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入宫
因为是罪奴的缘故,冯雪和冯月直接被分进了专门管理犯罪宫人的浣衣局,那里几乎是魏国宫中最差的去处,出了名的活儿多油水少。
浣衣局的管事是一个姓何的姑姑,大约三十多岁的样子,颧骨高,单眼皮,眼神凶狠,一看就不好惹,事实上,何姑姑也是真的心狠手辣,将浣衣局的人管理的服服帖帖,一个刺头的没有。
在浣衣局,冯雪和冯月每日天刚亮便要起身,白日里重复性地洗刷下等宫人用过的恭桶,或是浆洗宫人换下来的粗布麻衣,她们因为人小洗刷恭桶的动作慢,常常赶不上饭点,厨娘也不会怜惜两个罪奴小孩儿,进宫一个月来,两个孩子只能吃些宫人剩下的残羹冷炙。
到了这里她们才知道,曾经花费千金养护的娇嫩皮肤原来只需要一个月就可以变得粗糙红肿。
日日冷水浸泡,曾经葱段般的纤细手指,现在却肿得好似白萝卜。
夜深人静的时候,姐妹俩也想过姑姑为什么不来寻她们,可是怎么样都想不出结果,最后,她们只能在心里像神佛祈祷,希望姑姑平安无事,姑姑她或许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暂时抽不出时间来寻她们。
冯雪是个早慧的孩子,想的难免多一些,心里害怕父亲的罪责让姑姑受到牵连。
不过,这些事,她不敢对姐姐说,担心本就被白日里的生活折磨得几近崩溃的冯月,当下就失了活下去的指望。
周围二三十岁的宫女,有些人曾经和她们一样,都是高门显贵的女儿,有些人却只是运气不好的良家子,因为各种各样的缘故,被分配到这个没有未来的地方,每天抢着吃简单粗糙,粗粝得难以下咽的食物,重复性的干着繁重的活计,忍受着恶臭,麻木地活着,就像一个个行尸走肉。
这让姐妹俩深刻明白,失去了父兄的庇护,没有骄傲的资本,众生原本就是平等的,冯雪姐妹和其他姑娘一样,已经是真正的奴婢。
姐妹两个每日浆洗衣服,洗刷恭桶,渐渐地,她们模糊了时间的流逝,不知不觉,冯雪和冯月就在浣衣局呆了三月有余。
可今日却有所不同,平时冷清的浣衣局,今日外面一片喧闹。
但那一切与姐妹俩无关。
两个人埋头用棒槌大力地捶打手中的脏衣服,两个小姑娘不敢分神,生怕洗不完衣服,今晚又没饭吃,饿肚子的滋味可真是太难受了。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远处隐隐传来,轻声细语,声音悦耳动听,“我来选两个侍女,最好是年纪小的,听话的,回去侍候昭仪娘娘。”
听见昭仪几个字,冯月的耳朵竖起来,眼睛不住地往外面瞄,冯雪拉住了她,示意她再等等。
何姑姑一改往日的凶相,脸上绽出灿烂到近乎谄媚的笑容,“丹碧姑娘,您看看吧,整个浣衣局的宫女都在这了。”
何姑姑是宫里的老人精了,她清楚地知道,昭仪娘娘的贴身侍女哪用得着来浣衣局挑?
这宫中,论身份地位,皇后之下,便是昭仪,昭仪位视一品,那是何等尊贵的位份。
人家放着宫中大把的良人家的宫女不选,偏偏来她这挑罪臣之女,这不是摆明了她这儿有昭仪娘娘在意的人嘛。
何姑姑收敛了自己平日那副恶相,此时面容和善地在洗衣的宫女身上打量了一圈,最后目光定在冯家两姐妹身上。
近几个月,从外头来的两个小女孩,不就是冯月和冯雪么?
丹碧顺着何姑姑的视线,也看到了冯月冯雪,两个干瘦苍白,脸颊几乎要凹陷进去的小姑娘,但仍然能看出昭仪娘娘的影子。
她眼中飞快闪过一抹喜色,丹碧塞给何姑姑几个金瓜子,“就选那边两个小女孩吧,看着就乖巧听话。”
何姑姑用牙咬了咬金瓜子,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开心,“丹碧姑娘放心好了,今后她们两个就归昭仪娘娘了,老奴这就把她们的名册拿给您。”
丹碧知道何姑姑的德行,也不与她为难,笑着应了。
冯月和冯雪没什么行李,稍微收拾了下仪容,就直接被丹碧带到昭仪的寝宫——嘉福殿去。
去嘉福殿的路上,丹碧和冯氏姐妹说了冯昭仪之前被禁足的事。
冯家出事,冯昭仪身为冯家女自然也受了牵连。
姐妹俩这才知道,若非冯昭仪自己颇有手段,与皇上感情尚佳,只怕今日她们就见不到姑姑了。
嘉福殿,冯左昭仪所居住的宫殿。
整座嘉福殿,以五彩的琉璃瓦为顶,配以整块木头雕成的菱花格子窗,地上铺着大块的的汉白玉,低调却不减贵气。
进了嘉福殿的大门,冯雪隔着老远就看到一位衣着清丽的宫装美人守在殿门口。
冯昭仪是个很美的女子,虽然快三十岁了,但皮肤白皙,颜色明丽,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风情,很是勾人。
冯昭仪看到人来了,不顾两个孩子穿的粗布麻衫,直接就抱住了两个女孩,流着泪道,“好孩子,你们受苦了。”
冯月看着冯昭仪与阿爹有一两分肖似的面庞,想到过去这几个月的折磨,瞬间泪如泉涌,“呜呜,姑姑,阿爹没了,哥哥和叔父也不知道去哪里了,阿月好饿,手好痛……”
冯昭仪心疼得不得了,这是她冯家仅剩的女孩儿了,她这个姑姑的没有护好她们。
