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初恋男友分手的第2628天，沈明煜以一种从未想到过的方式和地点再次遇见他：
沈明煜想象中的自己，会功成名就的衣锦还乡。然后像电视剧中演的一样，为心上人一掷千金、欣赏他讶异的表情，并请求他给自己一个重新追求他的机会。
而实际上呢，他是在饭局上被一众警察破门而入时，无比慌乱的情形下，再次遇到了那个人。
虞铎身着禁欲修身的警服，面容冷漠地走过来后，把手铐直接拷在了他手上。
说了一串儿警方术语后，干脆利落地把他押解回了市公安局。
咚咚两声不耐烦敲击桌面的声音从正前方传来，打断了沈明煜飘远的思绪。
他收回了直直地落在单向玻璃的视线，在刺目的白炽灯直射下缓缓抬眸，露出了一个可以媲美明星的明媚笑容。
尽管是死亡顶光，但此刻连略显阴森简陋的讯问室，都错觉般地明亮了一瞬。
无他，只因光下的人有张可以原地出道、老天赏饭吃的脸。
尤其是那双黑白分明、看人时如脉脉秋水的双眸，眼角微微下垂尽显无辜纯稚之态，打眼望去，竟不像一个藏污纳垢的嫌犯、更像是心怀怜悯的慈善家。
“咳咳，”穿着警服的年轻经侦警官刘京不易察觉怔了怔，随机对自己不专业的行为暗自恼怒，清了清喉咙，加重语气道：“沈明煜，你是经侦‘4·16’非法经营案重要嫌疑人，涉嫌恶意操纵美尚集团股价，我是京市经侦第二支队副队长刘京，接下来有权对你进行依法讯问。听懂了么？”
“好的，警官。首先说明，我理解你们想要迅速破案的急切心情，但是我可以负责地说，我从未恶意操纵过美尚集团股价，这期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说罢，沈明煜双手一摊，眉头微蹙，面上展露出几分纵容和无奈。
“闲言少叙，你就任尚美总裁的时间为一个月前，此前多年都在北美活动，是什么原因决定你突然接受这项委任？”刘京目光紧紧注视着沈明煜的表情，旁边的记录人也翻开本子，开始飞速记录。
“商人重利，因为那边给我开出了足够吸引我的报酬。”沈明煜双手交握于桌前，昂贵的手工定制西装袖口微微滑落，露出了微微闪耀着的腕表。
是百达翡丽5271P。
一墙之隔的玻璃外，外面有识货的警察已经认了出来，不自觉地提高音量，带着嫉妒说道：“卧槽，这就是天之骄子吗！年纪轻轻保守估计身价8位数！长得还那么帅，估计桃花也是无数，这厮估计从小到大都顺风顺水吧！！真tm让人嫉妒啊！”
不，不是这样的。
虞铎轻轻倚在墙边，分出一只耳朵听清同事们谈论的话题后，在心底发出了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默默反驳：
这人年少时其实过得很苦。
“嘿，我看啊，这人甚至能跟咱们‘天龙人’队长的杰克苏程度一较高下了。队长，你服不服？”旁边有胆大活泼的女警察，试探性地开起了虞铎的玩笑，“咱队长可是27岁的正处级，小说里都不敢这么写好伐？”
虞铎原本健壮宽阔的上半身都埋藏在阴影里，整个人像一块英俊而沉默的顽石，独自待在一角注视着刘京审讯。
甫一被cue，随意依靠在柱子旁的高大身影闻言动了动，寸头下那张冷淡英俊的脸微微偏过，不置可否。
一墙之隔的讯问室内，这场谈话显然已经到了尾声——
在警方这边没有掌握充分证据的前提下，沈明煜吐出了几个无关紧要的信息后就开始打起了太极，再问就是“接下来，让我的代理人律师和你们沟通”，俨然一个态度极佳但极难松口的老油子形象。
目前警方并没有掌握确切证据，只是沈明煜就任尚美的时间太过凑巧，他们初步有所怀疑。因此只能扣押嫌疑人24小时，如果从沈明煜那边套不出什么有用信息，对于他们接下来的破案也是帮助有限。
看着室内陷入僵局后，一墙之隔的经侦二队队员也不免焦急起来。刚才还在玩笑打趣的女警官一脸肃容，摩拳擦掌道：“要不让我代替老刘去审！时间还有不到20个小时，咱们要抓紧啊！”
旁边第一个认出百达翡丽的中年男警官咳了咳，对着女生挤眉弄眼：“你没看咱们队长还在这儿呢么？要是刘队审不出什么，你去顶什么用。”
虞铎不用回头，也知道他这些下属是在故意说话给他听。不过他完全没有要接招的意思，转了转手里的帽子，最后看了一眼室内的人，随后迈开一双长腿果断扭头：“回去分析案宗，查线索。今天的进度决定了我们要加班到几点，诸位。”
留下听到了虞铎一袭话后一众面面相觑的队员，在风中凌乱。
