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庭来到11号桌，他敬遵表哥的指示，目不斜视地把东西放下。
“请慢用。”司庭手臂夹着托盘就要离开。
“啧。”
出声的是左宴，他坐在中心，奇怪道：“怎么又是你，卓宪让呢？”口吻并不友好，四周还在交谈的人都不由消了音。
司庭：“我不太清楚。”
左宴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他没动怒，只是挑了挑眉不说话，无声的气氛莫名有些可怖。
司庭放下帘子准备一走了之，左宴突然道：“下次叫卓宪让过来。”
客人提了要求，司庭就没办法佯装不知情了。毕竟经验不足，司伯语的提醒和左宴的命令在一起打架，不知道优先级的他有些慌乱。
正打算含糊其辞时，左宴旁边那个亮眼的金发青年开口道：“左宴哥，谁送都一样，这个小孩他做得不是挺好的吗？”
左宴声线平静下来，笑言：“我又没说什么，司庭是吧，你走吧，别耽误其它桌。”
司庭委婉地冲替他解围的人感谢地点了点头，忙不迭地就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关上隔音帘时，司庭还能听到左宴和那人说：“祖染，我怕你的酥塔送过来都不好吃了。”
被称作“祖染”的青年似乎没那么难伺候，安之若素地回：“我也没那么想吃…”他脸上浅浅的梨涡看着亲和力十足。
这下司庭自以为明白了。
全是左宴找的借口去使唤卓宪让，真正要吃酥塔的人根本没那么在意。
司庭忿忿不平地把这事告诉了司伯语，司伯语刚收拾好刀具，他回头一把司庭怀里的托盘扯走。
司伯语：“知道就好，去收拾空桌。”
两边都讨不到好的司庭瘪着嘴，摁了摁清洁机器人的屏幕。
机器人自动装载的童声立马回嘴：“请不要用力点击，不要在罗伯身上撒气。”它伸出机械臂，头也不回地丢下了司庭。
“烦人！”司庭忍着脾气，倒了杯冰水一饮而尽。
他看到卓宪让出去前挂在一边的店员围裙，不由嘟囔了一句：“还是宪让对我最好。”
路过他的高马尾女同事无语地敲了敲吧台，道：“宪让回来了，他让你过去帮忙。”
司庭顿时精神起来，一溜烟就跑了出去。还在摇饮品的司伯语瞥了一眼，没说什么。
女同事资历老，跟店长和卓宪让关系都不错，聊起天来也没什么顾忌。
她看着司庭欢快的背影，说：“也不知道他和宪让为什么关系那么好。”
司伯语：“可能是宪让比较照顾新人。”
女同事赞同：“宪让给他收拾了好几次烂摊子，感觉比你这个表哥都上心。”
“小孩都是吃软不吃硬的。”司伯语笑了笑，手上动作不停。
“上次11号客人还没走，司庭就去清理了，还好宪让及时发现了。”说到这里，女同事也不免头疼。
倒奶的杯口偏了几分，司伯语随手拿布擦了擦。
他没说自己不知道这事，而是道：“也怪我没跟司庭提前说清楚。”
“两杯茉莉奶绿，5号。”司伯语把饮品放在了托盘上。
女同事自然地结束了闲聊：“嗯，我走了。”
外面高温难耐，卓宪让拎着还在冒冷气的酥塔盒子放在吧台上。
司伯语递过去一杯水和湿巾：“擦擦，很热吧？”
卓宪让一口气喝掉了水，他嚼着冰块摇摇头，汗滴在他锋利的眼角仿佛泪珠一样。
卓宪让简单整理好自己，麻利地系上了围裙，咖啡店特供的围裙材质挺括耐脏，抽绳绕过他的腰腹扎紧，衬得卓宪让肩膀更宽，身材优势也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走路稳而快，抬步间髋骨转动，结实的两条大腿把布料顶出了生动的褶皱。
