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是众目睽睽之下,她跟着他一同进了她隔壁被驿馆辟出来当作她的临时书房的地方,倒不觉得紧张。
可是门被关上后,即使只是细微的吱呀一声,都足以叫李泱心惊。
崔述抬脚向窗边走去,伸手推开了窗户,看向驿馆后山,寒冽的山风总算是将他昏沉的头脑吹得清明了几分。
李泱靠在门边迟迟不肯再向里面走一步,干涩的声音响起在这方忽然就窒息狭仄起来的室内,每呼一口气,每吸一口气,都需要她用尽力气,心跳因此加速,呼吸亦渐沉重。
“崔大人,你要同我说何事?”
“你早知晓云姑娘是平度郡王之女,所以才于京中救下他们一家,并且一路带至青州。”
“是吗?”崔述不知她从何处知晓得此事,只是上辈子她并未于和亲途中与青州的平度郡王有关任何关系。
承认是绝不可能承认的,李泱只得佯怒,大声质问:
“崔述!你查我?”
“跟踪我?”
“还是说闻名京城的所谓君子竟是个**滔天不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
崔述眉头微皱,听到李泱如此厉声质问,他本该恼怒才是,但他却丝毫怒气都没有,反而心中某处还有些暗暗满足之意。
他可真是该死,活该上辈子被眼前这个恶毒的女人一剑毙命。
“公主回答我,此番特意施恩于平度郡王究竟……”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觉唇上一热,两片熟悉又陌生的唇在他猝不及防间便贴了上来,只是短暂一瞬她温热的唇又移开了,以至于他下意识的追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这不是从前。
再抬眼时,只看到了她眼中迅速聚起嘲讽与嫌恶,崔述心口恶意沸腾,却听得她恨恨的声音。
李泱不想与他争下去,凭他的敏锐程度,若在这样纠缠下去,被他发现她也是重生而来之事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不择手段的一直都是她李泱。
“果然**熏心。崔大人想要,我给你就是了,何苦这般作态。救云月明只是我看不惯王宪所为,出手救人而已!信不信由你?你以为人人都是你,高高在上,看起来悲天悯人浑然君子,实则漠然万物也是个不择手段的伪君子。”
两辈子了,你终于将这句本该在回京后见到他第一面就告诉他的话说了出来。
言语无锋,却最是伤人。
尤其是从眼前人嘴里说出来的这句话,让崔述几乎在瞬间怔在原地,他垂下眼眸闭上了眼,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见他如此,李泱有些慌了,明知他不是那样的人。
他对她的不忍是真的,他是真的悲天悯人,一点也不漠然。
就在李泱心生慌乱,愧疚四起之时,手臂猛地一紧,被他扯住,随着他的力道跌坐到他双腿之上。
她的腰被他的一只胳膊牢牢圈住,而后她听到他犹如地狱恶鬼一般的声音:“你说的不错。”
容不得李泱回答,便感觉眼前一黑,他带着狠绝的,十足报复的吻,如果那叫吻的话——李泱觉得那更像是发泄一般的撕咬,咬得她口齿在霎时间充斥着血腥味。
在李泱的意识几乎要涣散的时候,他滚烫的呼吸与窗外凛冽的寒风一道流连在李泱的颈间,惊得李泱起了一层细栗,某个与他亲密时独有的记忆忽然跳了出来。
终于在他吻上她的颈上时,李泱垂在两侧的手不由地紧紧拽住了他的衣袖,于喉间溢出了一都细微的诱人的声音。
埋在她颈间的人听闻此声,似乎也似想起了什么,转而愈加用力却更加温柔的在她颈上辗转。
她喜欢和风细雨,喜欢循序渐进,每每看到她迷离的点头时,崔述都觉得这是此生最大的满足。
那只被她双手紧紧攥住衣袖的手渐渐向下,直到指尖来回反复间画出了一副美轮美奂的画。
而腿上的人面若桃花,压抑着令人心神动荡声音,将脸深深埋入他胸膛后,崔述习惯性地想要开口问“公主觉得这般……舒服吗?”的话时,突兀的敲门声忽然响了起来。
“公主,平度郡王请见。”洗春的声音响了起来。
崔逢寻人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我大哥在里面吗?”
