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阿柳见颜云楚无动于衷,便自己驭马追了上去。
她袖中甩出飞镖,被陈璟灵敏地躲开了。
始料未及的变故令陈璟疑惑,回头看了眼,他不认识这女人。
阿柳拿不下他,转攻陈璟座下马,马儿折腿往前一仰,陈璟跌下马来,顺势翻滚到路边。
又一记飞镖袭来,陈璟翻身躲过并拾起一枚石子,打中洪阿柳左肋,她吃痛一叫,从马上摔下来。
洪福天领人追上去,将陈璟团团围住。
事出突然,颜云楚没法再袖手旁观。
她上前,直截了当向陈璟袭去,出拳神速,没人看清她的招数,就连陈璟也没防备,胡乱接了几招。
几个回合后,颜云楚反制住他双臂,又习惯性加上了一个顶膝,陈璟不防,给跪了下去。
额……
颜云楚不动声色把他“扶”了起来。
洪福天命人绑了陈璟,一边合掌赞叹:“壮……女侠好功夫啊!”
颜云楚早瞧见洪阿柳眼色不对,更快一步挑起陈璟的下巴,勾唇啧地一声,“这位小哥很是俊朗啊,得亏没让跑了。”
她一出口,便是十足的匪气,举手投足间邪气肆意。她模样生的好,散漫不羁中又带点难以磨灭的正气,亦正亦邪的感觉被她用得恰到好处。
这个变化,与方才行侠仗义的女侠形象大相径庭。
洪福天惊了。
洪阿柳惊了。
就连陈璟也惊了。他怀疑颜云楚是不是真的上哪当过山贼土匪。
洪福天一时拿不准她的路数,但忌惮她的功夫,十分恭敬开口:“英雄仗义出手,我等感激不尽,我等……”
颜云楚打断他的话,笑着说:“你们不会真以为我是替你们护镖吧?”
此言一出,洪门寨众人捏紧了刀。
洪福天还不愿与她撕破脸,试探着问:“英雄何出此言,你莫非……也是来劫镖的?”
颜云楚露出个极为老练的笑容:“我找洪门寨当家掌柜。”
洪福天一听她是来找自家大哥,更站直了身体, “敢问您是哪个山头的?”
压在陈璟肩头的手终于收了回来,她笑容依旧,说:“在下是茶明山人。”
洪门寨众人脸色一变,从诧异化作惊恐,最后都变成质疑。
茶明山寨是最早的山匪寨子,至今已有近五十年历史,五十年还能屹立不倒的山匪寨子,在应朝实属罕见。
茶明山寨在他们这一行中,称得上开山鼻祖。
茶明山的山贼们不抢百姓,不抢良商,专抢皇亲国戚、达官显贵。
就冲这,哪家山匪不得给茶明山的一个面子。
朝廷派兵围剿数次都无功而返。
茶明山当家人好像很熟悉朝廷出兵的路子,从不正面对阵,他们没有固定居所,朝廷官兵常常扑空。
谁也不知道茶明山寨有多少人,有多少据点。
但是,对于冒充山寨的人,茶明山当家人的手段一向狠绝。
眼前这个人若是真的,他们肯定得好好供着。倘若是冒充的,那也有茶明山来收拾。
洪福天选择暂时相信:“原来如此,难怪英雄武艺高强!我等都是洪门寨的,英雄找对地方了。”
他又看了看颜云楚身后的陈璟,“这位兄弟又是哪条道上的?为什么来抢我们的镖?”
按照计划,陈璟现在已经脱身,所以根本没准备后话。他哪知道天底下有哪些山匪寨子,正打算随便编一个。
颜云楚忽地勾着他的腰带,贼兮兮地看了眼,说:“倒堰山的嘛,你们两家不是有仇?”
“难怪!”洪福天眯起眼打量陈璟,“你是倒大的人还是倒二的人?”
陈璟抿着唇不说话。
他这般孤高哪有点山匪的样子,像这种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最喜欢出其不意搞人,洪福天猜他是倒大的人。
倒大就喜欢招揽这些文人雅士。
但他想起方才陈璟的功夫,又不敢确定了。倒二是个莽夫,手下人也勇猛,但长这样的嘛……
洪福天摸着下巴。
没见过。
洪福天再次说:“倒堰山两兄弟素来不和,这位兄弟,你不告诉我是哪边的人,我怎么派人去给你当家的传话啊?”
陈璟四下看了看,扫见颜云楚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心中纳闷。她就不怕他说错话,全栽在这儿?
沉默中,洪福天沉下了脸。
他低头使眼色,身后一个一脸凶相的弟兄便上前,猛地往陈璟脸上挥拳。
“慢着。”颜云楚抬手,握住那人硬邦邦的拳头,方才的淡笑化在了嘴边。“和气生财嘛。道上规矩,降者不杀。洪门寨不会苛待俘虏吧?”
