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营帐中,酒杯交错。
“什么!颜将竟然要应战?”
“可不是,几个月前也不知怎么的发了好大的火,不上战场的话哪能泄去心头火啊,谁碰上谁倒霉!”
“可她不是一直都不接大应的战吗?”说话之人有所顾忌,便将声音压低,“她以前可是大应人啊,如今与故国对阵,不会来一出阵前反杀吧?”
他们闪烁的目光不约而同汇聚在主将之位下,那一位女子身上。
只见那女子身着铠甲,在营帐的烛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陈袍加身更添几分威严与庄重,她微仰着头,挺直了脊背,眉目之间尽显飒然之气,犹如一只骄傲的凤凰。
她旁若无人地独自一人饮酒,冷艳秀丽的面容之上,眉头微微蹙起,眼眸中透着一丝清冷与孤傲,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一举一动散发着一种让人不敢轻易靠近的冷冽之感,让人只敢远远地观望,却不敢贸然上前打扰。
颜云楚,大应的叛将,如今却成为了莽荒的骨干将领。两年来,她率领着莽荒一路往西开疆扩土,立下赫赫战功。
可惜,她是一个叛将,就如同一把只是暂时为莽荒所用的锋利屠刀。
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反过来刺他们一刀,所以都在警惕地留意着,只等那时候便要先将她万箭穿心。
不过这把刀实在是太好用了,即便十分危险也值得去周旋利用一番。
她曾说不会接大应的战书,但这一次却主动揽下了这场战事。对于众人的疑惑,她的回答简单明了。
“末将听闻那大应前来应战的主将是个美男子,所以想将他擒来看看是否属实。”
主将位上,呼伦朔听到这话后不禁大笑。
颜将好色,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但没想到曾经立誓不接大应战的颜云楚,竟然会因为想要欣赏一下敌将美色而选择应战。
这也太他娘扯淡了。
呼伦朔说:“传言确实是这么传的,不过听说那主将几个月前就已经成亲了,颜将军……好这一口?”
仿佛隔着厚厚的冰层,他看到了颜云楚的微笑,那微笑中同时包含了阴冷与炙热。
“成亲了好啊,成亲了才更会玩。”
.
辽阔的草原不是大应军擅长的领域,几仗下来很是吃力。但大应兵多,莽荒攻守不易,战势已经胶着许久。
再次交战,双方都换了先锋将领。
两方对阵,照例先是一番劝降,随后战鼓之声轰然响起,如惊雷般瞬间拉开了战势。
只见莽荒军阵犹如潮水般向两边分开,从那罅隙之中猛然冲出一名身着将甲黑袍,手持长|枪的女子,她骑在马上,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般冲杀而出,有着一往无前的决绝与豪迈。
在她这般气势的引领下,莽荒军士气大振,一个个奋勇无敌,如狼似虎般向前扑去。
颜云楚一路疯狂砍杀,硬生生破开一条血路,径直逼向敌军阵中,很快便寻到那戴着红绫头盔的大应关羌营主将。
那就是她要找的人。
她的,曾经的爱人。
方圆两丈之地,全然变成了二人的专属战场。颜云楚用力挥长|枪,压制住对方的矛戟,借着矛戟上的回勾之力,迅速拉近距离。
她嘴角微微扬起,声音却迅速被那震天的厮杀声所淹没。
没人能听到她的声音,唯有那敌将读懂了她的嘴型。
她说,
“陈璟,好久不见。”
.
呼伦朔在营帐之中听闻捷报传来,两条浓眉瞬间紧皱起来,生生皱成了一个川字。
“他娘的,还真让她把大应主将给擒来了。”呼伦朔低声咒骂。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颜云楚是王上特意安插在军中用来制衡他的一枚棋子,他手握重兵,功高震主,这些年一直都谨小慎微。
可无奈颜云楚实在是太能打了啊!
傍晚时分,庆功宴上。
呼伦朔高举酒杯庆贺此次大捷,而后捏着酒碗一步步走下台阶,来到颜云楚面前,“颜将军真是神勇无比!哈哈哈,那关羌营的主将,你打算如何处置呢?”
颜云楚抬手轻轻与他的酒碗碰了一下,说道:“王上的意思是能劝降就尽量劝降,毕竟是关羌营的主将,收服了他影响大应军心,对我们大有益处。”
呼伦朔本想问她不是看中对方美色吗,怎么忽然扯到这些国家大事,干巴巴笑了两声,顺着她的话问道:“要是他不降呢?”
“不降……”颜云楚笑了一声,端起酒碗回敬呼伦朔,“总之,他得活着,呼将军明白我的意思吗?”
呼伦朔眼底一抹阴鸷一闪而过,“这,也是王上的意思?”
“是末将的意思。”颜云楚神色平静说道。
呼伦朔紧紧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由阴转晴,大笑着说道:“看来那关羌营主将果然入了颜将军的眼啊,难得难得。”
离开宴席后,颜云楚并没有前往关押俘虏敌将的营帐,她坐在山前坡上,心事重重。
这时,有人从帐中走了出来。
来人身高八尺,相貌端正,三十岁岁上下,穿着参将的将袍。
潘启君在坡下停住脚步,望向颜云楚。暗夜之中,潘启君背着那片火光,神色模糊。
颜云楚知道他是为了何事而来,于是率先开口说道:“潘将军,世子……世子那边由我去接应。”
潘启君皱了皱眉头,说道:“可是你和……”
“我想见他。”颜云楚说,“见一面也好。”
.