夏天的短袖方便卓宪让活动，他去洗了把手，单手拎起一扎酒，臂膀的肌肉克制而有力，另一只手的掌心则托着摆好盘的酥塔。
“你别来，我自己去送。”卓宪让不等司伯语帮忙，如履平地般上了楼。
卓宪让用手肘撩开帘子，原本热闹的交流因为他的出现被动终止，仅剩几声杯底磕在桌面上的异动。
左宴靠后的身体忽然前倾，他饶有兴致地酌了一口一直没动的酒。
“打扰一下，您的酥塔。”
卓宪让先把甜品放好，然后将那扎酒推过去，他敛着神情又介绍道：“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这是老板送的新式酿酒。”
“好，放着吧。”有人接了话。
但左宴没放过他，直接问：“宪让，你今天怎么这么慢？”
卓宪让：“抱歉。”
左宴微笑道：“这个酒到底是你老板送的，还是你送的。”
他的笑容跟上次别人起哄他的牙医职业，他拉过卓宪让想掰开嘴当场检查牙齿的样子别无二致。
卓宪让现在还感觉腮帮子在隐隐作痛，他不应左宴的挑衅：“是我们老板送的。”
左宴又往前倾了几分，其实他是离卓宪让最远的人：“你尝过了？好喝吗？”
他的狐朋狗友附和道：“不然就让宪让替我们尝尝好了。”
卓宪让：“店里的员工都试喝过，味道清爽甜涩，很适合解闷。”
此时，左宴眼尖看到了徐徐走来的人，当即招呼道：“祖染，你的酥塔到了，快看看还好不好吃。”
左宴只偏头喊了祖染一声，转而就看着卓宪让说：“要是不好吃，我得让人负责的。”
祖染迟疑了片刻，他刚刚出去接了一通终端，回来看到陌生的卓宪让，还以为走错了地方。
祖染经过他时，不由放慢了脚步。
高大的卓宪让站在那里，却没有任何压迫性，他的表情是失真的，只有温热低明度的光线在清晰地勾勒他的身体。
他回头看向祖染，礼貌地让出了空间，他没有直视客人，而是习惯性地低眉，这让祖染看不清他的眼睛的样子。
应该不是顺从的类型。祖染想着，没能第一时间回应左宴，他走到卡座时分心崴了下脚，上半身往后一倒，却没有出事。
“小心。”卓宪让及时扶住了他，待祖染站稳了，卓宪让才退后几步。
醇熟的咖啡香气匆匆靠近，又匆匆远离，接触到背部的手臂热度令祖染异常地心口涨闷。
左宴这才站起来，关心地问：“怎么回事？”
“没事，差点摔倒。”祖染坐回了原位，他看到桌上的酥塔，才反应过来，“已经买到了？好快。”
左宴见祖染惊讶，不知为何也愉悦起来。
“我叫的可是店里最厉害的员工去的，喏，就那儿呢。”左宴抬起下巴，不算正式地向祖染引荐了一个服务生。
左宴拍了拍祖染的肩，又对卓宪让说：“宪让，他是祖染，记好人家的脸，以后得像对我一样服务他。”
“……”
其余人听到他的话或多或少都面露古怪，只有卓宪让点头：“好的。”
左宴笑意扩大，有人才敢开口嬉闹：“左哥，卓宪让怎么可能会记不住祖染的脸，这可是将来的大明星。”
“对啊，祖染那么好看，谁会记不住。”
还有人嘴快道：“卓宪让，你可不能因为祖染好看，就厚此薄彼。”
左宴的脸色有些变了，卓宪让只是微微牵起嘴角，一言不发。
祖染没心思注意左宴，他打开酥塔盒，脑子里百转千回。
正当一群人七嘴八舌起来，卓宪让找到机会溜走时，一道清亮的男声顿时让他止步。
“世纪中心那里是不是发生爆炸了，你有没有事？”祖染面露恳切的担心，他直直地看向卓宪让，口中蹦出来的话语让左宴他们都惊诧万分。
左宴率先打开终端查看，确定了消息，他起身就要过去检查卓宪让。祖染拉住了他，不等左宴开口，卓宪让就冲祖染道谢。
“谢谢关心，我没事。”卓宪让淡定地叫人抓耳挠腮。
“到底怎么回事？”
“靠，还好我今天没去那边！”
左宴被祖染绊住了脚，只能隔空询问卓宪让：“你…你确定没受伤？你来那么慢是不是受到波及了？”