上二楼右拐后，虞铎径直走进了第二支队长办公室，反手合上了门。
难得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虞铎向来锐利冷静的凤眼难得露出了和以往不相符的痛苦之色。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从见了那个人后就抖个不停的尾指，自嘲地叹了口气，狠狠抓了抓头顶短的可怜的发茬：
虞铎啊虞铎，怎么七年多过去了，你还是这么没出息？
窗外明媚的阳光照不进挂了遮光帘的室内，无人处痛苦压抑的喘息也被碾碎在寂静的空气之中。
第二日上午。
京市公安局的门口，沈明煜长身玉立的身影一点也看不出一夜未眠的疲惫，反而依旧挂着淡淡笑意，双眼明亮异常。
刘京五味杂陈地把沈明煜和他的律师送到了门口，难得在一个人身上感受到了许久未有的挫败之感。
“沈先生，慢走，”刘京整理了情绪，重新恢复了淡然自若的状态，肃容沉声道：“当然，如果有此次案件相关的消息，欢迎您随时来市局通知。”
他想了想，扫了一眼旁边姿势紧绷的律师，还是紧绷着脸凉飕飕道：“当然，我还是要说一句，如果有自首行为，犯罪案件可以从轻发落，等我们查出来的话就不一样了。”
沈明煜面不改色，笑吟吟地应了声。他抬起头，目光在警局门口人来人往的警察中不断逡巡，似乎在有意识地寻找着什么人。
刘京很是奇怪：“怎么了，沈先生？”
“啊？啊、没事……”沈明煜咬了咬唇，看着刘京的目光倒是有几分欲言又止：“一般审这种案子……你们警官的压力很大吧？”
刘京本来对沈明煜可能吐出的消息有些期待，听到沈明煜莫名其妙的寒暄之后就索然无味了，随意附和了几句转身走入了警局。
沈明煜最后看了几眼门口威风凛凛的市局牌匾，随后也转身上了车。
就在他闭眼假寐时，身边从走出警局后从未说话的律师突然开口：“沈先生，听说您在上大学时，有个关系很好的同性朋友，”他意味深长地把重音放在了最后四个字上，“您回国也有一个月了，怎么没有看到您和他联络？”
沈明煜陡然睁眼。
“再好的朋友，七年多不见，感情也会变淡了，”过了许久，车厢内才响起了他带着些许无奈的声音，“张律师，你说呢？”
似乎有人重重哼了一声，车内重新归为了寂静。
一到家后，沈明煜维持着淡淡的笑容拉上窗帘、检查了一圈儿家中的设施后，终于力竭般倒在了床上，连衣服都没有换。
他的精神其实已经犹如蓄力中绷紧到极致的弓弦，稍微再加上一分力，就要被脆弱的折断。
不过他想来擅长忍耐。因此不论是警察还是其他人，都没有发现这一点。直到回到了熟悉的环境中，他才能在黑暗中放下防备展露疲态，狼狈地喘息着。
许久之后，一只手艰难地伸向装着劳拉西泮的瓶子，沈明煜在心里默默催眠自己：
没关系的，现在一切都要结束了，你可以休息一会儿，好好睡上一觉了……
吃了药后，他的呼吸逐渐平稳了下来。漆黑的室内，只有一点轻微的、越来越规律的呼吸声。
沈明煜在做冥想。
这是他多年来一直为了缓解焦虑，发现较为有效的方法。
不同于其他人常见的放空大脑、什么都不想的冥想方式，他有自己独特的冥想方式——
刨除杂念，平静心绪，只在脑海中勾勒那个人的脸。
往常沈明煜都做得很好，但这一次，不知道是因为昨天见到了真人、还是真人的表情太过冷漠，导致他怎么也无法完全摒弃杂念，一直在脑中时不时的溜号，揣测那个人的所思所想——
一个声音出现在脑海中：他一定很厌恶你。现在你在他心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唯利是图、不择手段的罪犯了！你们没可能……
另一个声音激烈反驳：不、不是这样的！我不许他这样想我，等到一切都结束、我就能、我就能……
就能如何呢？心底的声音再次插入对话，宛如恶魔的低语：
你以为他还会再心甘情愿地被你钓一次，愿意再续前缘吗？你这个天真、愚蠢的可怜虫。
沈明煜还要再次反驳，但他的意识已经渐渐涣散，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在精神世界搭建的另一个空间处，他重新追忆了那段难得的、真正快乐的校园时光，回到了他遇见虞铎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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