“请……郡王稍候片刻。”李泱的声音有几丝怪异的隐忍与扭曲,最后一个字像是戛然而止一般,像是忽然的捂住了嘴。
原因无他,只因崔述正慢条斯理的为她擦拭着方才因作画而溢出来的墨水。外头等了一圈的人,偏偏他依旧自若缓慢,李泱拉了拉他的胳膊,崔述垂下眼。
李泱无声地吞咽了一下,她太熟悉他这个模样了,原本清润英俊的眉目突然锐利起来,那双平和淡然的双眼里染上了重重浓墨,眼尾被染上了淡淡的绯色。
他的双腿忽然就使得李泱如坐针毡起来,她再清楚不过那意味着什么了。
方才李泱以为他会杀了她。
他明明说她该死的,可为什么又像以前一样,反过来却……
李泱的脸更红了,想要立刻从他的怀里跳出去,却硬是被他按在腿间,直到他擦拭毕后,扫了一眼人影憧憧得门外,暗到发亮的双眼又重新落到李泱的脸上,压低了嗓音,喑哑又低沉的声音几乎贴在李泱的心口一字一字响起,“我非君子,你却实在是淑女。”
肯定的语句,在他刻意压低的嗓音加持之下,却明明透露出来相反的意思。
这又是在羞辱她吗?李泱明白一个才踏出江夏侯府即将和亲出嫁的姑娘应该是怎样的反应,所以下一刻她便挣扎起来,羞愤难当的问他:“你究竟为何这般待我?”
但崔述无视了李泱的挣扎,反而慢条斯理的为她整理起来胸口凌乱的外衣,将她被揉的有些皱的裙摆抚了又抚。
李泱的心软了软,已经挣脱出来的手明明已经扬起,明明已经聚力,可是却迟迟没有向他挥去。
崔述眼瞧着她的裙摆被自己抚平,胸口却忽然澎湃起了无边怒意,以至于他又亲手将方才经由他手抚平的裙摆重重的攥在手中,淡淡春绿的云锦被他骤然攥紧,立时皱的不成样子,再度放开时,崔述长长吐了一口气,答道:“因为我非君子,而你该死。”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束缚在李泱腰间的那只手也陡然抽离。
李泱愣了片刻,只是瞧着忽然间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般的崔述,一行清亮的泪水猝然撞出了眼眶。
她当然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每回这样问一遍他,其实都是新一轮的对自己的怨恨。
李泱宁愿他恨她,宁愿他真的如他所说,既然她该死,就这样杀了她,没有一丝感情,无有任何一丝怜悯。
可是他偏偏不是。
其实到了如今,她又怎样不明白。
他也许爱着自己,即使再一辈子,即使上辈子他死在她手中。
如果能瞒他一辈子,这辈子她能不能和他在一起呢?如果他爱着自己,毕竟这个她还不是那个已经杀了他的她。
她将家人一一安排好,也确信李沉定会称帝为天子,似乎所有人都如意。
那为什么眼前人不能如意呢?
如果他想杀了她,他随时都可以。
如果他爱她,那么,李泱想,也许她也可以对他好,可是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李泱不知道,但她可以对他好,好到比上辈子他对自己的好还要好。
“怎么,你想让我抱着你出去不成?”崔述不知眼前的李泱为何扬起手来久久的盯着自己看。
如果她的手落下来,他是连躲一躲的打算都没有。
可是她只是扬着手,一边默默流着眼泪,眼里时而暗淡时而明亮,最后则不知为何的坚定了起来。
崔述想,她一定是要下手了。
处于本能他应该闭眼,但是他有太久太久没有这样近距离的看她了,以至于任何一个时刻他都不想放弃。
恨久了发现她的一切却是越来越清晰,可是回想时,她的面容似梦似幻,又不甚清晰。
但是李泱并没有挥向他,一边擦眼泪一边轻声埋怨道:“我要出去了,下次崔大人挑些好时候吧!”
下……下次?
崔述的眸子都在瞬间大了半圈,霎时间反思起来是不是自己吓到她了?还是过去的圈养生活让她习惯了逆来顺受?
该死,他真的该死。
上辈子被她杀死是活该。
她说的话一句也没有错,他哪里是个君子,就是个畜生!
“崔某不知,殿下竟如此放……”明明已经想好了要怎样让她难堪,但是话到嘴边,崔述还是生生地截住了话头。
即使到了今日,他依旧不愿用曾经他人伤她的话来伤她。
李泱听得清楚,也看得清楚。
“崔大人的确不知,因为李泱也不是对谁都是如此。崔大人既然对李泱爱而不得,李泱又怎能不为之心折一二分呢?”说罢李泱便从他的腿上站了起来,皱着眉头看着自己右膝上方的那团被揉皱的裙面,不由恼起来身后的人。
“寡廉鲜耻。”崔述没有特指他是在说谁,他在心里是这样说自己的。
为了她的这样一句话,他竟然都有了就这样下去,放弃他所谓的复仇,和她再结连理的打算。
难不成他如此下贱?
李泱自然不知他脑中的天人交战,寡廉鲜耻便寡廉鲜耻,谁叫他上辈子是死在她手中的呢?也不与他计较什么,扯着自己的裙摆,用力拉了拉,企图让方才被他揉皱的裙面展一展。
“你叫我怎么出去见人?”
明明是恼恨之语,李泱却似嗔怪,听到崔述的耳中却便是撒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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