冯雪也拉住姑姑的衣袖,“姑姑过得也不易,当日父亲之事,姑姑一定受了牵连,这些日子,想必过得也不如意。”
这话说得熨帖,冯昭仪眼尾红着,明亮多情的眼睛里含着一汪泪,眼波流转间,美得让人怜惜,她摸了摸冯雪的小脑袋,把冯雪搂进怀里,紧紧拥抱着,“都过去了,以后你们到姑姑这里,姑姑护着你们。”
……
冯雪在嘉福殿修养了一段时间,脸上养出了点肉,通过和冯昭仪几次谈心,心里对宫中的情况有了个大概的认知。
太武皇帝拓跋焘,也就是如今的皇上十六岁即位,已经在位二十五年了,是一位大权在握、精力充沛的帝王,一生南征北战,极大地拓宽了魏国的土地,整个北方除了柔然,都是魏国的领土。
贺夫人生下皇上的长子——太子拓跋晃,但因为她生产伤了身子,很快因病去世,贺夫人被皇上追赠贵嫔,葬到了云中金陵。
太子今年已经二十五岁,太子的长子如今也有十岁了,太子为人敦厚,处政精明,很得皇帝的宠爱,连带着朝廷里的大半大臣们对太子也非常爱戴。
如今,宫中做主的是皇后赫连氏,她是昔年夏国皇帝赫连勃勃的嫡公主。当年,皇上大败夏国,俘虏了赫连皇后和她的两个妹妹,夏国的三个公主都成了皇上的嫔妃。
赫连皇后的两个妹妹都被封为贵人,在宫中,这也是极高的位份了。
只可惜赫连氏姐妹三人位份虽高,但子嗣不丰,无一人有所出。
左昭仪闾氏是柔然公主,她是柔然牟汗纥升盖可汗——郁久闾大檀的女儿,柔然尚在,因此闾氏颇受皇上的宠爱,生下了皇上的第六子拓跋余。
再然后,就是她姑姑冯左昭仪,姑姑也没有孩子,但因为姑姑不争不抢,与人为善,皇上和皇后都很厚待她,不曾与她为难。
再有就是几个位份较低的椒房生了孩子。
越椒房生下了皇上的第二子拓跋伏罗。
舒椒房生下了皇上的第三子拓跋翰。
弗椒房生下了皇上的第四子拓跋谭。
伏椒房生下了皇上的第五子拓跋建。
然后就是一些没有子嗣,品阶较低的嫔妃,她们在后宫中既无位份,又无宠爱,存在感很低,冯雪从没见过她们,对她们的事知之甚少。
冯雪心里清楚,姑姑在后宫中并无依仗,只能靠与皇上的情分活着,眼下看是身居高位,鲜花着锦,人生得意,但实际上早就站到悬崖边上,稍有不慎,她们冯家这一支,最后的三个女眷就会跌落深渊,了无踪迹。
这可不行,她得给自己想个出路,让自己成为冯家未来的指望。
她可还记得呢!
她爹是被皇上以谋反罪名处死的,她年纪小,但也绝不相信平日憨厚耿直的二叔会背叛魏国,投靠柔然。
她要如何做,才能有一天为冯家昭雪?
六岁的冯雪想不出来,只能靠着窗沿,看天空中,振翅翱翔的飞鸟。
冯雪和冯月的身体没什么大毛病,只是受了几个月的辛苦,身形消瘦,脸颊上看着没肉了,如今来了嘉福殿,冯昭仪顿顿都让姐妹俩吃鸡鸭鱼肉,两个孩子年纪小,恢复得快,很快就变回了刺史府里的小千金模样,脸颊鼓鼓的,皮肤白皙,脸色红润有光泽,姐妹俩模样乖巧,又是双生胎,寓意好,看着就喜人。
可她们的身份太尴尬了,说是奴仆,但她们的姑姑是左昭仪,嘉福殿的主人。说是主子,可她们是以罪奴的身份入宫,身份名册上明明白白写着罪奴冯雪、冯月。
期间,皇上也来过嘉福殿,冯昭仪接待皇上的时候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唯恐皇上大发雷霆,一怒之下降罪。
可皇上已经看到了两个孩子,竟也没真的计较,只是说,“既然来了,就好好养着吧,你没有孩子,生活难免寂寞,养着两个女孩倒也能打发时间,养就养吧。”
冯昭仪跪倒在地上,眼睛一热,落下泪来,喜极而泣道,“多谢皇上,多谢皇上……”
冯昭仪知道这是皇上同意将两个孩子养在嘉福殿了,两个孩子往后能光明正大在嘉福殿活动,这等于让两个孩子不用再以罪奴的身份活着,甚至身份上都可以视作皇妃养女。
这对冯昭仪和冯雪姐妹来说,无异于久旱逢甘霖。
面对冯昭仪的千恩万谢,皇上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摆了摆手,淡淡道,“下不为例。”
年纪尚小的冯雪旁观了这一幕,这一刻,她的心中留下了巨大的震撼之感,这就是帝王么?轻飘飘的一道圣旨重若千钧,可以轻易夺走父亲的生命,让她家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轻飘飘的一句话,又可以决定她们的去留,让姑姑感激涕零。
这就是帝王的权力么?许多年后的冯雪仍记得这一刻的感觉,那时候,她才明白,一切原来早都是有迹可循的。
那个皇帝妃子生的孩子我是查百度百科写的,谢谢观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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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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