卓宪让不耐烦起来，但他还是一一回答：“爆炸源距离世纪中心有十公里左右，岔路都严管了起来，交通维护得很快，我只在路上耽搁了十分钟就赶紧回来了。”
左宴：“我的意思不是…”
然而祖染率先打断了左宴，他长舒一口气：“太好了，幸好你没出大事，如果只是为了我买个酥塔受了伤，我不知道该怎么补偿你伤心的父母。”
他比卓宪让似乎还要劫后余生，亮晶晶的碧眼满是忧色。
卓宪让诧异地抬起头时，他还露出了不含私心的笑容，又说了一次“太好了，你没事”。
近乎官话的说辞被他真挚的模样给抬高了几个层次，其他人竟也不觉得奇怪，被抢白的左宴虽然有点不高兴，但熟知祖染性格的他没放在心上。
“好了，祖染，这不没事吗？”左宴本来还想关心几句，现在也只能不近人情似地揭过了话题。
“可是他差点就遇到危险了。”祖染不敢想象这种后果，便分了几块松塔送给卓宪让，过于天真的行为在他善良的面容下也被合理化了。
“客人，谢谢，我不能收，这不合规矩。”卓宪让拒绝了。
“不就是个小蛋糕，吃了呗。”又有朋友跳出来拱火了。
左宴却没有顺着他们，他抬手把那盘点心不着痕迹地移开。紧张的情绪一消失，他就自顾自坐了下来。
左宴支着下巴随意道：“祖染，那是买给你的，你要是觉得不心安理得，给点小费就行了。”他盯着卓宪让，眼神直白。
卓宪让偏头避开目光的接触，他待在这儿的时间已经有些长了。而祖染不再坚持，他很快就接受了左宴的意见。
“给你。”祖染柔声细语的，在卓宪让愣神之际，走近他塞了一大把大额钞票进人怀里。他显然给得太多了，惹得几个人忍不住笑出声。
他们也只是友善的打趣，觉得祖染举止有意思极了。
“祖染，下次那些媒体和粉丝别叫你天使了，叫你散财童子还差不多！”
“哈哈哈卓宪让你可捡到大便宜了。”
“这给的都够结账了吧？”
由于这笔钱，卓宪让终于和这群人里的主要话事人左宴对上了眼。
左宴无所谓道：“给你就拿着，不然就替他开个会员。”
祖染无措地挨着卓宪让，他都有点手忙脚乱了。
卓宪让拉开了距离，官方地打了一套太极，借着办会员的理由揣着这堆麻烦的纸币下了楼。
“多来几次就好了，也不亏。”左宴还在替祖染打圆场。
祖染回道：“谢谢左宴哥。”
到了一楼，卓宪让才喘出一口好气来。
他听得出左宴明里暗里的敲打，也多亏金发男的打岔，不然还不知道要被留在那里陪他们玩多少费力不讨好的游戏。
司伯语时刻都在注意楼上，见卓宪让终于下楼，关切地抚了抚他的脸。卓宪让又没流汗，他偏开脸，留了一张就把钱扔在收银台。
“开会员。”卓宪让坐在吧台里的软凳上，把问题交给了司伯语。
司伯语收回手：“谁的？有名字吗？”
卓宪让微乎其微地哼笑了一声，才仰头回答道：“祖染。”
男人饱满幽深的眉骨投射着某种特殊的气度，两撇上扬的浓眉又让人愿意相信他是被都市化后的坚韧青年。
他看起来不会因为几斗米而折腰，对金钱也该毫无过界的渴望。他应该是钢筋丛林里温吞生长的沉水植物，凝重又干净。
很可惜，他不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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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祖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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