防线,将掌心轻轻抵在一处。
回应她的是瞬间膨胀的炙热,惊诧的眼神,和无法自抑的一声低喘。
薛喻反应过来,狼狈地向后跌去半步,难得显出慌乱:“陆棠雪,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样就慌了?
陆棠雪觉得可惜,她真真切切意识到对面这人再怎么厉害,如今也不过只有十五岁而已。
掌心有些莫名的湿润,她按捺住嫌恶的表情,盈盈一笑:“我在向殿下展示我的筹码啊。”
“棠雪所求有三。一求护佑胞弟,二求不受陆家苛待,三求荣华富贵。”
“作为交换条件。”陆棠雪将他轻轻往下一拉,顷刻间与那人调换位置。
这次换她倾身而下。
看着少年那张好看的脸庞,她学着他方才的动作,指腹在对方的唇上温柔地摩挲。
她说:“只要我有,凡殿下所求,悉数奉上。”
梦里那些肌肤相亲的温暖在此刻化为实感,她的腰肢软得像天上的云朵,皮肤的温度、身上的气息,每一处都比想象中要美好百倍千倍。
原以为梦境已是心魔难消,真正和她接触,才知道其中滋味远不能及。
恍惚间,女子已抽身而起。
陆棠雪脸上几分疏离,几分客气,全然看不出先前的亲密样子。向他福身一拜,道了句:“再不回去恐生是非,棠雪先行告退,殿下也早些休息。”
说罢掀帘下马,此时可怜的小丫鬟正焦灼地在不远处的树下徘徊,见她出来急忙迎上去。
“大小姐!”丫鬟欲言又止,眼睛红彤彤的。
陆棠雪用手帕帮她拂去头发上的落叶,说:“没事了,回去吧。”
她看都没看季勋,拉着丫鬟就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
女子走后,季勋神情不悦至极,只觉得陆家的庶出小姐果然是个没教养的。他是太子近臣,瞧见后连问声好也不会?
现在太子只是对她起意而已,还没到纳妾那步,她便已经如此目中无人了,日后当真得势还得了?
娶妻娶贤,美妾也当有分寸、知进退,殿下迟早会荣登大宝,到时候三宫六院,指不定被她闹成什么样子。
这么一个照面的功夫,季勋对陆家大小姐的不喜又加深几分。
回太子府邸的路上,季勋赶着马,见里面迟迟没有动静,犹豫了会儿,试探道:“太后娘娘先前还在说要给您赐几个美人,既然殿下喜欢陆大小姐,不如请太后帮帮忙?”
他思忖半天,还是觉得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殿下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定不是见色起意,多半只是身边没有人伺候,才会着了陆棠雪的道。与其让殿下日思夜想,魂牵梦萦,倒不如直接将人迎进府。
朝夕相对,再美的容颜也会看倦,等太子失了兴趣,陆棠雪也就不足为惧了。
薛喻没接话,季勋拿不准主子的想法,只好闭嘴赶路。
片刻。
“成业,傻子可否入军营?”