洪火生得牛高马大,本来还没把这个只到他肩膀的女子放在眼里。如今被她捏着拳头,进也进不得,收也收不了,越挣扎越吃痛。比起他的痛苦挣扎,她动作轻松。
洪福天方才只见到洪火挥拳,根本没看到颜云楚是怎么接住的,她怎么接的那么准,那么稳……她是怎么做到的?
看来今日他是遇到个大人物了。
啪地一下,洪福天重重拍在洪火的肩上。这便是主动示弱了。
颜云楚也松了手,在陈璟的腰上摸了把,装模作样擦掉并不存在的汗。
洪福天拱手道:“英雄说得对,我们洪门寨也是优待俘虏的。不过,倒堰山与我们过节甚大,我这兄弟气性大一时没忍住,在下回去定好好教训他。”
说着,把洪火往后一推。
洪福天躬身笑问:“还没请教英雄,怎么称呼?”
“在下姓林,名……”颜云楚微笑,“名厌情。”
洪福天赞到:“好名字!”
洪福天说:“我们还要护镖去邻县,林,林少侠要找我们当家的,就让小妹领你们去吧?”
颜云楚颔首:“有劳。”
洪阿柳一直在角落打量陈璟,越看越喜欢。上次在街头惊鸿一瞥,她回寨子惦记了好久。一听大哥说要她带两人上山,洪阿柳立刻站出来,对颜云楚拱了拱手。
颜云楚没看她,回头对陈璟挑眉一笑,“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陈璟没好气道:“张四。”
洪福天觉得颜云楚对这俘虏有点另眼相看的意思,一直琢磨找个机会化解下方才的尴尬。
他习惯性赞到:“好……!”又觉得不对,慢慢皱了皱眉,“好姓氏。”
长这副样子,怎么取这个名字?明显是个假名。
陈璟沉着道:“我在倒二手下做事,这镖是他派我来劫的。如今跟我出来的兄弟都死尽了,我不能再回去。既然洪门寨遵守道上规矩,你们把我放了,兴许我还能投效你们。要么把我送回去,反正是个死。”
“张四兄……有个性。”
竟然拿‘降者不杀’的规矩来压他。
洪福天临时变了主意,“林少侠,此地距离我们押镖之处不远了。小妹嘴笨,路上恐照顾不周。不如少侠和这位兄弟随我们一起上路,交了镖后,在下亲自送少侠上山。”
他这主意一箭双雕,既拉颜云楚当了免费镖师,又可以趁机打探下颜云楚身份的虚实。
茶明山的山贼只能做朋友。
但万一带回去的是个假的,那情况就大大不妙了。再万一,这人别有居心,那岂不是引狼入室?
洪福天心里算盘打得叮当响,他本以为颜云楚会犹豫犹豫,谁知她竟很爽快的同意了。
洪福天暗笑。她这般爽快,若身份是真的也就罢了,要是假的……看她到时如何哭。
洪福天随即挥手,命人解了陈璟的绑,一边好言好语地说:“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兄台虽然在倒二手下做事,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兄台愿降,我们就是朋友。”
陈璟:“嗯。”
洪福天见他高冷得很,心里也憋着不爽,瞟了眼颜云楚,又把气忍下去了。
押镖上路,洪福天一直找机会与颜云楚攀谈,用的都是道上的黑话。
陈璟听不懂他们道上的话,但见颜云楚游刃有余,一副很上道的样子。
她这样子……陈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真的好像山贼头子啊。
洪门寨在三桥镇开了镖局,正大光明的镖局,很少有人知道它背后是土匪窝在押镖。请他们押镖的雇主通常不是一般人,所送物资也巨大。
三天后,货物送到目的地。
洪福天特意为颜云楚办了接风宴。
洪福天说:“林少侠辛苦了!跟着我们风尘仆仆了这么久,今晚好好休息,明日,明日在下便送少侠去洪门寨。”
他说的是“送去洪门寨”。
颜云楚点头,说:“二当家平日不在山中?”
洪福天说:“是……在下平日主要负责押镖。山中有大哥坐镇,三弟负责补给……足够了。”
大哥坐镇,三弟补给。
看来,修安的玉佩是被下山“补给”的三当家夺去的。
洪福天想起自家妹妹的嘱托,温声一笑,道:“明日我送少侠上山,张兄弟便留在我府上吧。三当家和倒堰山的势同水火,他脾气冲,若知道了你的底细,恐怕得闹出……人命。”
陈璟说:“不碍事,我既已受降,早晚得过这关。”
洪福天看他不说话时俊美儒雅好欺压,没想到一说话口气这么狂。
“你没见过三当家,总听过夺命三针吧?”
陈璟当然没听过,但听洪福天这样说,恐怕是这一行里人尽皆知的东西。
颜云楚开口:“夺命三针?”
洪福天:“不错,正是那个夺命三针。”
她眉间微皱,“传言他是个断袖,落到他手里的女人还能活,男人就……虽然也死不了,但……”
她浑话说得不少,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颜云楚说:“兄台还是留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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