两年前,颜云楚带着横蛮国君的头颅投效莽荒,莽荒顺势控制横蛮,以及横蛮——曾经以毒攻城所依赖的毒库。
世人心里明白,得毒库者得天下。
但说出口的是:毁毒库者救苍生。
毒库修建在横蛮皇城外一座山中,山门由天下第一匠师打造,坚不可摧。
毒库钥匙却离奇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莽荒派遣大批士兵牢牢守住毒库,同时也死死控制着横蛮皇室,从那儿搜刮来不少珍稀奇药。
他们对待俘虏有一种极为残忍的药,名曰锥心。一旦服下,倘若心跳过快,便会全身痉挛不止,进而窒息晕厥。哪怕是快跑或是稍有打斗,都极有可能一命呜呼。
关押着大应主将的牢营外,整整齐齐围站着八名士兵。
一直等到第三日下午,颜云楚才缓缓朝着牢营走去。
刚走到营外,便听见帐内传来阵阵清脆的鞭响以及零碎压抑的闷哼之声。她的神情瞬间绷紧,双目冰冷地直视着牢营,脚步也随之戛然而止。
在军中善使鞭的,有两个人。
一个是呼伦朔的表弟,偏将呼常胜,此人身材高大威猛,满脸横肉;另一个则是副将康许,而康许此时出征东南,并不在营中。
毫无疑问,在里面行刑的便是呼伦朔了。
她紧紧捏起拳头,骨节发白。
守门的士兵见她站在那儿迟迟不进去,又见她脸色阴沉得颇为吓人,不由得小心翼翼地询问道:“颜将军,属下进去通报一声?”
颜云楚抬手制止,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不必了,不要妨碍呼偏将审人。”
她平时并不常笑,或者说笑的时候比不笑的时候更加让人觉得可怕。那双锐利的眼睛常常在这时会凝结起一层寒冰,令人不寒而栗。
士兵低着头悄然拉开距离。
那鞭声响了足足一刻钟,才缓缓停下。接着又听见几声粗鲁的碎骂,过了一会,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从帐中大步走了出来。
呼常胜大摇大摆出了帐子,一抬眼便撞见了颜云楚,在看到她那阴冷的凝视时,冷不丁地浑身寒毛竖立起来。但再一晃眼,她眼中又恢复了风平浪静的模样。
颜云楚上下打量着他衣角沾染的斑斑血迹,不动声色地撇过头,敛去眼中阴霾,而后朗声说道:“呼偏将辛苦这么久,可审出什么来了?”
呼常胜见她面色平常,不像是要兴师问罪的样子,这才缓过劲来,擦擦手心的汗水,随手将那带血的鞭子扔给下属,说道:“这狗日的陈将嘴真是特么硬,屈打也不降。末将可比不过颜将军手段硬,你去劝劝,兴许能成。”
颜云楚轻轻转动小指上的扳指,声音平淡地说:“不了,本将下了战场就见不得血腥。”
呼常胜嘿嘿笑了笑,说:“是,现在这会是有点……末将还要回主将营复命,告辞。”
颜云楚微微颔首,说:“呼偏将,走好。”
傍晚时分,众将在营中开始用饭。
呼伦朔不经意地扫了一眼隔壁的颜云楚,然后缓缓地侧过身子,凑近她,压低声音说:“今日本将叫常胜去劝降,你也知道他这人气性大,没耐心,急了就使蛮力。”
说着,呼伦朔皱眉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无奈神色,“现在怕是不好降了。若早知道颜将军要去,这劝降的事就交给你了。”
颜云楚微微屈起手指,缓缓回头,对呼伦朔露出一个笑容,说:“不降就杀了吧。”
呼伦朔一愣,随即轻呵一声,笑着说:“本将可不上你的当。王上手谕下来了,力保陈将的命。本将派人一查……你肯定早就知道,那陈璟是恒王世子,恒王世子是什么人,大应皇帝还得喊他一声叔,那种辈分的人死在我们手上,无异于老虎屁股上拔毛,打了大应皇帝的脸。王上还想着和大应和谈,这种事不能做。”
颜云楚沉默不语,只静静地看着呼伦朔,眼神中看不出丝毫情绪。
呼伦朔大口吃着肉,油腻的手随意地在颜云楚肩上一拍,然后含糊不清地说:“还是颜将军想的长远,以后这种事直接告诉本将就好,省得本将还得差人去打探。”
颜云楚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轻声说:“大将敢信我的话?”
呼伦朔咽下嘴里的牛肉,端起羊奶大口喝了一口,爽朗地大笑起来,笑声震得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他笑罢,抹了抹嘴角的奶渍,说:“颜将军又在说笑了。这样吧,那陈璟由你去劝降。”说着,他放眼扫到角落的潘启君,指了指他,“那潘参将不就是你劝降的吗,本将相信你的能力。”
颜云楚不紧不慢地说:“潘启君有家人,有软肋。恒王世子有什么?莫非呼将军有能耐把大应皇城的恒王抓来?”
呼伦朔把油腻腻的手伸进怀里掏了掏,不一会儿摸出一只银镯指套。
他瞥见颜云楚眼底的一闪而过的异色,眉梢微微一挑,带着几分调侃说:“这是那世子手上的东西,你可晓得,那世子断了一节小指,就戴着这东西。”
颜云楚面无表情地接过那银镯,眼神在上面停留了片刻。
呼伦朔笑着说:“颜将军不是不喜欢身有残缺的人吗?”
颜云楚嘴角轻轻扯动了一下,语气平淡地说:“是不喜欢。好看的例外。”
呼伦朔再次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好一会儿才止住笑,说:“那劝降的事就交给你了。常胜说那陈将骨气硬的很,打了三百来鞭都不肯降,唯独取他手上这东西时,有些反应。从这入手,先辱后尊,这种方法对付那些硬骨头百试不爽。”
颜云楚收紧掌心,面无表情说:“我自有分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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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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