闻言,季勋惊骇万分。
“您是想让……”他意识到这话绝不能说出口,立刻噤声。但心脏仍狂跳不止,惊魂未定。
陆棠雪做太子妃最大的阻碍就是她母家的身份实在太过低贱,殿下生出让陆棠峥入军营的想法,便是想送他些军功傍身,这是有意给陆棠雪抬身份了。
做侍妾是不需要如此煞费苦心的,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太子有意与她结亲。
不是无名无姓的外室,不是无足轻重的侧妃,而是堂堂正正的太子正妻。
他疯了。
季勋自小入太子府,循规蹈矩,严守臣纲,不敢对殿下有任何不敬。但现在他抑制不住地冒出大不敬的念头:殿下疯了。
他将来是要做皇帝的人,那陆棠雪岂不是……
薛喻也知道自己疯了,疯得很清醒。他当然清楚陆棠雪的身份是个大问题,但想到与她成亲的场景,竟又觉得为此吃点苦头也可以接受。
皇权至高无上,能带给他无尽的快乐。
如果龙椅身侧是她,这份无尽的快乐似乎又能迎来更上一层的喜悦。
他的**无穷无尽啊,怎会有知足的时候。
想到这儿,少年郎忍不住嗤了声,既嘲讽自己像怪物一样欲壑难填,又隐秘地期待着什么。
*
回到兰园后,陆棠雪把刚刚发生的一切抛在脑后,收拾干净后早早歇下。
翌日,风波又起。
“雪儿,你最近就不要出门了。”林湘柳坐在堂中,笑容和蔼,嘴里却说着强硬的话。
陆棠雪摆出忐忑的表情:“女儿是犯什么错了吗?请夫人明示。”
陆婉月站在母亲身边,冲她冷笑一声:“还好意思说呢,昨个儿我好心带大姐姐出去交朋友,她倒好,当着裴家小姐的面对世子暗送秋波。娘,您是没听着,裴瑶她们有多少闲话!真是让咱们陆家丢大了脸。”
“婉月,怎么这么说你大姐姐?她世面见得少,难免不知分寸,但绝非你所言那样存着坏心思。这话以后不要再说了。”林湘柳见她说得出格,柔声呵止,明面上是在帮陆棠雪说话,实际上话里话外都是贬低。
说到一半,话锋又转:“不过雪儿,你出门在外,代表的是整个镇安侯府的颜面,有些话不该说,有些事不能做,否则便会落人话柄。听母亲的话,近日你就待在府中,再好好地学学礼仪。等你学好,母亲亲自带你出去认识人,这样可好?”
虽是询问,却没给她留拒绝的空间。
陆棠雪暗忖:明明是怕我在外抢了陆婉月的风头,还要千方百计把话说得冠冕堂皇,看来你这个侯府主母当得也并不爽快。
她出不出门都无所谓,反正现在鱼已经上钩。因而陆棠雪没什么抵抗的情绪,乖乖巧巧就应了她。
“是,棠雪知道。”
这么轻易就达成目的,林湘柳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身边的大丫鬟快步走来,在她耳边掩嘴低语,几句下来,直接把她的笑容弄得灰飞烟灭。
看到过暴雨前的乌云吗?
全在她脸上。
屋子不大,藏不住一点儿声音。刚刚大丫鬟说的话陆棠雪听了个七七八八,还要故作不解,明知故问。
“夫人这是怎么了?”
林湘柳脸色几变,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从牙缝里憋出句话:“秋芸,去给大小姐准备几身新衣裳,长公主与她投缘,邀她去教县主放纸鸢。”
“纸鸢有什么好放的!”陆婉月觉得荒谬至极,差点气得跳起来。
一个破纸鸢,还需要找人专门去教?长公主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放肆。”这回林湘柳是真动了怒骂她,“公主的话你也敢驳,天大的胆子。”
她自诩聪明,也不知为何生出了这么个笨丫头,口无遮拦,任性妄为。
“你们都懂事,只有我不懂事!早知道娘亲这么看不上我,还不如一辈子待在庄子算了。”
被母亲呵斥后陆婉月自觉丢脸,眼眶瞬间红起来,又不想在陆棠雪面前哭,狠狠跺了跺脚,强忍着眼泪跑了出去。
“婉月……”林湘柳叫不住她,只能看着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小女儿跑远。
丫鬟们噤若寒蝉,假装没有看到这场闹剧。
见女儿的背影消失在院子中,林湘柳铁青着脸转过来,皮笑肉不笑地说:“看够笑话了吧?能讨公主喜欢,你是有福气的。希望你,一直这么有福气。”
林湘柳把‘福气’两个字咬得极重,带出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陆棠雪对她的厌恶浑然不觉,欣喜地接受了祝福。
“谢谢夫人,还是多亏了您,女儿才能有这样的福气。”她笑盈盈地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若我当真能做个有福的人,定会倾尽全力地报答您。”
眼前这人分明笑容温柔和煦,林湘柳看着她的脸,心头却不禁升起刺骨的寒意。
她错了。
大错特错。
自己当时怎么会以为陆棠雪是个可以拿捏的软柿子?
她分明是露出尖牙的蛇,淬着毒的蝎子,是睚眦必报、伺机报复的洪水猛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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